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了。放下电话就哭了。
“怎么……了?”
江不浅,不自然的问,她不是很习惯关心别人。
“……没什么……没什么……”墨清白捂住嘴,难以抑制的眼泪已经暴露了她的悲伤。
十月二十九号,大概是这个时间,全球的异能者都得到这样一个消息
天空之镜里顺位第一的超越级魔法师,神州公民,白水无,陨落于澳洲大陆。
墨清白是白水无唯一的学生。
“我要,去澳洲!”
女孩擦干远未流尽的泪水,踏上了远赴大洋深处的旅途。
“你也去吧。”那边这样说。
“这和我的任务无关。”江不浅回应。
“停下一切任务,神州的公民不能死的不明不白。”
“……我明白了,但我有一个要求……”
……
棒棒糖?
飞机上,抬头,墨清白便看到江不浅那张好似一辈子都不会露出其他表情的脸。
“我喜欢吃棒棒糖。”江不浅坐下,就在墨清白一旁。
墨色的少女先是不解,惊讶,而后忍不住一笑“你……还有这么少女的爱好啊……”
江不浅抬头看着洁白的飞机舱“如果牙口够好的话,老太太也会很喜欢糖的。”
“你怎么来了?”
“有些事情。”
“你不会是担心我,故意跟来了吧。”
“不是。”
“欸~你就不能骗我说是吗?”
“我很少说谎。”
“真是……一点都不懂关心人……”
……
她坐在那儿。
机舱里机油的气味刺鼻而令人清醒。
黄金的眸子坚毅没有丝毫困惑,翻查着说明书,手中不时拨动滑杆与按钮。
一如她以往那样。
“安帝雅!”军人用话筒大喊“立刻离开机舱!缴械投降!”神州引以为傲的外骨骼装甲冷峻地立着,黑洞洞的枪口指向那里,这是一道冰冷的封锁线。
“抱歉。”安帝雅的声音从扩音器中传来,她显得有些悲伤,却无一丝疑虑“我还是没办法理解他,也没办法理解你们。”
年迈的将军走出来,他站着,拒绝了扩音器“会理解的,你还年轻。”
“为什么他可以放弃那么多?”安帝雅问,像是在自言自语“在海上放弃了我和我母亲,在这里又放弃了他一直挂在嘴上的国家,他什么都可以放弃,为什么?你们也是,为什么?”
“为了一个准则。”老人说“用来衡量一切的准则,只要值得,一切都可以放弃。”
“我想看看他的准则。”安帝雅说“我从未理解过他,在他死后至少让我离他近一些。”
将军沉默,上膛的机械声敲在他心底。
“这是任务。”将军抬头说“去吧,很多事情分不清对错。”
“谢谢。”
机械穹顶开启,黄金的辉光闪耀,巨大的机体与天空翱翔,转瞬间没了影子。
年老的将军坐在房间中,岁月在他面颊上刻出百种斑驳,他看着手中的照片,陈腐的气味在飘散。
那个人姓白,他的女儿却姓安。
他曾是最极端的爱国者,却终究远离这个国家,再不复华夏之名。
世界很复杂,有些选择并非尽如人意。
安帝雅明白,她只是很难接受。
老人想着,思绪飘向那个动荡的年代。
那是大洪水之后,人类勉强在海中立足,依凭着几条船,抗争天灾,抵御人祸。每个人都艰难地活着。
政府一片混乱,厮杀、斗殴、起义与游行。混沌充斥在身边,人与生俱来的恶念被无限放大,最终造就的是一个名为“人间”的炼狱。
一次斗殴引燃了军械库,爆炸毁了半边船,将军赶到时看到的就是那样——那时他只是个少校。废墟,火焰,与眼泪。
黑暗弥漫的恐惧里,也总会有几缕光。
白水无撑起了一片天。他奔走着大喊着
“有人吗!还有谁活着!这里有药品!有食物!这里是安全的!”
那个孱弱且平凡的野路子法师成了最惹人发笑的小丑。
他连家人都顾不上,他的女儿视他如仇敌。
但他只是那样做。
当很久以后,将军问起白水无,那时他怎么想时。
白水无说“我是个好人?不是吗?”
将军挑挑眉“好人?能做到那种程度吗?”
白水无显得很惊讶“好人不就是那个样吗?没人不喜欢好人,因为总会有好人帮到自己。”
但他错了。
将军想。
人们真的厌恶好人。
那种不知为何而产生的毫无理由的恶意,从大洪水之前就开始萌芽,枝蔓般穿行在互联网构架的现代文明中。
“我不是个好人”成为许许多多年轻人的开场白。
他们以此为荣。
而当那些年轻人成为这个社会的支柱,善良这个词就越发讽刺。
利益代表一切。
“你有什么阴谋?”得到救济的商人这样问白水无,他一边吃着干硬的面包一边说“无论怎样都好,能给我软一点的食物吗?这不难吧?”
不难。
不难。
当然不难。
白水无几乎从未接触过“创造系”的法术。
他是个野路子法师,几乎一生都奉献于虚无缥缈的“灵魂”研究。
天知道他是如何在没有任何帮助的情况下,从基础构形开始,用两个星期的时间开发出一套完整的“食物与淡水创造法术”。
“那几乎耗尽了我所有的头发。”他开玩笑时经常这样说。
他真是一个天才。
很多人这样说。
但没有人——至少将军从未听说过有人评价他——他真是一个好人。
为什么?
将军想得明白。
天才比好人更加有利可图。
人们只看到利益。
白水无声名鹊起时,是天空之镜构架成功后。
这个依托英格兰古老魔法家族的超级术式残基而成的世界级魔法,沟通天道量化整个地球。
可视化后前一百名“未来对地球命运线产生重大影响的人物”排名高悬于世界之巅,珠穆朗玛峰之上。
第一名便是“白水无”。
从那一天起这个人便被烙上了“世界”的痕迹。
他不再默默无闻,也不再属于他自己。
他最终成了七法圣之一,也最终没了归宿。
……
“白水无死了”大长老说到,出奇地平静。
将军沉默片刻
“他说过,他会死。”
“这是一场赌博”大长老叹口气,挥挥手,几张卦象便浮现而出“断了,全断了,生死交界,哪是那么容易跨越的。”
将军低下头,手中的相片不知何时浮现出一片印记的纹路,只是那印记已经破碎模糊,代表着那个留下印记的人已然迷失在生死的刹那。
“安明,去珠峰。”挥手散去卦象,大长老下了决定“只有天空之镜的因果足以支撑我们寻回他的灵魂。”
“明白,那,帝雅的事。”
大长老挥挥手“她是你军中的人,也是你名义上的女儿,你看着办就行。”
……
穹顶再次开启,银黑色的机体迸出红辉的闪光,向着大陆的西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