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斐尔·乔治无聊地靠在座椅上,有些不耐烦地看着前方。
在距离市中心极远的环海公路上漫无目的地驾车行驶,向侧面望去便能一睹澄澈宽广的大海。带有清醒通透咸味的海风从半开的车窗外欢快地钻进车内,将挂在车内后视镜下的银质十字架拨动起来。
————理应是让人十分惬意舒适的环境。
可是这位沧桑的美国人似乎并没有要放松紧绷的脸部的打算。现在一边这样烦躁地注视着前方,一边略显粗暴地扭转着方向盘。车头转向,快速离开弯道,进入另一条公路。
距离海边越来越近。
蜿蜒的公路上只有拉斐尔与他的轿车在驰骋着。
居然会出现那种事情……
拉斐尔皱着眉,思考着,同时更加用力地握紧方向盘。
这里的魔痕反应已经到了那种程度了吗?
那位紫发的少女居然毫不费力地就展开了二阶术式,而且更重要的是——
收纳术式后本体没有出现任何不适。
毫无痛苦。
“——搞什么啊……”拉斐尔索性将车停在了围栏边上,然后下车,依靠在车门上,任凭那渐渐强劲的海风吹拂着他栗色的卷发。
点起廉价的香烟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烟圈。
香烟的味道在鼻腔里旋转,缭乱。
二阶术式使持有者的身体承受的负荷即使是强壮的成年男性也会全身乏力,严重者甚至会失去生命。将体内的魔痕拘束具进一步解放,让魔痕重新获得大量的自由————所谓术式升阶的真相便是如此。
这不是人类所能承受的强度。
身体较为虚弱的持有者甚至会因此被体内魔痕的挣扎而撕成碎片。
可是那个女孩子——
好像是叫能登美纪来着。来自那个樱花国度的少女,到底具有怎样的强韧呢?
竟然可以如此安然无恙地承受着那种可怕的撕扯力……
拉斐尔叼着香烟,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怀表。
边缘的缺损喻示这块怀表已经被使用了很久。
打开怀表,钟面上的指针安静地重叠着,指向12点。
在时钟的对面,镶嵌着一张合影。
泛黄的合影上,栗色卷发的年轻男子正搂着一位秀丽娴静的金发女子。两人都露出纯真的笑容,亲密无间。
“……索菲娅……”
拉斐尔轻轻地呼唤着熟悉的名字,紧锁的眉头稍微松开了些。
取而代之、占据表情的则是————悲伤。
从眼眸里流露出的悲哀,像是现在蔓延至大脑的廉价香烟味道般挥之不去。
在北非接近地中海的城镇里执行任务时的情景,仍旧历历在目。金发少女娴静温柔的笑容,那双捧着刚出炉面包的纤细玉手。不管什么时候回忆起都如同午后花园里茶话会般热闹与色彩缤纷。
北非的海风总是带有一定的炎热与尘埃气息,虽说并非不洁,但是皮肤似乎极其抗拒这种粗糙的造物。但是在那里还有索菲娅,还有自己的战友,所以感觉并不坏。
————直到那一刻。
拉斐尔合上怀表,将其放回口袋中。
————直到术式升阶的一刻。
老实说,关于那一个瞬间,他的记忆很模糊。只记得光线肆意地被扭曲,眼前的景象挣扎在真实与幻觉的交界地带。
然后是血腥味。
湿滑粘稠的赤色阵雨,在午后降下,滋润着脸庞。那味道如同烙印般深刻。
是的,血腥味,伴随着柔软颗粒感的血腥味。
————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可以将一具具鲜活的肉体,在瞬间变成阵雨降下呢?
————是什么力量,可以将柔软的肉体与坚硬的骨骼碾碎成细小的雨滴,在午后的茶话会时间降下呢?
————耶稣基督啊,请告诉我吧……
拉斐尔闭上眼睛,暂时关闭了回忆的画面。极其残酷的记忆,还是留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让自己辗转反侧、无法入眠、深受折磨比较好。
————对于罪孽深重的自己,这点折磨根本连惩罚都不算。
还是专注于眼前比较好。
由亚太执行部管辖的这块区域,已经多次出现异常情况了。首先是共工的出现,第三阶魔痕会出现在城市中本身就具有预警性。城市的环境并非雪山深处或者大洋底部,没有可以聚集魔痕的条件,无论是温度、还是地脉能量。
但是共工却真真切切地出现了。
然后是现在几近失控的魔痕反应。
果然呢……在这座城市的地表之下,隐藏着什么……
然后是钦原的暴走。不管怎么想,即使是成年巨蜂状态的钦原也不可能释放出如此规模的巨蜂群。
果然还是得益于此处正在不断聚集的能量。
那么那位名叫“凌秋彦”的少年————
拉斐尔将烟扔在地上,用力碾灭了烟头。
会变化吗?
会变成什么呢?
“哼,稍微有些期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