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大江山被讨伐前的事情。
“够了,茨木。”
“什么够了....”我完全不明白,“我不这么做酒吞你还会失控啊,你明明根本不想变成那样啊。”
“我改变主意了。没必要了,茨木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吧。”
“你在说什么啊......你说了我可以留下来的吧。”
“我不是说我改变主意了吗,我不打算让你留着了。”
“你只是在害怕会波及到我吧,这不像你,酒吞你明明不会害怕任何东西。”
“........”
“只要有我在你就不会有事的,所以.....”
“够了。让我一个人待着。”
“......好吧。”
酒吞从某一个时候开始,变得不对劲了。他开始控制不住自己去杀死鬼和人。一直以来,他从来都只对找上门来的家伙动手的。
我也不知道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究竟怎么做才能帮到他。
“不是,就算我说了有事情就找我......你找我就是想问怎么和朋友和好?”
“咦,不行吗,呃......”
“叫我纲就行了。真是的,茨木,你这次可让我的部下们见笑了,他们都开始传些古怪的谣言了。”
“......抱歉。”
“我没有生气的意思。茨木你身边没有其他人吗?”
我抓紧了衣袖。我知道我不能接近人,可是,想要什么人,能至少听我说话。
“没有......信得过的人。”
渡边纲有些惊讶。不知道是在惊讶我周围没有一个人信得过,还是他居然被我相信着。
“这样吗,那我也不追问了。你是怎么看你那个朋友的?”
“唔......其实不算是朋友,对我来说是该一直追随的,仰望的存在吧,我希望他可以一直很强大。”
“这样不行的,茨木。”
“欸?”
“互相帮助这个事情,首先要建立在至少对等的情况下。我不是指的身份,地位,也不是指力量要对等,而是指同为生命。任何一个作为独立生活着的生命,都不是完美无缺的。人和人之间正是因为互相施以援手,才构筑起村庄,城镇,国家,乃至世界。看起来你一直听你那个朋友的话去行动,可这样你永远无法真正帮到他的。”
“是说我的想法要改变吗?”
“嗯,至少让他知道,你不是只会被一味命令的人。让他好好看见你,也许会有些变化吧。虽然我也不保证这是好建议。”
“......好厉害啊,纲。”我第一次对人类感到佩服,“我从来没有和人相处过,该如何解决也不知道.......谢谢你。”
“我还真的很想知道你究竟以前经历了什么啊....”他苦笑着看着我,“但是我不会多问的,祝你能顺利,茨木。”
“嗯。”
“哦还有,最近有些鬼在大闹,你知道吗?”
“......知道。”
我当然知道,他指的恐怕就是酒吞。
“小心点,我也会好好将他们一网打尽的,一定会还你们一个安宁。”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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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堕落的。
“唔!”
我重重地被按在地上,双臂被指甲深深地刺入,连双腿也被酒吞压住。
又失控了,可恶,双手被限制的话没办法使用异能......
酒吞张开口,然后对着我咬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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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茨木,这段时间你别留在这。”
“不行!只是被伤到这种程度而已!酒吞你要是.......”
“我说了,别留在这!”
“.......我知道了。”
又是这样。我还是没能帮到他。无能,无力,原来这世上有这么多无法用力量解决的事情。
“——就算是这样,你也至少躲个雨,”渡边纲递让我用没见过的布料擦头发,“你脖子的伤看起来不浅,真的没事吗,茨木?”
“没事的。”
“那就好,能从鬼的爪下活下来估计很不容易吧,你要不今晚就留下?”
“谢谢,但是我不想给你添麻烦。我刚刚听见了,你们最近很忙吧。这种情况还能让我找你,已经足够了。”
“那好吧。抱歉啊,我也只能帮你这么多,如果不是这个时期,友人有困难我不会坐视不理的。”
“......友人?”
“唔?啊......是我妄下定论了吗?”
“不.....不......”
我觉得,我跨过了什么线。可是比起这个担忧,我那时要更加雀跃。
人类,第一次,有人类将我视作朋友。
“遇见你真的太好了,纲。”
他明显完全没想到我会这么说,故作镇静地咳嗽了一声。
“咳。那,天色也不早了,要我送你吗?”
“没事的,谢了。”
“那也许下一次见面得要一段日子了,”他有些抱歉地说,“我们一定能凯旋归来,到时候见吧,茨木。”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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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再一次见到渡边纲的时候,一切都不一样了。
我不在酒吞身边的那段时间,大江山被讨伐了。我也完全不知道,渡边纲竟然是赖光四天王,他们在准备的,居然是讨伐酒吞。
酒吞被砍下了头颅,但是源赖光他们也损失惨重。源赖光战斗不能,四天王也受了重伤。而将酒吞的头颅带回去封印的任务,交给了伤势稍轻些的渡边纲。
我利用Rashomon【罗生门】先他一步,在城门下站着,看着他亲自抱着那个盒子,走过来。
“茨木?你怎么在这?”
之后的事情,很模糊了。我连怎么失去左手的,都不太记得了。烧进骨髓的疼痛,失去大量血液的晕眩,还有那时冰冷空气的窒息感。我去求玉藻前,用尽全力去复活酒吞。可是酒吞在复活之后,失控得更厉害了。他频繁地要我用异能让他进城,一直在避开我。明显喝的酒越来越多,也一直在要我离开。
啊,有件事记得很清楚。
渡边纲,对我恨之入骨的眼神。
到头来,我还是无法和人真正地互相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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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悠呼出一口气走到渡边纲前面,“呀,茨木。你来这里有什么事要做吗?”
极其轻松的语气,就好像普通的搭话一样。
“悠,你让开。”渡边纲咬着牙说,“你要是这次再妨碍我,我会连你一起肃清。”
茨木握紧右拳,上前了一步。
“可以的话,我不想战斗。”他说,“我是来要回我的左手的。”
“.....可笑,你总算是疯了吗,”渡边纲道,“这次我们要将所有的鬼消灭,你居然还说出这种荒唐的话?为什么要给敌人送去好处?”
“就凭我,有能力阻止芦屋道满。”
几人沉寂了半秒,安倍晴明眯起了双眼。
茨木又上前一步:“你应该很清楚我没有要和你们战斗的意思。我只想要酒吞回来,我们的目的现在应该是一致的吧。”
“酒吞......说到底你还是要酒吞吗!”渡边纲大吼着,“既然你这么说了,更不可能让你再将那个恶鬼召回来!受死吧!”
鬼切上缠绕赤红的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亚麻色的鬼而去。
白色的门在茨木身后开启,他在渡边纲冲上来前就后退一步进入罗生门,又迅速关上。马上,又是一扇罗生门出现在了渡边纲的背后。茨木缠绕着奈落战纹的左手朝他挥来。
但是渡边纲也不是第一次和茨木对战,他也预料到这样的攻击,转过身来用鬼切挡住茨木的利爪。
“是我小看鬼了....”渡边纲说着,“我只知道你们会啖食人肉,却没想到....居然还是蛊惑人心的渣滓,茨木!!!”
“唔!”
渡边纲直接一砍将对方击飞。马上茨木就又开启了罗生门,摔进去自己开启的这扇门里,又不见了。
“.....悠,悠,”阿尔忒弥斯抓抓她的衣服,“我们就这么看着吗....你到底.....”
悠没有回答她,依旧一本正经地看着那两人的对峙。
渡边纲警戒着周围的所有方向,一个转身,鬼切砍中想要从侧面袭来的茨木,在他的左手上带起飞溅的鲜血。
茨木连连后退,喘着粗气看着对方。
“你打不过我的,茨木,”渡边纲对空一挥鬼切,“右手还在的时候,你都不是我的对手。看来你是专门来送死的了。今天,所有的恶鬼都会消失,你,更不例外。”
茨木的肩膀在抖,但并不是在害怕。
“恶鬼......恶鬼.......不论哪个人类,都只会这样称呼......”
连他的声音都在颤抖。
“什么是恶,什么是善.....这些东西不过是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家伙抬高你们的鬼话吧!”茨木的情绪有些失控,“什么人规定的这些,为什么就凭这种东西你们就可以毫不犹豫地伤害任何人!”
渡边纲似乎也很意外他会说这样的话:“......杀人无数的鬼,根本没有资格谈论善恶!”
“......对我来说酒吞给了我一切,”茨木童子继续说,“就算我什么也没有做,也一样被当成怪物对待了,被人类厌恶,排斥,欺凌.......人类不会对我施以援手,他们只会对恐惧的东西不择手段地伤害。唯一愿意对我伸出手的,就是你口中的恶鬼。”
渡边纲看着他颤颤巍巍地接近。
“我以为.....你或许不一样,或许并不是所有的人类都是那样,”茨木看着他,“我甚至想过,也许你可以理解我,就算是人和鬼,也许也可以成为朋友.....是我太天真了。”
茨木童子深吸一口气。
“不管你怎么认为,酒吞他不是怪物,不是祸害,更不是恶!这世界唯一一个会救我的酒吞,也是唯一一个不希望我死去的酒吞!如果不能让他回来,我的存在也没有意义了!”
渡边纲有一刻一定是愣住的。他握着鬼切的手甚至都有些放松了,茨木童子的话像是狠狠地砸进他的脑子里一样。
“.....啊,是吗,”他马上握紧了刀柄,“那我们注定,不可能站在一起了。”
赤红的光再一次缠绕上鬼切,然后迅速地变得更暗。渡边纲并不是异能力者,这光芒仅仅是他运转根印与周围的源力粒子相互作用的现象。无能力者却也凭借着超凡的武艺当上四天王之首,如果源赖光也没有异能的话,恐怕渡边纲都要更胜一筹,他就是这么强大。
“一条戻桥”
缓慢呼吸,右手托刀柄,左手向前推。庞大的源力汇集于刀刃,赤红之光彻底变成暗紫,闪耀于漆黑的夜晚。
“藤返”
美丽的弧线,在夜空中舞动。
毫无保留,全力的一击。茨木童子双手完好之时,都不是刚刚从大江山回去时浑身是伤的渡边纲的对手。
现在这一击,恐怕毫无悬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