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暗云遮蔽了天日。
不知何时,暴雨倾盆而至。
硕大的雨点打在慎的甲胄和斗笠上,然后碎裂成无数滴。雨势之大,将慎身上的血迹都冲刷干净。
他站在自家门口,脚边躺着几个寄鹰众和使徒的尸体。
尸体尚未僵硬,显然不久前才发生一场恶斗。
也许是一小伙使徒与忍者的遭遇战,对,一定是这样。武人间的战斗,怎会波及平民?
慎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伸出颤抖的手推开了门。
面前庭院里站着人数上完全不输于天守阁上的敌人。但这些都无所谓,他一眼就看见了内间里,数柄利刃交胸的女子。她枯坐于木椅上,而她面前,一个高大枯瘦的男人正将松垮垮的裤子提上,然后转身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
男人的嘴唇翕动着似乎在说着什么,但慎听不见,也不想听见。慎如同刀锋一般的目光直刺男人双眼,全然不顾正将自己团团包围的人群。
“见鬼……”
一名感知系能力者颤抖着说道:“这家伙周围的[气]……像血海一样!”
酷烈的杀意以慎为中心蔓延开来,像是翻腾的血色海洋。凝炼如实质的恶意包裹了使徒们,仅仅是置身其中,使徒们便觉呼吸困难,四肢无力。
八根刀剑般的虫足一根根从慎的后背破出,仿佛察觉到主人情绪般乱舞着。
秃鹫看着像是豆腐一样被切开的青石板,强行压下了恐惧。他的思绪飘回了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那片把他养大的丛林。十七岁的他用两根竹矛刺死了两只丛林狼。
如果不得不直面野兽的话,尽量去激怒它。狂兽远比理智的野兽好对付。这是他的生存经验。
“你不过是猎物,我才是猎人。”
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从身后拔出了砍刀和手弩,遁入了阴影之中。
人群已经将慎完全包围,但他只是抬眼四顾,左手握住了刀鞘。
“你们一个也别想活着出去……”
慎动了。
斗笠打在一人脸上,迫使他闭上了眼睛。慎的刀尖穿透了他的口腔,直达脑干。慎愉悦地看着这人抽搐的身体,然后猛地抽出长刀,侧身躲开了飞溅的血液。「一心」顺势上挑,将一名重甲剑士持剑的右手齐肩砍飞。
慎抬腿踢倒了残废的敌人,空出左手接住了那柄大剑。他满意地看了看并不是十分锋利的剑刃。
“用这把剑的话……应该会更痛吧?”
大太刀再度瞬杀两人,慎瞬间调整中心,以全身力道挥舞大剑砍倒一人。厚重的剑身深深地陷入了他的颅骨,敌人嚎叫着倒在地上。
虽然几乎从未用过此类武器,但数次交剑,双手剑的战姿战技,慎已了然于心。
他矮身避开一名剑客的斩击,长刀刺穿此人脚掌。慎松开太刀,双手持握大剑将一个忍者打扮的人贯穿。慎再度前冲几步,将剑刃连同敌人的身体一起钉在了墙上。
看着周围开始退却的使徒们,慎狞笑着用脚尖勾起了一柄直剑,并摆出了剑尖前指,左手手腕垫住剑脊的独特姿势。
“这是……我的古列姆斯流!”
人群中,有人失声喊道。
要知道,这可不是通过记载或者传承保留下来的古流剑派,而是真真正正由古罗马角斗士所使用,在尸山血海中磨练出的独特技巧。
但是这个男人……只是看自己出了几剑便能学会?
然而未等他重新建立起对决的勇气,慎已踏着某种东方武术流派中的「崩步」闪到了他面前。古斯塔夫流的剑士刚想抬剑护身,慎的直剑已经凶狠地贯穿了他的胸口,洞穿了坚硬的脊柱。
剑士咕哝一声,带着剑倒在了地上。
正当周围的人们被慎所震慑,不敢上前交剑之际,一点寒芒突至。不同于古斯塔夫流的大开大合,这一击将迅猛二字贯彻到了极致,快如流星。慎反应不及,只能拔出一柄短刀用作格挡。
自以为一击得手的男人暗骂一声。
若是常人,此刻一定已经横尸当场,但身经百战的慎显然不是常人。他用短刀拨开了剑尖,原本应刺穿眉心的刺剑只是割破了慎的脸颊。
“可惜了……没有在剑身上淬毒。”
刺剑士迅速后撤。他恢复重心,将身体微微后仰,同时左手后摆保持平衡,右手执剑直指敌人面门。
「灵狐假面」。
这是此流派的名字。
比起过分依赖于副武器的中世纪刺剑术,在某个世界经历过无数次改良的「灵狐假面」要更加精练致命。迅猛的突击,流畅的连击正是其特点。
决心已定,剑客不再犹豫。踏步,挺身,出剑,一气呵成。第一击便划伤了慎的脖颈,但第二击便被堪堪格开。
然后是第三击,第四击……剑尖反射着月光,以比雨点更加密集的频率高速刺击。然而,这样狂暴的攻势却被一柄连护手都没有的短刀挡下。比起刚刚交剑时的慌乱,慎正变得越来越游刃有余。
“该死的,他在学习我的灵狐假面!”
剑客惊恐地大喝一声。他猛然后翻拉开距离,随即便是一记快若闪电的长距离突刺。本以为至少能逼退对手,但慎已经趁机取回了长刀,以难以置信的悠闲姿态拨开了这堪称绝杀的一击。在剑客愣神的一瞬间,慎转身后踹,将他踢的跪倒在地。
在生死斗中,这已能称作胜负已定,但慎却没有乘胜追击。与之相反,他将长刀归鞘,转而从地面上捡起了一把类似的刺剑。
“似乎是这样……吧?”
在剑客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慎摆出了「灵狐假面」的标准起手式。
剑客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将剑尖重新对准了慎。
二人同时前冲。两柄刺剑不断相击,起初剑客还能保持进攻的势头,但渐渐的,他发现自己只能被迫防守。
慎直视着剑客绝望的双眼。观察,思考,学习,以及实战。被“虫”强化的脑力将原本需要几年甚至十几年的过程缩短至数十分钟。他的双眼开始充血。
剑尖一抖,慎偏开了敌人的又一记突刺,拧腕轻巧一击割开了剑客的手臂。他用刺剑握柄重重地敲击在剑客面门,然后踏步一剑终结了敌人的生命。
灵狐假面,已融会贯通。
带血的剑尖从剑客的眼眶中抽出,慎抖去剑身上浓稠的血液,开口说道:“你们不是要来杀我吗?这么多人,这么多流派,应该能杀死我吧!”
大声挑衅着的慎,再度杀进了人群中。
……
慎已经不记得杀死了多少人,更换了多少把武器。他只知道,身边的尸体堆成了小山,而脚下的血水,连暴雨都无法稀释。
他高举长刀正欲斩杀视野中的最后一人时,一个高大人影从慎身后悄然浮现,离慎仅有五步之遥。
正是秃鹫。
秃鹫并没有选择用近身武器作战,他知道那是自寻死路。他从箭袋里抽出一支弩矢并含住箭头,拿出箭头时,其上已经附着上了一层阴险的紫色。秃鹫将弩装填完毕,毫不犹豫地一箭射出。
他的目标是心脏,但这一击并未命中目标。飞翔的弩矢被慎侧滚闪开。
“什么怪物……与这么多人对阵竟还能防备偷袭?”
秃鹫嘴里一阵发苦。他转身抛出钩爪,拉开了与慎的距离。慎的追斩只在秃鹫的背上留下了一条不深的刀口。
“过来,面对我!”
慎吼道,“既然你这么渴求苇名国人的鲜血,那就来看看你能不能让我流血!”
背后的节足早就因体力不支而收回,忽略慎那双赤眼的话,他看上去就是个陷入绝地的浪人而已。
但是……他的气息依旧锋锐无比。秃鹫自认为不是个胆小之人,但现在,他怕了。
激怒这样的敌人,真的是明智之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