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以神灵的启示与圣洁的引导
带领吾辈走向光明
敬启天使染血的信封
咆哮和愤怒夹杂自我
序章
六点不到,宽敞的大厅就已经被轻松的谈话声充满。
散发着亮眼金光的华丽的吊灯,像雨伞一般撑在天空,高悬在高达十米的圆形穹顶,直径恐怕有三米,撒下的柔和光亮,覆盖着整个大厅。
厅里响着柔和的音乐;那是雅纳切克所作的《小交响曲》的第三重奏曲。身着礼服的人们随着这起伏却不失温柔的曲子,有的轻声交谈,有的翩翩起舞,也有仅在闭眼一边品尝白葡萄酒,而单纯地欣赏音乐的。
今晚是政界英才——德伦先生的私人聚会。
说是私人聚会,其规模不亚于一场小型的音乐会——少说也有八百人,多亏这大得惊人的会场,从一端望去,倒真有身在巨大花园的感觉,而且是极为豪华,奢侈的那种,才得以容纳这样的人数,还有社会名流身上散发出的,高贵的气息。
位于这一层楼的上方,有一个小小的私人休息室。
十五分钟前,斯维尔先生和他的助手上去了,现在,斯维尔先生一定正躺在那精致的牛皮制的楠木沙发上,独自吸着烟——了解这位风度翩翩的英国老绅士的人一定都会这样觉得,也许连助手也不会例外。
“晚上好,女士,打扰一下,请允许我进去给尊敬的斯维尔先生献上今晚的特制白葡萄酒,这是马丁南尼九五年的特别纪念款。”
一名身着服务生服装的,身材略显瘦削的灰发年轻男子以及其标准的英式英语温和地向门口的助手问好,助手似乎对这个温文尔雅的男人颇有好感,红着脸,微笑着给侍者开了门——她谈过恋爱吗?谁知道呢?
斯维尔先生站在窗子边,正面无表情地凝视着窗外,看不见的黑光正从他那深邃的眼睛里射向窗外,熨得没有一丝的褶皱的礼服被搭在椅背上,他只穿了单薄的衬衫;晚风从敞开的窗户吹了进来,带着夏天果园独有的清新与馥郁。
“斯维尔先生,晚上好。”
侍者把深色的木质托盘不发出一丝声响地放在茶几上,轻声向这位在英国极富盛名的音乐家问好。
“辛苦了。”
斯维尔先生转过身,微笑着向年轻人致意,然后走回沙发,一屁股陷了进去,饶有兴致地望着年轻人,看他以娴熟的手法打开泛着银光的钢制酒瓶,把如琼浆一般的白葡萄酒倒入醒酒器,每个动作都那么从容而优雅,像是正在起舞的芭蕾舞演员。一面操作,一面解说着酒,斯维尔先生懂一点,觉得这个年轻人一定是个内行。
“那么,请您慢用。”年轻人在结束了醒酒和解说的过程后,把透亮的高脚杯递给斯维尔先生。
“啊,斯维尔先生,您的脖子上好像有点东西。”年轻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斯维尔先生的脖颈处,眼神十分的平静。
“哦?那么,麻烦你帮我看看是什么吧。”斯维尔先生端起高脚杯,细细地抿了一口,露出了满意的表情——马丁南尼的白葡萄酒可是在世界上都极负盛名。
“啊,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一点颜料粘在脖子上了,您稍等,我这就帮您擦掉。”年轻人一面说,一面悄无声息的从右边的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那可不是什么手帕,
而是一根约有二指长的锥形的钢锥。
有那么一瞬间,钢锥反射了上方大灯的光,发出耀眼的白光,也就是这一瞬间,年轻人的右手已从口袋处闪现至了斯维尔先生的脖颈处,那只钢锥的一端已经精准地点在了斯维尔先生的脖子上,一点血都没流。
不过是那么一瞬间的事,像青豆刺杀其他男人一样,青豆用冰锥,他用钢锥。
斯维尔先生的表情仍是微笑着的,面部的肌肉还十分的放松,也许到最后一刻,他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样——不带任何痛苦的死去。
“只一下,你就到另一个世界去了。”
年轻人在心里默念着,不知何时掏出的灰色手帕轻轻地按在了那个看不见的,针眼大的伤口上。这动作,持续了五分钟。
他面无表情的把手帕叠好,裹着那钢锥放入了侧边的口袋,做了几次深呼吸,然后慢慢地回复了表情,把钢瓶和醒酒器放回木质托盘,扭开门把,走了出去。
女助手已经不在门口了,这他是知道的——六点十分的时候她会应斯维尔先生的要求,去帮助莫勒尼先生调试钢琴,今晚的宴会,斯维尔先生将要登台表演。
在和厨房的厨师打过招呼后,年轻人默默地走下了楼梯,从昏暗的隔间走出了这座高耸的大楼,拐入了一旁十分不起眼的破败的小巷。
“代号AKUI(恶意),第一次任务执行,成功,目标人物冯.沃奇.斯维尔,已清除。”年轻人把手指放在耳朵上,停顿着念到,蓝色的美瞳被他从眼睛上抹下,丢入了旁边的下水道。他抬起头,深棕色的瞳孔望向天空——今天的月亮十分的亮而圆,把云照得很低,像是荧光的球被放在透明的薄纱上轻轻扯动。
“看看你们怎么办吧。”他心头默念。
年轻人再次迈开了步子,往这个城市的中心走去,风正一刻不停地刮着,忙着把果园里的馥郁吹向市里,年轻人心头默念着《1Q84》里面那句话,从容地行走着。
(1)
“滴答。”
水落在水池里,发出轻微的声响,现在是早上六点二十。
床边的闹钟响了起来,发出“滴滴”的声响,响过两三声后,缩成一团的尾,从像球一样的被子里伸出了一直手,关掉了闹钟,紧接着,一个身形消瘦的十五岁少年从被子里坐了起来,盖住眉毛的黑色长发杂乱得像是滚成一团的杂草,他揉着惺忪的睡眼,从床上走下来,拉开了窗帘。
“早上好,AKUI,你是我们组起得最早的哦。”这声音来自尾左手上的手表——那是一块方形表盘,浑身呈亮黑色,表面上还有一道蓝色的竖直形状的条纹,和黑色的部分一样,发着亮,表盘上的数字很快从20变到了21。
“早上好,康德女士。”
从喉咙发出的简短的问候像是刚开头的作文,让人以为有下文,而实际上却没有;大概过了十几秒左右,手表发出了震动和“滴”的提示音——那意思是睡眠检测和通话联系结束了,尾滑动表盘,睡眠时间上那一栏写着“4.23”也就是四小时二十三分的意思,浅睡时长三小时十六分,深睡时长一小时七分钟,夜醒四次,这样的话加上在飞机上睡的两个小时,总睡眠就达到了六个小时了。
这样也还算正常,尾对自己说。
尾的目光从表盘移动到窗外,夏季的天亮得格外的早,太阳不过升到一半,这也勉强算是日出,从十四楼望下去,酒店外的行人就像是蚂蚁一样在地上缓慢地移动着。
“真是不幸啊,暑假也要工作。”
尾对窗外的行人默念着,从床脚拿起T恤和长裤,穿好后,到浴室简单地洗了漱,然后用酒店自带的法式吐司和面包机烤面包,从房间里的冰箱里取出冰水和果酱,看着墙壁上挂着的超大电视机,频道是英国的晨时早报,也许现在英国应该已经下午了。
早间的新闻一则一则的播放着,尾一边吃着吐司和果酱,一面留心着有没有关于什么“天才钢琴家意外去世”之类的新闻,可惜,十分钟过后,尾的面包都已经吃完了,仍没有哪怕暗示类的标语映入他眼帘,也是,对方该有自知之明的,这样的事可不好拿在台面上来讲。
说到底,杀掉斯维尔不过是这个计划最开始的一步罢了;他呢,不过是一个天才的钢琴家,可惜喜欢家暴,经常对太太动手,太太是政界大亨的女儿,受到如此待遇却无法言语的,想必是某些特殊的力量造成的,这是斯维尔身后那只“无形之手”,斯维尔受到了“无形之手”的保护,在这样的保护下任着自己的性子乱来:**,吸毒,家暴,这样的事情对于斯维尔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反正有人罩着,自己无论怎么放肆都不会有事——恐怕他死前都是这么想的。
但怎么说,他都已经死了。
斯维尔的妻子并不知情,不知道他是否会为丈夫的死亡流泪难过,也许OST(original scanning technology)那边会派人去安抚的吧,况且,也许对于他的妻子来讲,丈夫死去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将近七点时,尾收拾好东西,从酒店退掉了房间,拿着那张印有OST的黑色卡片走出酒店的门。
顺带一提,尾的所有消费都可以用这张卡来支付,前提是只在任务执行期间,今早八点之后——这张卡的使用权就将被冻结,直到上级的特批或者下一次任务(多数情况下是后者)。
先去医院还是先去执行部,尾选择了前者,一来,他想快点见到妹妹,二来,他不想带着挂念和情绪去执行部。
尾换乘了两辆地铁,在文京区的新医院附近那站下了车,他背着深色的运动型背包,手上提着一箱牛奶和几片章鱼烧。
“叮咚”,电梯发出的到达声让尾回过神来。
“三楼,到了。”电梯里的播报器用冷冰冰的电子声说道。
尾摇了摇头,然后调整表情,使自己的表情看上去尽量正常,从有着反光镜的电梯里走了出去,出了电梯,他向左拐去,在倒数第三间病房前停下,打开了门。
“明壬?我来看你了哦。”尾对着病床说道。
病床上坐着一位少女,看上去十岁左右,眼睛大而水灵,是和尾一般的棕色系眼瞳,长发随意地铺在床上;她靠在床头,面前的床上书桌上正放着一本《百年孤独》,是纯英语的原著版,她正饶有兴致地观摩着,听见了哥哥的声音,她把书签夹了回去,关上了书,微笑着望着面前这位经常被误认为是女生的少年。
“早上好啊。”明壬望向尾——手上的章鱼烧,顿时两眼放光。
尾把章鱼烧递给明壬,又把牛奶放回物品架,起身拉开了另一半窗帘,本来还有些暗淡的房间现在被六月明媚的阳光填满,细小的浮尘折射出光路,像是在宣告夏天清晨的闲适。
“吃药了吗?”
“没呢。”
“等下,我去拿水。”尾走到桌子旁,端起水壶,倒了二分之一左右,然后从冰箱里取出冰水,填满杯子剩下的一半,从精致的银色铝制(其实只是看起来像铝的金属箱子)药箱里熟练地摸出该吃的药,把这些都一并放到床头。
“护士来过没?”
“没,一般是八点才来。”
“那先洗漱吧。”
尾扭干毛巾,示意明壬把头伸过来,然后用手上的毛巾细心地擦着明壬的脸,顺带把嘴角细微的章鱼烧沫给擦掉,一遍过后又擦了一遍——这似乎是观月家的习惯,洗脸一般情况下要洗两遍,除非是像他的父亲一样忙到没有时间的人,才会用水匆匆忙忙地打在脸上,毛巾都不用就一边正领带一边走出家门。
“手也伸过来吧。”尾握住了明壬的手,那是一双手指修长,摸起来温润的像玉一般的手,可是毫无血色,颜色惨白。
尾把两只手都擦干净,正准备去倒水,明壬拉住了他。
“再握一会吧。”明壬悄声说道,闭上眼睛。
尾一只手握着明壬的一只手,另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等待的十分钟里时间长得有些不真实。
最后明壬的手放开了,她睁开了眼,转身去床头拿药,就着调好的温水吞咽下去,没发出一点声响。
“诺桑觉寺你看完了吗?”尾问道,明壬用下巴指了指书架,这意思是“早就看完了,还让护士给放回书架了”。
“喔,很不错,那就再读读的《傲慢与偏见》?”明壬无声地点点头。
尾把几本书从包里掏出,放到书架上,而后又取回几本,这就算是给明壬更新库存了。尾看了看时间,快要八点了,护士也快要来了,尾觉得自己该去执行部了。
“头发就让护士帮你梳吧,你知道的,我一向不擅长这个。”明壬抬起头,摆了摆手,那是在与尾告别,尾回以一个相同的挥手,从装有“如月明壬”门牌的的房间里走了出去。电梯前的护士站坐了两个护士,尾向他们点头致意,然后按照上来的路线返了回去。
要想去OST就还得再坐电车,上电车之前,尾走到自动贩卖机旁,掏出零钱塞了进去,随着手指触碰到速溶咖啡下面的按钮,机器发出“嗡嗡”的声音,一瓶罐装咖啡从底下滚了出来,还是热的。
尾坐在地铁上,想着他与康德女士的对话。
“。。。。。。这种情况真的非常罕见,但是我这也不是说没有办法,只是看你能不能接受。”
“没有什么比她不能接受治疗更不能接受,您尽管说。”
“真好啊。。。。。。这么疼爱妹妹。。。。。。喏,这东西你拿着,回家之后一个人慢慢地看,切记,别人不能知道。”康德女士一面把一张深黑色的卡塞到如月尾的上衣口袋,一面四处张望,偌大的房间里,脸色苍白的明壬正在熟睡。
尾迟疑了一下,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听说你是如月冢之的孙子,这是真的吗?”
没有回答。
“如果真是就太好了,那样的话这事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以你的能力是绝对没问题的。”
尾没有说话,只是眼神黯淡地望向窗外,双手交握,撑着下巴。
“不愿透露也可以,只不过是问下,我觉得应该是这样的;当然,这不重要,但是,你要记住,对你来说,这恐怕就是最后一条路可走了,所以如果你能行的话,我倒希望这是正确的。”康德女士一字一句地说,直勾勾地盯着尾的眼睛。
“我希望这是正确的”,尾在心头又重复了这话一遍。
“好。”尾的回答干脆利落。
“那就好,”康德女士拍拍尾的肩膀,“现在她的情况还算稳定,要是有异常情况需要通知你吗?”
“嗯。”尾抓起书包,向康德女士行了个礼,转身离开了病房。
那东西,是一张OST的入职要求表,作为一个科技公司,拥有“刺杀”这一专业部门的,原射公司恐怕是第一家。
刺杀,然后获得大量奖金,要求不被发现,不被怀疑,一般情况下不要引起注意,危急时刻,要做好自我了绝的觉悟和准备。
那张黑色的纸上并没有对年龄的要求,只是说需要在指定的时间内通过测试,如果合格,在接下来的十五天之内就会接到第一个任务,完成它,然后得到赏金和入会资格。
是的,这是属于教会的组织,其旨就在于提供刺杀——不论好人还是坏人,只要时间,地点,目标和合适的报酬,这个教会就会派人,完成它。
百分之九十六——这是黑色单子上写的迄今的成功率,没有成功的人,再经验丰富,也会被立刻以某种恐怖的方式洗脑,然后从教会中除名,流放到某个地方去,情况不好的,譬如被对方发现而且有侦察到追究意向的,教会会先对方一步下手。
“只一下,你就到另一个世界里去了。”读到刚刚那句时,尾突然想到了《1Q84》里的这句话,在一个电闪雷鸣的雨夜,青豆对领袖说的。
测试在尾拿到单子的第二周举行,“无需携带任何物品”,单子上写到,尾就真的什么也没带,独自一人换乘了三辆电车去到公司的总部,那点记忆慢慢地在尾的脑海里复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