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什么都没变。
六年,什么都变了。
变了,又或者没变。无论六年前我因为什么原因抛弃自我,还是六年前我因为什么原因逃离这个世界,这些都不重要。最后,我回来了,我又再次踏入这片土地,停止转动的齿轮又开始运转,残留的主角,新生的主角,我又将配合你们演绎出怎样的故事呢?
结果……
什么都没变,什么都变了。
作为见面的地方,这里倒是让我稍有诧异,不是选择了大酒楼,而是选择这样的不起眼的小茶楼,一点都不像对方的作风。
因为半个月前的酒店坍塌事故吗?几百米高的大楼,以那样的方式被破坏,任谁也不会相信是一起简单的豆腐渣工程引起的事故。
“最近,酒店的生意都不景气呢。”
虽说不起眼,茶楼的名字倒是很有心意。
死者苏生。
很耀眼的名字呢,不过和那位被称为“死者苏生”的怪物应该没有任何关系。
因为名字,才选择这家茶楼的吗?联系上对方的性格,这应该算是一种挑衅吧。
毫无意义的挑衅呢。拉开玻璃门,伴随门上铜铃清脆的声响,我走进屋内。
茶楼里坐着不少茶客,要在这么多的茶客中找出我的目标,困难重重呢。
“呦,你迟到了呢,敌友。”
听到这样的声音,我长长的松了口气,因为目标发现我了,接着又绷紧了神经,这个目标太棘手了。
“我可不记得我们有约过准确的时间,友敌。”
站在不同的立场,却做着同样的事,既为敌友。
做着同样的事,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想法,既为友敌。
朋友与敌人,保持着两者之间微妙平衡感的便是敌友,亦是友敌。
在离我不到五步远的地方,发言者正眯眼微笑招呼我过去。
生死一线,烙印在生与死交界处的那条不规则的裂痕。拥有此称呼的他给人的感觉只有黑与白,白色的短发,白得异常的皮肤,黑色的瞳孔,纯黑色的风衣。被称为天才的他正是名为翼冥的佣兵团头领。虽然说现在这样发达的城市还存在着佣兵团多少有些不合常理,但是这并不影响佣兵团的生意,只要出得起价钱,他们什么都做,所以,生死一线在这个城市拥有很高的地位。
我在生死一线对面坐下,习惯性的点了一杯绿茶。像我这样无名的小人物,和他这样的大人物对立而坐,只能用胆战心惊来形容。
“迟到者可没有坐在我对面的权力。”说完,对方指着自己的手表补充道:“现在可是四点半。”
在这个手机普及的年代,还配带手表的人可不多见。而且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对方的手表是逆时针转动的。
“四点半,无意义的见面时间呢。”
抬起头,看向一直站在生死一线后的红发女子:“新搭档吗?很引人注目呢?”
可能是出于我将话题扯向她的不满,红发女子不屑的撇过头去。
喂喂喂,也不用这样吧,难道我长的就这样让人生厌吗?
“新搭档?她吗?她只是人类哦,敌友。”生死一线轻描淡写的回答我。
“只是人类吗?呵呵。”我轻微笑了两声。
生者,线内,死者,线外。对生死一线而言,没有生者与死者的概念,上一秒他会将正在和他谈笑风生的你变为冰冷的尸体,下一秒,他又会对着已经变为尸体的你谈笑风生。跳出世界所制定的原则之外,只在自己所制定的原则之内活动的他,是不需要名字的。所以,他没有名字。
现在,被生死一线戏称为“只是人类”的她,到底是悲哀的存在还是幸运的存在呢?与被生死一线称为“无虚无实”的我相比,或许是很高的评价呢!
漂亮的服务员小姐端着绿茶,递到我的面前。
“绿茶,有点可惜呢。”生死一线端起自己面前的玻璃杯,喝下一口殷红的红茶。“这家店有名的可是红茶。”
“比起绿色,我更讨厌红色呢。”我对着红发女子微微一笑,而对方也以敌对的目光向我回敬。
只是单纯的讨厌我吗,出师不利呢。
“只是讨厌而已,不是还没到不喜欢的地步吗?”生死一线微笑着将剩余半杯红茶的玻璃杯推到我面前:“连紫色与粉色也分不清的敌友大谈颜色理论是没有说服力的哦。”
这又是一种挑衅吗?在不示弱的情况下,回敬对方。我将半杯绿茶倒入红茶杯中,然后若无其事的将混合液体纳入口中。
“味道如何,敌友。”
“一瞬间看见了死神呢。”我微笑着将剩余的混合液体喝下。
听到我的回答,生死一线摇摇头:“死神可不愿意盯上你这样的存在。”
“原来我是连死神也弃之不顾的存在呢。”
“难道不是吗?”
“谁知道呢。”我玩弄着手中的玻璃杯:“那么,你约我在这样的地方见面是为什么事情呢?”
“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问你个问题哦。”
“请吧。”
“作为魔王的爪牙,与勇者战斗,在勇者即将与魔王正面交锋时,却背叛魔王,加入勇者的阵营,这样的角色如何?”
“配角吗?”
“对,配角哦。”
“同为配角,我更喜欢表面伪装成勇者的同伴,实际为魔王的爪牙,这样的角色哦。”
“比起背叛者,无虚无实的你更喜欢伪装者呢。”
伪装者,背叛者。
背叛者因为需要背叛被背叛者,才能成为背叛者。所以一无所有的我不可能成为背叛者。这样的角色生死一线更适合,因为在他身边拥有能使他成为背叛者的材料:他身后的红发女子,在他领导下的那群佣兵团的成员,甚至那位引导我们相遇的怪物。
伪装者不需要真实的一面,只需要像众人展示虚假的一面,成为伪装者的条件看来要宽松的多,与背叛者相比之下,还是伪装者这样的角色更适合我。
“伪装者,很不错的角色呢,扮演这样的角色,游戏应该会变得很有趣。”生死一线发出让人胆寒的笑声。
“游戏吗?”我并不在意对方的表情。
“对,就是游戏,作为伪装者的你与作为背叛者的我,这场对决谁会胜出呢。”
“配角的对决是毫无意义,没有魔王和勇者这样的主角,故事是无法存在的。”
配角,作为衬托主角的存在,无法对故事做出任何的干涉,只是为了构建故事无关紧要的存在。但是,主角却不同,主角是直接影响故事发展和决定故事结局的绝对性的存在,所以,没有主角的故事是无法存在的,亦然,没有主角,配角也无法存在。
“主角,或许你很快就能见到了哦,但是在那之前,可别死哦,敌友。”
“游戏开始了。”生死一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一百元的纸币,放在桌上。
“这就走了吗?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因为你的迟到,浪费了我很多宝贵的时间,所以,你没有挽留我的权力。”
生死一线带着她的新搭档向门口走去。
看来对方还是很在意我比他晚到呢。用鼠肚鸡肠来形容他或许是不错的选择。
“对了,友敌。”生死一线在茶楼门口停了下来,“颜色是红色的液体并不都是红茶哦。”
“这我当然知道。”看去,门口已经没有了对方身影。
既然对方已经离去,那么我也就没有留在这里的意义了。
我拿起生死一线留下的一百元的纸币,对着漂亮的服务员小姐说道:“结帐,请找我两个十元的硬币。”
“咦?”
刹那间鲜红的液体四处飞洒,喷到我的脸上,溅到桌上,滴到地上。漂亮的服务员小姐的头颅落到地面,滚到我的脚边。长发被地面的鲜血染红。
“很浪漫的一幕呢。”
刚才还热闹非凡的茶馆,现在已经静的可怕,不,也不能说安静。
滴答…滴答…滴答…
不断的重复的响声,一点也不安静,反而觉得更嘈杂了。
欢乐的谈笑声消失了,变为了浓绸的液体有规律的滴落声。浓浓的茶香消失了,变为了让人作呕的腥味。形态各异的茶客消失了,变为了大同小异的被破坏的艺术品碎片。
“很浪漫的一幕呢。”我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
原来这才是对方约我在这里见面的原因,原来这才是最后的挑衅。我端起杯中剩余的半杯已被漂亮的服务员小姐鲜血染红的绿茶,红色的绿茶,全部喝下。
味道依旧,可怜的死神,放过了我呢。
“果然,这才是与友敌重逢的最佳场所。”
在这安静的烦闹世界里,我一人的自言自语,多少有些滑稽。
漫长的等待,究竟何时才会结束。
透过窗户,街道上,行人们都井然有序的在世界制定的只属于自己的轨道上谨慎的行走。
时间的流逝中,地面有些地方的血迹已经开始干枯。但是丝毫没有任何人走进这片封存的人间地狱。
终于,茶楼的门口悬挂的铜铃发出声响。
来了呢,主角。
我向门口望去,来者是一位身材修长的男子,穿着黑色斗篷,银色的头发长及腰间。
“这真是不幸的遭遇呢。” 充满祥和与哀伤的声音。
死者之地的牧师,矛盾感,协调感。
“这样的感叹,死者是听不到的。”
“确实如此呢。”对方带着哀伤的眼神同时微笑踩着地面的血迹,来到我对面,坐在在几十分钟之前,生死一线所坐的椅子上。
哀伤的微笑者,真实的,虚假的。
“那又为何说这句无意义的话呢?”
“因为我是一名生者。”
无意义的死者,有意义的生者。
“无趣呢!”我说道。
“你为何在这里呢?”这次轮到对方发问了。
“等待主角的到来,或者说,在等你呢。”
“那你是生者呢还是死者呢?”对方继续发问。
“死者。”
存在的生者,他。
不存在的死者,我。
“有趣呢。”他说道。
命运般,死者与生者相遇,戏言般,配角与主角相识。
“死了很多人呢。”悲伤的语气。
“现在他们不能被称为人哦。”我好心的提心对方。
“也对,是你干的吗?”
“不是。”我肯定的回答。
“死者无法杀死死者,原来如此。”
“但是生者却会杀死生者呢。”我微笑着说道。
“确实,所以你选择作为死者吗?”
“不,完全不对。”我否认。
谈话间,屋外一阵清风吹过,活跃开来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对方皱起眉头:“还是换个地方吧,这里可不适合与知己交谈哦。”
“知己吗?”
“既然在这样的地方等待我的到来,难道不是我的知己吗?”
“死者可是不需要知己的哦,不过,如果你能请我喝杯可乐,我倒是很开心。”
“走吧,知己。”对方走到门口,如绅士般做了一个请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