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身边的洛琉璃已然睡熟,苏白还醒着,窗外星河绚烂,是曾经在城市很难看到的星空。
苏北已经很少会回忆前世的事情了,那些过去缅怀已然没了意义。
有时候他忽然恍惚回想,才发觉自己相对于前世,原来已经变成了一个好陌生的人。
或许正是因为过去的理念,认为人人平等,所以在师尊问自己修什么剑道的时候,苏白回应她,“兼爱平生。”
一如既往的希望对谁都好,对谁都温柔。
现在呢?他昨晚刚把那个狐娘送去了登月楼。
登月楼是什么样的地方呢?表面上是一些自甘沦落风尘的女子,实际上背地里更像是黑市,常有俗世间忽然丢失的年轻女子,被人绑来送到那,调教着给客人陪笑。
要么最终适应环境沦为一句只会笑和哭的木偶,要么狠下心自杀结束这一切。
偏偏是这样的地方,但是它就是存在。
苏白十七岁那年,初入这登月楼,不过不是归元城,而是别的城市的,是因为接了一个剑宗任务,追杀一个魔修。
他暗中跟了那个魔修半月,最终在这一日找到机会,便跟着进了那登月楼。
在那晚,大厅灯火通明,执事指着笼子里关着的那只狐娘侃侃而谈,狐狸被打扮的漂漂亮亮,只是眸子灰暗,对台下的一切都已然熟视无睹。
刚从西域抓来的半狐,稀有的媚狐,刚抓来三日,尚是处子,从未有人碰过,只为讨在座各位上仙欢心,价高者得。
苏白花了两百灵石拍下了那只狐狸。
当晚那只狐狸被送到了苏白房间,解下了锁链,被喂了药,像是木偶般浑身无法动弹。
并非是因为害怕狐娘抵抗,没有任何修为的狐娘怎么可能抵抗这群修仙者……只是害怕她自杀。
苏白没碰她。默默等候着那名邪修露出破绽的时机,狐娘也一动不动,闭上双眼。
最终苏白成功一剑暗杀了那位邪修,欲走的时候却被那只狐狸抓住了衣角。
“你要走了吗?”
“嗯。”
“可以带我走吗?”
“不行。”
“那……杀了我。”
两行清泪从她眼角滑落。
苏白静默的看着她苍白的脸颊,沉默了一会儿,“你愿意拜我为师吗?”
“你会……碰我吗?”
“不会。”
“那好。”
“你的名字?”
“忘记了。”
“那以后……你叫苏酥,糖酥的酥。”
苏白带走了这只小狐狸,完善了一直空荡荡的师徒板块,让苏酥变成小狐狸带她上了山,回山以后不久,一切都变了。
………………
世界的阴暗面那么大,当年的他只帮过这一个,登月楼依旧存在,依旧有无辜的少女被抓到那,从此改写一生。
曾经的苏白做不到,现在的苏白可以一个个去拆了这登月楼,可他却没了那份再去做这些琐事的心情。
所以他把那个狐娘送到了那去。
苏白记得啊,在曾经的世界里,杀人就要偿命,无辜的杀人狂魔连续掠去十几个无辜生命……在前世的世界里,大概键盘战士会说着千刀万剐也不过分。
可如果因为杀人犯可爱呢?
当自己决定了,杀人犯愿意献身,她愿意委身做奴隶,是否就该饶她一命呢?
问题来了。
如果杀人犯杀的是自己的亲人父母,她可爱乖巧倾国倾城,陪你睡一晚,你会原谅她吗?
刀永远都是不扎在自己身上,是不会有人知道疼的。
所以苏白选择这么做了,这和他当年的理念违背……所以心中还是稍微有些不舒服。
狐族会找到这个公主,登月楼会成为狐族永远都耻辱,所以那位“王”,想来会想尽办法将这耻辱在这万国疆域洗刷。
没了这登月楼,会有一段时间的安宁吧,会有很多人幸免于难吧。
用一个罪人,去换了接下来更多无辜的人的安宁,这是否也算兼爱平生呢?
这七年半里,苏白一直都在不停的否定自身的剑道,又一直在自我补足,直到师尊离开。
夜深了。
他不再去想,闭上眼睛。
恍恍惚惚间,似乎有人站在他面前,手中长剑,身上衣裙舞动纷飞。
花海,明媚阳光笼罩下来,苏白看见那个人站在他面前,轻轻歪了歪脑袋,朝着他莞尔一笑。
“小白又迷茫了呀,现在呢,兼爱平生……你悟了吗?”
苏白恍惚的看着她的明媚笑脸,即便深知这只是梦境。
一步步的走到她面前。
伸出手,她的身影却在一瞬间破碎,花海的一切都崩塌了,花瓣凋零,枯萎。印证着这不过只是场虚幻的梦境。
“没有”
“以后也不会再悟了。”
他低下头,面前的一切景象再次转换,似乎又回到昨晚,他站在那只狐娘面前,她的眼眸怨毒凝望着他时的模样。
他还是在戏谑的笑,没有一点后悔的样子。
“我给你选择的机会了,是你自己选的,不怪我。”
苏白闭上眼,眼前的一切再次消失,一片黑暗,黑暗的尽头,是他昨晚手中握紧的那把剑。
他不想再看了,睁开眼,眼前的星空仍旧深邃,身边睡着的洛琉璃,小脸在他胸口蹭了蹭,唇角似乎有晶莹的液体流淌下来。
苏白很轻很轻的捏了一下她的脸,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