已是皇帝就寝,明是非与柳儿两人在寝宫内坐于床上,相谈甚欢,已没了昨天新婚那般的尴尬。
对于于柳儿来说,明是非就是个弟弟。
“太后说过,约莫个把月后就是册封姐姐为皇后的册封大典,届时你我要真正行一次昏礼。”明是非提道。
“册封大典?”柳儿笑问。
“柳儿姐姐明知故问了,是不是?”
明是非用童稚的目光看向柳儿,柳儿咯咯一笑,点点头。
这对于于柳儿来说意义非凡,本来于家送于柳儿进宫,就是指望于柳儿提升家族于日月国内的地位。
于柳儿的父亲于峦是秀才出身,以乡贡的名义进入国子监,出身平凡的于家在京城本来就没有什么地位和势力可言。
正值青春的于柳儿,即便她有着对自由恋爱的憧憬,为了于家毅然牺牲自身幸福,参选太子妃,终以才学与美貌艳压全芳。
又怎料如此之快,明是非就成了皇帝,于家便开始了今非昔比的快速演变历程。
“我见坤宁宫现下也没住人,觉得姐姐可以先搬到坤宁宫,坤宁宫离乾清宫也近一些。”
明是非一句话,把既开心又好像心中哪里缺了一块的于柳儿,由思绪中拉回。
“好的,多谢皇上,明天臣妾就把所需的衣物行李搬到坤宁宫处。”于柳儿恭敬跪坐,低头行了感谢礼。
明是非以天真的笑容点点头道:“这里只有你我,姐姐无需多礼。”
柳儿又点头感谢,抬头时忽见远一些那敞开的小窗外,一个人影飞快飘动,那感觉就像是鬼怪。
柳儿隐约看到那处闪现的人脸,着实一惊,呼叫出生,埋到明是非小小的胸膛里去。
明是非也扭头望向小窗那处,见并无奇怪,回头问于柳儿道:“姐姐如此惊诧,是看到什么了?”
“有…有鬼,好似。”
于柳儿平生最怕鬼怪一物。
“姐姐不用怕,这皇宫内就连太监都武功高强,什么鬼怪都伤不了姐姐。”
说罢,明是非起身正要去关窗,柳儿却扯着他胸口的衣服不放。
“皇上不要去。”
明是非摸着胸膛前于柳儿有些冰冷的手,轻轻一笑道:“没事,我只是去瞧瞧,顺便把窗了,很快的。”
于柳儿能感受到,明是非那粗糙温热的手掌传来的温暖,那也是能给自己安心感的温暖。
“不要,要真是鬼怪,伤害了皇上可是大大的不好。”
“啊……这要真是鬼怪,吓到了姐姐,我非得把它千刀万剐不可,不过这大概只是姐姐看错了罢,我在宫内如此多年,从未见过什么鬼怪,这兴许只是哪个恰好路过的可恶小太监罢了。”
“皇上还是不要去罢,臣妾偷偷听太监宫女的闲话里说过宫里确有鬼怪,有好些人都见过这鬼影,还说什么在宫里害死了好些人,比如贵妃秀女什么的。”
于柳儿越想越说越畏怯。
明是非轻轻拍了于柳儿头顶两下,嘲笑道:“柳儿姐姐真是个胆小鬼,可是朕不是,朕是个顶天立地的勇武男儿。姐姐不要怕,若真是什么鬼怪,朕答应你,一定把它给消灭掉。”
见明是非坚持要去,脸上有着让人放心的纯真笑容,于柳儿这才缓慢松手,放他下床,全身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个头看着明是非探头的背影。
看着这个比自己的还要小一些的背影,这是她第一次感觉明是非不仅像个大人,更像个男人,即便明是非的语气和用语像个小孩子。
靠窗的明是非见四处并无奇怪,把窗封上,这又跳回床上,像个孩童一样笑着道:“根本没有什么鬼怪,这必定是哪个恰好经过的小太监,哈哈哈,姐姐可真是胆小。”
在明是非的取笑之下,于柳儿对于鬼怪一事的惧意立时消散一半,嗔道:“难道皇上就不怕鬼吗?”
明是非也缩回被子里,对鬼怪一事不以为意道:“大概是自小环境所至,如此明亮的四周,鬼怪没什么好怕的,相较之下,反倒是人更可怕一些。”
听到此话,于柳儿眼前浮现一个画面,一个小孩躲在一处阴暗隐蔽的密室里。
密室里的鬼影未能使小孩害怕,倒是外面杂乱的人声与脚步声,吓得小孩埋住耳朵,缩在阴暗的角落当中。
明是非不知于柳儿在想些什么想得入神,他想到刚才那个鬼影,不得已打断道:“时候不早了,我们睡觉吧,柳儿姐姐。”
“啊…好的皇上。”
于柳儿随着明是非一起躺下,视线无法从明是非脸上移开,心下有些什么在博弈当中。
她在忐忑,她在思虑,是否该把身体给了这个心智只有六岁的小孩。
怎料躺下没多久,便听到同床共枕的皇上发出入睡了的沉重呼吸声,她便苦笑了一下。
“对啊,这皇上还是个孩子,是我想太多了。”
如此笑着想罢,她也随着睡意安心入睡,两人的手又**一起。
如此到了过了半个时辰,明是非忽而睁开眼睛。
他对于柳儿试探一下,见她已然入眠,缓慢退开于柳儿的手后,轻手轻脚由床上下来。
轻轻打开窗户之后,见四下无人,便偷偷翻出来,目的地是乾清宫周围的上书房。
此时上书房并无人守,明是非蹑手蹑脚地溜了进去。
见他手持蜡烛,径直走到一排书卷前,以特定的规律抽出书卷,如此触发了机关。
伴随着不大的轰隆声响,书架左移两尺,一个暗门随声隐现。
明是非手持蜡烛照耀暗门内里,那是一道往下的阶梯,微弱的光线下无法看到尽头。
全身入门之后,点燃旁边的烛台,可见烛台上有一个摆歪了的雄狮石像。
明是非将其摆正之后,与方才同样的声响想起,暗门自动闭合,他对一切轻车熟路。
往下走去,那是二段式阶梯,此时一个黑影划来。
明是非非但没有受到惊吓,还带着喜色喊了一声:“张叔!”
张叔立时弯腰低头,行礼道:“参见太子……不,皇上。”
张叔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又道:“看我这脑子,真是人越老了脑子越不好使。”
明是非将张叔扶起,笑着说:”我都说了,张叔见我不必多礼,张叔还很年轻,喊我什么都一样。“
明是非把蜡烛递给张叔,张叔接过,将旁边的油灯点燃,一路走下去,一个地下室的全貌映入眼帘。
这里设施简陋,除了正中简陋地堆砌一个放有铁锅的灶台,不过有桌有椅有床罢了,倒是右边墙上那扇门稍微惹人好奇。
张叔请明是非在简陋的椅子上坐,那椅子只有一张,明是非数番礼让,张叔坚持让明是非坐下,明是非这才坐下。
一番寒暄之后,两人说到一张纸字条。
明是非是在约莫一个月前收到那张字条,当其时明是非正在乾清宫里的书案前写字,一支飞箭精准地射在明是非双手正中。
能够在宫内提箭而无人察觉,箭头精准而又入木三分,想必是当世高人所为。
字条上面简短写着十个字:宫里有人要害皇上性命。
张叔认得上面的梅花印章,那是一直暗中帮助纪氏(明是非的生母)与明是非的匿名者,所发出的警告。
张叔便是人人都以为在六七年前死于万贵妃迫害的张民张大太监,张叔的性命便是得益于梅花匿名者的提醒,以假死之法逃过一劫。
既然是梅花匿名者发出的字条,张叔对此是信了九成九的,差的那一分怕的是有人假冒梅花匿名者之名。
“现下皇上还认为字条里说的就是太后吗?”
明是非点点头,咬着手指道:“唔…我若是死了,最大的受益者便是太后和首辅,现下除了他们之外我还想不到别人。”
“不过据奴才所知,太后曾帮助过皇上与纪妃许多,想来不是这般心存歹毒之人。”
“可若果他们就是这般歹毒之徒,那先皇的暴毙也能解释得了了,其实有一件事我还未与张叔道明。”
“敢问皇上是何事?”
“我曾撞见太后与首辅在宫中的密会,想来两人……”
“啊……皇上说的是这个啊,如果皇上只是这个猜想,那太后和首辅断然不会是害死先皇的罪魁祸首,”
张叔无论语气还是表情,对太后与首辅之间的事情分明早就知情。
“张叔早就知道?”
张叔轻点一下头道:“奴才确实一早便知太后与首辅明正义的关系,然先帝亦知此事,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过分,实在是过分!”
纯情的明是非想到先皇竟受此委屈,心中气恼。
“皇上也不必气愤,当中缘由复杂,待日后有机会,老奴慢慢告与皇上。”
张叔于明是非来讲,如半个父亲那般,既然张叔都这么说了,便也点点头不去追问。
“张叔认为宫内想要杀我的人,并不是太后?”
“到底是不是太后,老奴亦不敢下定论,只是依老奴以前宫中生活来看,太后是个好心人。”
“那假若不是太后,宫里还有谁想置我于死地?”
“会不会是万贞儿呢?皇上觉得?”
“我也想过,不过这于万贞儿又有什么好处,自先皇死了,万贵妃在宫里理应没了势力才对,现下居住冷宫的她又有什么能力置我于死地。”
明是非看了眼灯火,紧皱眉头,边思虑边说:“况且先皇的暴毙如此一来又说不通了,先皇对她如此宠爱,只要先皇在世,后宫无人敢招惹她,她没理由要害先皇,落得现在委身于冷宫的境况。”
张叔也以此为然,点点头道:“老奴偷偷去后宫见过她,只是万贞儿气血红润带有喜色,与冷宫的其他妃嫔全然不同。”
张叔顿了顿,迈了一步,又敲下额头,这才道:“对了对了,我当时见到西厂的小太监不知过去给万贞儿传了什么话,难道万贞儿与西厂勾结?兴许此事要从西厂入手。”
过了许久,上书房那排书架又发生声响,暗门再次被打开,是明是非持着油灯由里走出。
明是非正想把暗门重新闭合,一个转头,这一惊非同小可,只见旁边有一人正低头鞠躬,看不清对方容貌,只认出穿的是太监服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