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略。
敬爱的母亲大人。
久疏问候,真是万分抱歉。
博纳酒厂的劳作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辛苦,日常的家教授课也逐渐困难了起来,因此,我只能在仅存不多的休息时间中挤出用来写这封信的时间。
即使如此,我也无法确定,我写给您的这封信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完成。
虽然不知道在天国的您是否能看见我所写的这封信,也不知道这样一来,我的声音是否能传达到您那里,但是,您的不孝子游星仍然冒昧地将其写在信中。
自与您分别之时已然过了一年有余,我至今仍然无法相信从老爷(父亲大人)那里得知的,您的死讯。
是不是父亲大人在欺骗我呢?
虽然明白这是对老爷的不敬,但是,我仍然无法令自己忍住不去思考。
不,是我想让自己这样相信。
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说服自己,说服自己,或许仍然有见到您的机会。
如果您能看见这封信的话,您会笑话我吗?
还是说,您仍然会与以前一样,将我抱在怀里,为我唱爱尔兰的摇篮曲?
不,一定不会吧。
我是知道的,如果是您的话,一定会在见到我的时候最先这样和我说——
【对不起啊,游星……让你生为妈妈的孩子,真是对不起。】
——不,请您不要道歉,为什么您会这样说呢?
如果是因为我的话,如果是因为我曾经向您说过,如果您没有生下我就好了的话,请原谅我,那是我曾说过的最为后悔的一句话。
对不起,母亲大人,请您原谅这样的我。
如果有机会的话,无论多少次我也想和您诉说。
自您去世以来,我每晚都能梦见您的样子……或许是因为梦见的太过频繁,即使无法与您相见,您的样子此时依然清晰地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好想见您。
过去即使如此恳求,也不会有人能听见我的声音。
而到了现在,这也不过成了我所无法实现的奢望而已。
每晚每晚,我都会裹着您送来的毛毯,上面有着我最喜欢的,您的味道。
虽然世界变得一片漆黑比任何事情都要让我讨厌,但是,只要裹着这块毛毯,我就能得到少许的,微不足道的慰藉。
天亮之后,监工便会叫我起来工作。
而一旦太阳落山,家庭教师便会前来,对我进行日常的授课。
当夜色变得更深,已经累到无法动弹的时候,我就会裹着带有您的气味的毛毯安睡。
这样的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天,又或者,已经在我不知不觉的时候过去了数周吧?
母亲大人,我有成为一个出色的人吗?
我有像您说的那样,成为能够为谁派上用场的孩子吗?
——对于身为大藏家私生子的我,老爷和夫人为我安排了一切,希望我能成为配得上【大藏】之名的,了不起的人。
因此,无论自己遭到怎样的对待,即使被家人们说不希望我称呼他们为【家人】,那都不过是为了我的成长而设置的试炼而已。
这是母亲大人您对我所说的话,我一刻都没有忘记,但是,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我才能成为您所说的那样的人呢?
——母亲大人。
距离我写这封给您信开始,大概已经过了一个月以上吧。
我一直在写,一直在写。
尽管工作十分辛苦,尽管已经连睡觉的时间都快没了,我还是想要从仅有的时间中抽出一些,继续写这封给您的信。
我知道的,您一定是无法看见这封信的。
但是,除此以外,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够做些什么。
没有人会对我抱有期待。
如果我这么说的话,您又会不会对我生气呢?
真是抱歉,母亲大人,我说了一些丧气的话。
虽然我很想见您,但是,如果继续这样自暴自弃的话,您一定会讨厌我的吧?
啊,是了。
前几天的中午,我似乎有听见主管这一带的巡警来提醒过,注意在周边地区出现的残暴的强盗团伙……究竟是有还是没有呢?我的记忆有些模糊。
但是——
【镜头切换】
【悲剧·大藏游星的一生】
【最终幕】
枪声。
尖叫声。
悲鸣声。
手中紧紧地攥着写给病逝母亲的信,蜷缩在我的卧室——地下酒窖之中的我,听着外面不断传来的骚乱声,却几乎提不起什么反抗的力气。
因为母亲死去了,所以我也想死。
对于没有任何人会予以期待,被一族所忌讳的我来说,即使就这样不被注意地死去,恐怕也只会得到少部分人畅快的赞叹吧,而更多的人恐怕连往我的尸体上多看一眼的时间都不愿浪费。
——如果就这样死去的话,说不定就能见到母亲了。
我自欺欺人地这样想着,倚靠着酒窖出口的墙壁坐了下来。
在恐怖的吵嚷声和胡乱进行的威吓射击下,值夜班的工人们拼命地四处奔逃。
我将手中写给母亲的信打开。
在或许是生命最后的几分钟,又或是数十分钟里,我想要将这封写给母亲的信写完。
不,哪怕是多一个字也好,我这样想。
距离最开始写这封信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个月以上,就连我自己都已经忘记了,自己最开始写的,想要告诉母亲的究竟是什么。
因此,我将自己写的信从头开始,一字一句地仔细阅读。
然后,看见某段内容的我忽然想起来了,母亲曾经这样教导过我。
【能够为别人派上用场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啊啊,为什么我会忘记了呢?
一瞬间,我这样在心中埋怨着自己,而就在这时,像是要给我赎罪的机会一般,酒窖之外,有谁发出了求救的呼喊。
“不要!谁来!谁来救救我!——”
应该是这样呼喊着的吧,门外的人,又或者是我自己如此渴求。
想要成为对谁有用的人。
想要成为能够为谁派上用场的人。
对于除了母亲以外,不曾被任何人需要的我来说,至少,一次也好——
因此,我打开了酒窖的门。
为了能够成为能够回应门外之人的呼救,能够成为这样的人,身上仅有一把小刀的我做出了愚蠢的举动,就像是亲手将扣住扳机的手枪枪口对准自己脑袋的,一心求死的愚者。
期间的经过不必赘述。
因为,那不过是一名年仅14岁的少年的,盲目的自我逃避罢了。
记忆中,最后的画面,是一道正指向我脑袋的,漆黑而又冰冷的枪口。
而后,清脆的枪响中断了我的思绪。
那一天。
我,大藏游星的一生——于此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