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克沉默了一会儿,毕竟在一个女士伤心哭泣的时候,作为绅士要做的就是适度的陪伴和安慰。
不过,到底是贵族小姐,心理承受能力并没有那么脆弱,很快就振作了起来,擦干净眼泪,压制住喉咙里的啜泣和哽咽。
“那么,你能仔细说说那个冒险者沃伦的事吗?”夏洛克尽量低声询问,以免给莎拉造成心理压力。
“好的,夏洛克先生,请原谅我这幅不端庄的模样,我只是为沃伦感到伤心,他是个优秀的冒险者,虽然外貌稍有瑕疵,但内心一直坚持着正义。”
夏洛克摆了摆手,笑道:“请不要说这样的话,人之所以区别于动物,就是在于感情这一方面,这是最难能可贵的。实际上,我也很想知道那位冒险者的故事,无论在什么时候,英雄总是让人敬佩的,只不多很多都没有名字而已。”
“谢谢,沃伦如果知道有人会如此评价,他一定很高兴。”
莎拉长叹了口气,开始诉说:“那是在三周前,我逃到了我叔父的领地,他一边用盛大的宴会招待我,一边却用渡鸦向教会传递消息,等到我察觉的时候已经被士兵包围了。我当时说出了真相,但没有一个人相信我,只有沃伦站了出来。他是一个身份低微的冒险者,冒着被砍头的危险替我说话,最后还挟持了我叔父帮助我逃了出来。”
夏洛克插话道:“你说的叔父是萨利韦男爵吗?沃伦先生是效忠于他的冒险者?”
“是的,我叔父残暴成性,以虐待士兵为乐,而且贪婪好色,经常雇佣冒险者替他探索遗迹或者充满魔物的地下城。沃伦的冒险者小队的其他成员就是在一次行动中丧生的,而在那次行动中,我叔父隐瞒了危险评估的结果,才导致了沃伦他们在地下城遭遇了石像鬼,酿成惨剧。”
“我猜那个视财如命的萨利韦男爵并没有支付必要的抚恤金吧。”
“你说得没错,夏洛克先生,不但如此,我的叔父还威胁沃伦要把他吊死。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恐怕我也想不到这样的事就发生在我的身边。”
夏洛克从桌子上一堆文件里抽出一张报纸,递了过去,面无表情的说:“莎拉小姐,这个世界远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看来你的父亲并没有让你接触到这些。在这种已经绝望的世道,手足相残,偷窃强 奸,贩卖人口的事件屡见不鲜,人在大多数都是自私的,尤其是在饥饿的状态,这场饥荒已经拆散了无数家庭,催生出无数穷凶极恶之徒。”
莎拉接过报纸,浏览起来,难以置信的捂住嘴唇,眼里的震惊之色毫不掩饰,作为一个待嫁闺中的贵族小姐,她可不知道凛冬边境还存在着这种天灾人祸横行的地方,甚至到了要吃人的地步。
“太可怕了,这应该是在红死病时期才会出现的场景,末日一般的景象!”
夏洛克意味深长的回答:“红死病?有时候人要比那些光怪陆离的东西要可怕多了,比如说黑心的商人宁愿把牛奶倒在河里也不愿意救济难民,而有采邑的贵族们压根不会去管濒临死亡的领民,这就是现实。”
莎拉沉默不语,因为这确实是不争的事实。
“让我们跳过这些沉重的话题,回到这件事本身上来吧。莎拉小姐,请继续。”
“不,夏洛克先生,你说的是事实,无可否认。在逃难的这段时间以来,我深刻的认识到了贵族以及贵族制度的腐败,无论多么正直的人,一旦身居高位,享受奢靡生活,很快就会被无穷尽的欲望蒙蔽双眼。”
莎拉顿了顿,继续说:“不过现在忏悔也无济于事了,我只希望能够赎清自己的罪孽。沃伦之前也对我说过,他从前做错过很多事,所以才会在宴会上救下我,也是想洗刷过去的罪恶。”
“我还记得沃伦曾经对我说过——无论是多高尚的人,也总会在无意中犯下罪行,至少在有生之年,想重新做一个好人。他对我说这些话的时候,真的有一种莫名的气质,让人不自觉相信他,我想这就是所谓的真诚吧。可惜,上天没有给他机会,这就是注定的命运吧。”
“他有一颗王者的心,只是生错了时代。”夏洛克赞叹,接着调转话锋,“那么他又是为什么跟你一起来到凛冬的呢?”
“他说在我的身上看到了以前同伴的影子,知道了我的遭遇后,就想为我平反,于是就一路保护我来到了凛冬。”
夏洛克耐心的听着,时不时附和:“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混在难民里进入了凛冬,这些难民都是因为饥荒从晓炉城所在的东部行省逃难来的。因为势单力薄,那些难民就经常会分给我们食物和饮水,有一次我得了寒症,还有一个善良的老婆婆送来药品,一直照顾我到身体恢复。”
“沃伦经常到王都的冒险者公会接取委托,用任务的赏金为大家购买食物,富足的时候还会给小孩子添置保暖的衣服。其他人也分工明确,男人出去找活干,女人则在临时避难所做一些手艺活,勉勉强强还能生存。直到有一天......”
“直到有一天,欲望得不到满足。”夏洛克打断,接话说。
“在这样繁华的王都,很容易催生出强烈的欲望,而这些欲望得不到满足就会和最低限度的物质需求产生矛盾,进一步的结果就是犯罪。一些人开始铤而走险,由于王都的治安正值混乱时期而屡屡得手,尝到了甜头的他们越加疯狂,理智崩溃,甚至胆大到在权贵云集的西区抢劫。我说的没错吧,莎拉小姐。”
“不错,事情确实这样发展了。起初,在沃伦的劝告下,他们还停手了一段时间,但很快就把这些都抛之脑后,更加变本加厉起来。他们开始为了抢更多的东西而绑架,甚至于杀人,开始为了分赃而争吵,大打出手,当人失去了人性,他们就变成了野兽。”
莎拉的语言越来越急促,眼里惊恐不已,好像看见什么可怕的东西。夏洛克脸色一变,起身按住了她的手,大声呼喊。
“抱歉,我脑子里闪过许多不好的画面。”莎拉忽然平复了下来,“只是真相太过残酷。”
“禁卫军团在你们的藏身处的地窖里发现了不少即将腐烂的尸体,那些事被杀害的反对者吧。”夏洛克追问。
“是的,任何人敢于反抗或者想要举报都会被秘密处决,如果不是沃伦一直在保护我,恐怕你们也会在那儿发现我的尸体。沃伦知道,总有一天他们会犯下大错,迎来毁灭,因此在很早之前就想让我离开那里,但那时候我没有听从劝告,一心只想把这封信交给你,而沃伦也只好留在了我的身边。都是因为我,因为我的一己私欲,沃伦他才会死得这样毫无意义。”
夏洛克把手帕递了过去,示意她擦擦眼泪。
“不,莎拉小姐,沃伦先生的死并不是毫无意义,至少你还活着,而且你的事情将会得到圆满解决,因为站在你面前的是凛冬第一侦探!”
“一切就都拜托你了,夏洛克先生。”
莎拉站了起来,郑重其事的鞠躬。
“这是我应该做的,况且这件事变的有趣了起来。莎拉小姐,你可以走了,这里是一些金币,你拿去住旅馆吧。这段时间不要在外面露面,等时机到了我会通知你,那时候你就能够回家了。请允许我送你一程,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夏洛克戴上帽子,穿上大衣,做了个请的动作。莎拉优雅的起身,微微点头。
在两人刚刚离开没多久,寂静的办公室又迎来了一位客人。
“夏洛克呢,还有那个女人?”
一个银白色头发的娇小美少女在壁炉旁的沙发上坐下,一身金灿灿的制服显得英气干练,头上戴着一顶贝雷帽,帽檐上的龙纹栩栩如生。
她随手从壁炉架上拿下一瓶上好的红酒,用尖利的牙齿咬开瓶塞,直接咕噜咕噜喝下一整瓶,在酒精的作用下,暗红色瞳孔颜色更甚。
旁边一位穿着天蓝色军服的高挑少女站的笔直,目光直视前方,一种压的让人喘不过气的威严油然而生。她用着冰冷的语气回答:“刚才我们的探子汇报说,看见夏洛克和那个女人去了北区的方向。因为担心被发现,我已经让所有探子都回来了。”
“那个人的嗅觉太灵敏了,谨慎一些也保险。盖茨呢,那条狗在哪里,需要他干活了。”
“他还在东区收拾残局,追捕一些漏网之鱼。”
银发少女把空酒瓶一脚踢开,扭了扭手腕和脖子,疲倦的说道:“让他立刻来见我,我要去睡一觉了。”她顿了顿,紧接着说:“如果他提前到了,让他在大门候着。”
“遵命,白夜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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