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虽然心中早已复述多遍唐珏是男子，母亲明凤仪也提过这事情，可嬴稷在目光交织不过片刻就败下阵来，抬首继续看向那个小小村落。
唐珏并没有猜测到嬴稷丰富的心理活动，确认那小花无恙后径自起身，心里确实稍稍有些诧异于嬴稷方才表现出的多愁伤感。
嬴氏以战起家，又以法家刑律作为初立国时的根本，历代秦皇虽说不至于个个铁石心肠，可也不存心慈手软之辈，或许在对待自己人时会展现出有些超乎常理的人情味，但在对外以及御下时，无外乎铁血二字。然而经过唐珏这些天来的观察，却觉得嬴稷和他的父辈祖辈相比，属实是个另类。
这份另类或许能让他收获更多的朋友和好感，可至少现阶段，嬴稷作为天秦继承人的表现是并不怎么合格的。
当然，这只是唐珏看到的一面，谁也不好说完整的嬴稷究竟是怎样的人，因此唐珏也没有因为这关系就认定什么，视线放回方才嬴稷注目的那个小村庄中。
这村庄和之前沿途见过的差不多，虽可姑且称一声村子，可和天秦的村落却是有着天壤之别——没有围墙防御贼寇和野兽，茅草搭成的房屋被风一吹便摇摇欲坠，除了形成一个独立空间外似乎再无他用。
抛开这些基建因素外，唐珏在这村落四周也看不到任何可以被称之为农田的地方，或许村落旁流过的河水与远处一小片林子可以提供些生活物资，但对比下人头数，应该是远远不够。
“太子殿下，难道是在可怜这些楚人么？”唐珏望着在村落中走动的一道道消瘦人影，随口问道。
“差不多吧。”嬴稷也没否认，淡淡的道。
“何必？这些人过的越差，越能说明楚国的羸弱，若是哪天楚国贵族们转了性将这恐怖的人口数纳入体系中去，对天秦可是百害而无一利。”唐珏接着道。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看这些平民如此样子，心中总是觉得有些不舒服....呵呵，可能让唐医仙觉得有些妇人态了，不过孤并不觉得这样想有什么不好，若身为帝王，总要保持一颗对民众的仁慈之心，这样一个国家才能长久。”嬴稷呼了口气，声音愈发平和。
官道后方传来马车行进的声音，唐珏转头一看，估计是那孔济已经访友回来了，当下也没了和嬴稷闲谈的心思，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太子殿下有没有想过，拯救这些楚人？”
“自然是想过的。”嬴稷点点头，如实道。
“可孤也知道，我们救不了他们。使团里随身携带的粮食并不算多，只一家还好，可沿路遇见这么多村落，少说也得有上万人的规模，哪能都顾得过来...再说就算我们送了些粮食物资,解的也不过是一时困苦,富庶的土地和资源都被掌握在楚国贵族的手里,这种情况不改变,救谈不上什么帮助和拯救.”
对嬴稷这番话，唐珏倒还是挺认同的，至少这位太子殿下没有只为求一时心安而慷慨解囊，而是真正想过关于这些楚人的事情。
“办法倒是有的。”唐珏看了眼嬴稷那不知是激动还是无奈而有些僵硬的脸，原本温和的声音逐渐严肃。
“有朝一日殿下登上皇位，统帅天秦铁骑攻灭熊氏，将整个楚国纳入天秦的国土之中，到那时若是殿下魄力尚在，便能让这些楚人真正过上和秦人一样的好日子，实现真正的拯救。”
一片乌云飘过，又晒了会太阳的唐珏回到马车，正好和回来的孔济错开，不用去看那张让他各种不舒服的老脸。
其实和汉王嬴拒比起来，唐珏并不看好嬴稷这个过于柔弱的太子，但好赖有明无垢这层关系在，能帮一下便稍微帮帮吧。
佳人关上车门，顿让这使团停扎的道路失了几分靓丽，而在矮丘上，待在嬴稷身边的从唐珏变成了他的老师孔济。
“方才那唐珏和殿下说了什么？”孔济擦了擦头上未干的汗水，高大身子稍显佝偻。
嬴稷转身对老师一拜，礼毕之后，将方才二人谈话的内容大概复述了一遍。
“唐医仙口中拯救这些楚人的法子，和老师您说的一模一样。”嬴稷语气有些怪异的说道。
让楚人变成秦人，以秦策代替楚策，唐珏口中的拯救之法和孔济先前告诉他的虽有小异，但在大方向上却几乎相同。
孔济没回应，捋了捋雪白长须，若有所思的看向那架马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