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上来干什么?哦,老天,求求你别碰我的东西。”
夏洛克大声说道,灯光如昼,窗帘上不断闪过他瘦高的侧影。他低垂着头,两手背在身后,漫无目的的在屋里走来走去。
安德莉亚一直没有说话,任由夏洛克发着牢骚。她站在房间另一侧乱糟糟的书架前,借助壁炉黯淡的火光,浏览着东倒西歪的书名。
希儿则好奇但小心谨慎的在屋里游荡,因为这里只有少数三个人而已,况且安德莉亚也在,他倒是没有之前那种对陌生事物的恐惧了。
“夏洛克先生,你是个细致入微,凶手留下的任何蛛丝马迹都能够找到的人,房间却像流浪汉一样,这就是所谓的反差,或者说是表里不一?”
安德莉亚从一堆灰尘中抽出了几本翻得破旧的精装书,一边草草翻阅,一边讽刺道。
“《人体结构学》和《炼金机械概论》?果然是侦探读的书。”
夏洛克阴沉的盯着安德莉亚的背影,但是又无可奈何。本来他想在半路上甩开这个跟屁虫,但这个小混蛋直接光明正大的拉住了他。
“我只需要得到我需要的东西就够了,那些书我都已经读完了,只不过保存着备用而已,毕竟谁也不能狂妄自大的说自己的记忆一定不会出问题。”
果然,安德莉亚翻开着两本书后,看见书页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笔记,大多是对书中内容的总结,但剩下的那一小部分才是有趣的内容——夏洛克一些自己的思考。
比如,书上写着:炼金机械是由梅科斯大魔法师于潘德历196年创立的学科,是魔法科的一个分支,后来演变成了一个独立不同的体系,炼金机械的能够工作的基本三要素有动力来源、信息收集以及命令执行。
而底下则是手写的一行小字——“炼金机械的三要素中‘命令执行’并非是不可替换的。根据推论,炼金机械工作的根本原理是其构造中魔术回路的规律性变化,如果能够用魔术回路模拟出无规则路径,是否有创造出能够进行自我思考的炼金机械,甚至创造出真正的生命。”
“真是稀奇古怪的想法。”
安德莉亚嗤笑了一声,接着翻动书页,后面的内容更让她兴趣高涨起来。
“魔法的本质是对环境能量的有效利用,而不是神明赐予的力量......炼金机械的“等价交换”原则适用于任何物质方面,突出的体现就是136年歌德提出的‘能量守恒猜想’......红死病的源头是食尸鬼......”
“没想到一个侦探也会有这么多知识,夏洛克先生,我有点要开始承认你是个天才了。”
安德莉亚的夸赞并没有让夏洛克脸上的愁容消退多少,他走到窗边,仰靠在壁炉旁边的椅子里,但仍旧没有说话,双手指尖闭拢,双腿伸直,凝视着天花板。稍后,他从上衣口袋拿出那个使用多年,满是烟油光滑发亮的陶制烟斗,用火柴点着后,伴随着周围缭绕的袅袅的幽蓝色烟雾,陷入了沉思。
房间又恢复了静谧,而此时,不被任何人注意的希儿来到了一个摆满了瓶瓶罐罐的长桌子前,刚刚准备放弃阻止自己的住所被弄得一团糟的夏洛克忽然大叫起来。
“哦,孩子,别碰那个,那太危险了。”
夏洛克来不及放下烟斗,只能叼在嘴里,冲过去拦在了希儿面前,听见了动静的安德莉亚也放下书朝这边走过来。
“小鬼头,管好你的奴隶,不然出了什么事我可不负责。”
“怎么了?”安德莉亚询问。
夏洛克指着桌子上五颜六色的瓶子说:“这些都是危险品,大多数都有腐蚀性和毒性,甚至有的可能会发生爆炸。”
这倒不是夏洛克危言耸听,他作为一个侦探,当然要熟知一些药理知识,这些都是他从犯罪现场偷偷带回来的一些样品。
“不会是骗人的吧,哪有人会在自己家里存放这些东西。”
虽然这么说着,但安德莉亚的身体却抱着希儿逃的远远的。
“你以为我是在开玩笑吗?”
夏洛克动手拿起一个棕色的小瓶,往一个有着暗黄污垢的小碟一侧倒了一滴蓝色的液体,又用小夹子取了一小块灰色金属放在了小碟的另一侧,最后用一个经过魔法强化的玻璃罩盖在了小碟上。
灰色金属仿佛是有一种吸引力一样,吸引着蓝色液滴不断靠近。终于在两者接触的一瞬间,一道刺目的红光闪过,妖艳的蓝色的火焰熊熊燃烧,舔舐着玻璃罩,随后就是一声闷响。应该是爆炸,不过有着玻璃罩的阻隔,只有波及整个房间的震感,听不见明显的声音。
忽然隔壁传来了洪亮的中年女声,看样子应该是房东。
“夏洛克先生,又是你吗?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在我的房子再弄出什么毒气泄露、爆炸、变异生物逃脱这样的事了,你想被赶出去吗?”
“知道了,这次是个意外!”
同样大叫着回应后,夏洛克又低声说:“真是麻烦的老家伙,不过是个好人。”
安德莉亚看着眼前一片狼藉,惊讶的合不拢嘴,她可想不到什么样的怪胎会把这样危险的东西放在身边。
“知道了吧,别乱碰这些东西。万一弄伤了你,我可负不起责任。”
夏洛克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开始整理他那些不定时“炸弹”。
忽然,在安德莉亚怀里的希儿开始颤抖起来,抬起手,指向了一个透明瓶子里的几只虫子。
“噬尸虫。”
夏洛克忽然转头,盯着希儿,鹰钩鼻上方蓝色的眼睛闪出异常的神采,就像一头凶猛的老鹰。
“你认识这个虫子?”
夏洛克拿起瓶子,凑到了希儿跟前,想让他看得更清楚些,以免认错。
希儿似乎很害怕瓶子里的虫子,眼神躲闪,把脸埋进了安德莉亚的怀里,小心翼翼的露出一只眼睛才说:“虫子会吃掉我们的。”
“原来是这样,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夏洛克眼神冒光就像一只冲进羊圈的野狼,忍不住搓手,兴奋的走来走去,最后握紧希儿的手大笑道:“你可帮了我大忙了,这样的话就能够解释了。”
“解释什么?”
安德莉亚一头雾水,不知道夏洛克在高兴个什么。
“上个月‘鼹鼠公会’失踪了一个员工,委托我调查,一直都没有线索......”
正在夏洛克要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忽然话锋一转。
“有客人来了。”说罢,他指了指窗外,又走到窗前以便自己看的更仔细些。
夏洛克向下俯看着阴暗而萧索的外城街道,安德莉亚站在他身后,越过他的肩膀向外看去。
街道旁边专供行人通行的小道上有一个女人,身形娇小,围着一条厚厚的毛皮围脖,戴着宽边帽子,帽子上还装饰着一条醒目的,高贵的纯白羽毛。不过,帽子像是跟某些喜欢卖弄风姿的少女一样,被歪戴在头的一侧。身上穿着金丝边的贵族长裙,点缀着许多花里胡哨的装饰物。
她在这样的盛装之下,却神情紧张、犹豫不决,时不时的向四周张望,偶尔抬头看两眼这边的窗子;与此同时,身体还不停的前后摇晃着,手指紧张的拨弄着白手套上的纹路,脚步急躁。突然,她像是赌徒掏出了自己的本钱一样,下定了决心,快速的穿过了道路。
不一会儿,夏洛克和安德莉亚便听到了一阵尖利的门铃声。
夏洛克把烟斗熄灭,重新放回了上衣口袋,说:“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大多数贵妇人都是那样的表现,在天色昏暗的街道上踌躇不定通常代表了心里藏着秘密。她很想寻求别人的帮助,但是又很害怕被贵族圈子知道这些事情。不过,她应该不会是普通的委托,这种情况下,她们会让自己的仆人来送信,而不是在夜晚亲自上门拜访。这个女人,应该是为了自己的丈夫而来。小鬼,我们等的客人来了。”
话音刚落,敲门声就响了起来,房东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说是一位名叫莎拉·克劳斯的小姐来访。紧接着,房东就推开了门,这位女客人就出现在房东略显肥胖的身体后面,就仿佛是跟随着一只鸭子之后高傲的扬起脖子的白天鹅。
夏洛克大方而又富有绅士风度的请进了这位小姐,随手关上了门。他微微鞠躬,并请她坐在一张沙发上好好休息一下,而安德莉亚早就识趣的抱着希儿躲到了书架后面。
在这位小姐还在恍惚的时候,夏洛克就以他一贯漫不经心的眼神把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
他突然说道:“奇艾洛伯爵夫人,这么晚了,何不明天再考虑你丈夫的事呢?”
莎拉惊愕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夏洛克微笑着安慰:“不要惊慌,温莎小姐,我的工作就是要必须了解某些情况的。我早就已经把自己锻炼到能够注意到微小的地方,从而知道别人所不知道的事情的地步。不然,你又怎么会来寻求我的帮助呢?”
紧接着解释:“这不是一个难事,这里是王都的外城,一般的贵族没有急事都不会来这里,更何况是一个在夜晚独自一人的贵妇人呢。我是个侦探,我的客人通常都是身陷漩涡,困惑不已的人,再联想到今天伯爵大人的死,不难猜出你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