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白！吃饭了！”孙月宁用力敲着房门。
没得到回应。
在那之后，女儿就一直把自己锁在杨慕房间里。本来应该她去宽慰的，只是她最终还是没忍心去继续......欺骗。
先前的争吵声，击打声，她都听到了，清清楚楚。
只是躲在房间里不敢出来而已。
这很残酷，不过必须做出选择——手心手背都是肉，不过手心比手背更重要；两个都是女儿，不过亲生的一定更重要——哪怕养了十三年，哪怕她很乖很优秀。
没法欺骗，没法对女儿说“等她毕业就会回来”或是“她在外面会更快乐”。
杨慕是去送死了！孙月宁胸口剧烈起伏着。
“现在怎么办！”她狠狠盯着一旁坐在沙发上抽烟的丈夫。
孙月宁几乎没见过江淮抽烟，她甚至到今天才发现原来丈夫会抽烟。
江淮站起身来：“慢慢来，她会接受的。只要杨慕走掉，一切都好办了。”他眼白有不少血丝，此时舒展的身体似乎松了口气。
孙月宁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江淮讨厌杨慕。
杨慕哪里做错了吗？不，不......那已经不是讨厌的问题了，那是......痛恨？
像是对待仇人或是魔鬼，而不是养了十三年的女儿。
让她心惊。
哪怕杨慕喜欢江月白，现在的社会也不是不开放，他们也不会太迂腐。
更何况江淮是读了不少书的。
是因为杨慕上了女儿吗？说实话，依杨慕的性格，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上江月白——倒是没轻没重的江月白主动的可能性更大......
“照顾好她，不愿意骗她的话别吭声就好，否则只会适得其反。”江淮把燃尽的烟头利落一捻，披上外套。
“你还要出去？”
“嗯——我最近很忙，这次只是特意回来而已。”
“......”孙月宁皱紧了眉头。
......
“唔，不喜欢下雨......”走到门口，江芷兰看着外面阴冷的天气打开雨伞。
这场罕见的大雨已经持续一整天了，并且丝毫不显颓势。
“为什么讨厌下雨呢？”江牧笛钻进姐姐的伞下，接上话茬。
“冷，还把身上沾得湿漉漉——牧笛你小心这地上的积水，一不小心就弄脏鞋子了。”
其实江牧笛也讨厌下雨，这总会令她回忆起那些黑色的下午。
她和江芷兰不会说，刚才视频里的009A号护卫舰就是她们父母搭乘的。
“小芷兰，有件事必须要告诉你：你和小牧笛的父母今天凌晨牺牲了。”
两位优秀的军人，就这么在几秒钟内为他们的舰船陪葬。
在父母出海的前一天，江芷兰已经计划好了跟着溜上去的，然而江牧笛突然生病，硬拉着她在家陪她。“要是我也跟着去了就好了。”江芷兰曾一度这么想道。
她们不必说，“觉醒”之后，每个人都带有了那段黑色的回忆——充满了炮火、鲜血和悲鸣的回忆。
清晰地记着，每一次都像现在一样，黑灰色的天空，无休无止的雨水。
乌云就像上帝的眼睛，冷冷盯着取乐于它的那些宠物们。
江牧笛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姐姐，你永远都不要离开我。”
“嗯，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江芷兰微笑。
“冷吗？”江芷兰想把自己的衬衣取下来，给妹妹披上。
“冷——你别呀，你这样多冷！”
“唔？”江芷兰眨眨眼，显得有些疑惑。
“嗯。”江牧笛一手举伞一手伸开作拥抱状，笑眯眯地看姐姐。
“唔？”
“嗯——”江牧笛眨眨眼。
“唔？”江芷兰露出一丝笑意。
“笨死你得了！抱我！我冷！”江牧笛翻了个白眼。
“直接说不就好了嘛，笨蛋。”江芷兰凑近一些轻轻拥住江牧笛。
“嘿嘿！”江牧笛往身旁人的怀里蹭了蹭。
江芷兰微微低头，弯眸看着怀里的人。
“姐姐，我觉得有点不安。”
“是塞壬吗。”
“嗯。最初为她们起这个名字只是单纯的因为她们兼顾‘妖’和‘美’吧？”
“大概吧。”
“没想到她们真的会‘唱歌’。自杀的都是女孩子，我猜她们的基因全部契合海洋之心——也就是说，她们是不是已经察觉到我们的行动了？”
“你听到过，她们的歌声吗？”
“肯定没有啊，我们渤海这一带都没见塞壬吧？这么小一片海。”
江芷兰姐妹是北京人。
“歌声”也只是一个比喻而已。其实别说歌声，人类目前连塞壬的声音都未曾录到。
“牧笛，我们已经掌握一部分她们的技术了。”江芷兰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深紫色手环。“我们还有海军舰队，有核武，未必会怕她们。”
虽然海军舰队收效甚微，虽然核武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嗯......”
“况且，无论再强，我们都会迎难而上不是吗？”江芷兰笑着看向妹妹。
“是的。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要一起面对。”为了父母。
烈士的直系亲属有一次“不必强制入伍”的机会，但江芷兰姐妹却执意选择加入“白鸥”，只是为了探寻塞壬的秘密，将她们消灭掉来为父母报仇而已。
“所以，打起精神来吧——拿出你平时跟我抢饭的劲头——”江芷兰调笑着揉揉妹妹的脑袋。
一提这个江牧笛就来气：“还不是你太能吃！我不抢我没得吃呀！”
通过海洋之心“模拟”出的武器，并不会像原型那样消耗弹药，而是消耗使用者本身的能量与精神。
舰装会快速消耗人体内的能量，所以很快就会感到饥饿，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过好处是可以减肥。
“我好饿，我不想减肥，江芷兰你不许跟我抢吃的！”
舰装会快速消耗人的精神，所以不久就会感到疲惫。
“我也不想啊，谁让你训练的时候总是没手没脚地使用舰装——笨蛋姐姐！”
“怪我怪我，”江芷兰无奈地耸耸肩，“这一批新人马上就到了，我们也有同伴了。”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人呢——江芷兰咬一口包子。
“起码刚来的那两位很可爱呢。”江牧笛笑笑。
新来的两位吗......江芷兰脑中浮现出宁柠和路凭风的身影。
无论是逞强还是自暴自弃，都让人心疼。
“不过我只要有姐姐一个就够了。”
“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向我表白吗？”
“可以。”
“哎？就咱俩多无聊啊！迫害更多妹子才是正道！”
“嗯？姐姐在说什么？”江牧笛歪歪头，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
“咳咳咳，不，没什么。”
“吃完饭你想做什么？”
“嗯......我去找秦姐姐要份档案吧。”
“嗯的......”档案！？江牧笛似乎想起了什么，她拿出手机，盯着上面的信息出神片刻。
“那你一会自己先去吧，吃完饭我想去训练——”
“训练？！你等等，外面下着大雨呢！”鬼扯！这六点多天都完全黑了还训什么练。
“我说牧笛，你——喂！江牧笛！”江芷兰包子还没吃完，就看到江牧笛已经跑出了食堂。
江牧笛没有打伞，就这么直冲冲跑进了雨里。
她只是突然想验证一件事。
“姑娘走哪？”
白鸥为了方便交通，在干道设置了出租。基地有两个港口，一东一南，如果是从渤海口过来的话......
“东港口。”
“现在发布海上大风黄色预警——”
“豪雨豪大风啊——你去港口干甚么？”司机砸咂舌。
“嗨，接俺姐啊捏。”江牧笛笑笑。
“这么大风港口不跑船了吧？”司机质疑地看着后座的妹子——这要出了什么事他岂不是还有责任？
“是不跑船——军舰除外。”江牧笛亮出勋章。
海军上尉。
司机讪讪笑笑，把车开了起来。
电话响了，应该是江芷兰打来的。江牧笛把手机调到静音。
她并不想让姐姐跟她一起去。因为刚才她清楚地看到江芷兰陷入痛苦回忆的惊慌与无助，如果真如自己猜测的那样，江芷兰可能会承受不住——她不能让姐姐冒险。
她已经承担得够多了，自己却从没为她做过什么。
“塞壬的歌声吗？”江牧笛下车之后慢慢朝港口走去。
如果真有所谓的“迷惑”，那一定是从精神入手的。她清楚记得昨晚看的资料：雨天，傍晚，海边，那几起事故有半数以上都能肯定当时有塞壬活动迹象。
远处正不停有渔船正在归港，码头停泊着一大片船只。
大雨，夹杂着隐隐的闷雷。大风，携卷着阵阵的海浪。
江牧笛紧紧盯着远处的海平面，仿佛那里会出现什么。
大雨和黄昏常常会给人带来压抑的情绪。
恍惚之间，江牧笛想起了似曾相识的记忆。马里亚纳群岛，硫磺岛，冲绳岛......
两行清泪流下，恍惚之间江牧笛看到了微弱的紫光——就好像日出的那抹晶莹又闪耀的光芒。
可是现在是傍晚！
江牧笛打了个寒颤，眼中闪过一丝惊恐，她猛地后退三步。
“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最近的塞壬都在黄海那边，在这里也会被影响？！
不对，不对。
先走吧，江牧笛一刻也不想久留了。
可当她转身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却扫到了一抹紫色。
她猛地回头，视线的尽头出现了一道纤细的身影。
是仙女下凡？
不，是海妖。
“江牧笛——”
......
“该死的！”江芷兰看见妹妹就这么跑了出去，把手里的包子一丢便急忙去追。
“冀H-6Y178——喂，后勤部吗——”
“......这丫头疯了吗，这么大的雨去港口做什么。手机也不接！”江芷兰在车里又急又气。
“师傅，开快点可以吗？”
“木滴办法哦，正赶上货物运输。”司机咂咂嘴。
太慢了。
“师傅，就送到这里吧。”江芷兰一推车门，快速朝港口跑去。
天已经完全黑了靠近港口便感觉到强烈的大风，好像要把她吹起来。
“江牧笛——”呜呜的声响和咸腥的气味着实有些渗人。江芷兰不禁皱起了眉。
她沿着海边跑动，背后的路灯略远，排排船只安静靠在码头，海面只有几座灯塔闪着光芒。它们都在这风雨面前沉默着。
突然，她看到了前方那个单薄的身影。
“江牧笛！”江牧笛在慢慢往海里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