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落樱城某旅馆,某号房。
房间完全笼罩在黑暗之中,仅仅依靠窗帘和窗帘之间投入的光亮,还是不足以看清所有的物体。
东西全都是一个非常模糊的轮廓,很容易撞到东西。
可是,有些人觉得把身体藏于绝对的黑暗里,会非常安心和舒坦,因为她们很喜欢沐浴在黑暗中的感觉。
跟所谓“光明的世界”彻底隔绝,也不是那么糟糕的说。
房间的地板上躺着一个人,她已经疲惫到极致,之前的战斗和跑路花费了全部,甚至透支了更多体力。
除了落樱城地皮有点宽敞,跑起来很辛苦之外,躲避那些几乎无处不在的城邦近卫军也是一门学问。
如果没有那家伙带着,琳丝蕾特觉得自己死定了,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你……就不怕被追究责任吗……我是刺杀……刺杀落樱城领主的……罪无可恕的犯人……在泛北大陆那边……也是个特殊通缉犯……”
她捂着胸口,感觉自己咳出了一大口血沫,把旅馆的地毯给弄脏一大片。
如果还有力气站起来,她倒是想把自己枪膛里剩下的最后几颗子弹全都送进面前这个讨厌鬼的脑袋里。
来自安迈利卡联邦的银色杀人魔奥涅·布伦特,居然会主动救自己这个通缉犯什么的……其实也蛮讽刺的说。
“算了……我为什么要担心你这种人……狼心狗肺……背叛起人的时候比翻书还快……”
心中苦涩之情无处宣泄,在夜色中,这种低落的心情似乎会发酵得更加厉害。
果然人在晚上就会胡思乱想吗?
她想爬起来,发现果然还是做不到。那个叫阿莱希亚的,剑术倒真的蛮厉害,跟只懂得花拳绣腿,表演一些华而不实的剑术的家伙不一样。
刺杀失败,也意味着以后难度倍增。不管怎么努力,还是阻止不了泛北大陆的人跟落樱城合作。
“你要把我……抓回去……领总督大人的……五百万……赏金吗?”
“……”
被询问的奥涅并不说话,只是坐在飘窗那边点了支烟,看起来是在欣赏落樱城的夜景,实际上是发呆,什么也没注意到,当然也没听到琳丝蕾特问自己的问题。
两人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机会这样呆在一起了,自从【那件事情】发生之后。
【那件事情】,是绝对无法避免的,以她的能力,无异于螳臂当车。
“你还能说话就证明你没事。伤势还好吗?不行的话,就用【那种方法】吧。”
奥涅把目光从飘窗外移到室内,起身去墙边打开了壁灯,室内不再是一片黑暗。
橘色的暖灯,给房间带来些许暖意。
“切……我才不要……接受你这种人渣的……帮助……”
琳丝蕾特的脸上写满了厌恶,她本来对这个家伙的好感就一般,虽然两人是青梅竹马,她喜欢的另有其人,两人只不过是陪读和被陪读的关系,除此之外还是比普通朋友好一些的朋友。
现在……朋友是肯定做不成,仇家倒是真的。
“别急着拒绝我,现在落樱城全城戒严,你想活着离开这里就必须依靠我们使节团,我会把你扮成女仆或者别的什么人,前提是你配合。”
随即,奥涅叹气,把手里只剩下烟头的烟给熄了,点燃第二支,继续沉浸在烟草带给自己的快乐中无法自拔。
手头没有酒有点可惜,只能靠烟来缓解心情。
现在她们暂时逃离了危险,但也只是暂时的。那个阿莱希亚领主不是善男信女,会发难也是迟早的事情。
如果没办法解决的话……
“我说……你觉得私奔怎么样?就我们俩一起,逃离这个鬼地方,天大地大,还有很多别的城邦可以去。钱的话,我还有不少存款,找个地方定居下来,做点小生意也够了。”
“噗嗤——”
闻言,琳丝蕾特则是发出一阵笑声。要开玩笑也不至于开这么荒谬的,她心想。
皇女殿下打算放弃富贵荣华的贵族生活不过,跟一个通缉犯去浪迹天涯,颠沛流离,实在是本年度听到过的最大笑话。
“这样恶心的玩笑……还是不要开的好。我们之间本来就……没有什么可能性……以后也只剩下仇恨……”
两人都沉默了。
这个夜晚,她们还得呆在一起,相对两厌,无限尴尬。
(二)崩塌
彼方回到祭典会场的时候,第一天的祭典已经散场了。每天的祭典到十一点就结束,一共三天,现在是第二天的凌晨。
望还等在祭典小摊那里,跟摊主闲谈。摊主的东西已经收拾得七七八八,就等着彼方来把妹妹带回去。
他属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人,拍着彼方的肩膀开玩笑到:“把妹妹一个人扔在这里去约会,这样可不行啊。”
彼方在藤原宅里把身上的血给清洗干净了才离开的,离开前阿莱希亚的秘书很贴心,准备了新的衣服。
要是以满身血迹的姿态出现在一群人面前,是会把人吓到的。
她没心情跟摊主搭腔开玩笑,只是随便敷衍几句,付了钱,就推着轮椅离开了。
此时,望还不知道她搞事情之后产生的连锁反应有多严重。
“彼方的表情真可怕。”
望知道自己动了彼方手机的事情被发现了。虽然她做了不太好的事,却不觉得是错的。
想守护自己的珍视之人,让她不被别人夺走,何错之有?
如果可以,她希望彼方一辈子都呆在自己身边,谁也不接受,仅仅只跟自己相依为命。
“为什么?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情?”
彼方停下脚步。
她们在寂静无人的广场附近,周围没有别人看到,想说什么都可以。这也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彼方第一次觉得妹妹是如此陌生。
印象中的望一直是个乖巧懂事,不会给人添麻烦的孩子。她大部分时间都在沉默,喜欢跟那些厚得跟砖块一样的书籍作伴,人畜无害。
这次……她做了非常过分的事情。
“你知不知道,阿莱希亚她因为你的恶作剧发生了什么?就差一点,她就死了。”
彼方说话的语气很凶,跟和人吵架的时候没什么区别。她没意识到音量越来越大,只发觉胸腔里的怒火遏制不能。
有些话不说清楚,问题就莫得解决。
望一直保持微笑,听这个跟自己相依为命的人发泄怒火,因为一个有罪之人。
阿莱希亚·藤原,在她心里就只是个卑鄙虚伪又下作的女人,背叛和欺骗父亲之后,在那么多人面前宣布终结他的生命,又用花言巧语哄骗彼方,投入她的温柔乡里。
如果说是她变了,其实变了的人是彼方,她从头到尾都没变过。
“彼方你……终于要被那个女人迷了心智,要抛弃我了吗?”
两姐妹的目光对视,不尴尬 ,但彼此心情微妙得很。
彼方的暴脾气在这时候显露无疑,她本身脾气因为不好,遇到没办法克制的事情,就任其爆发,只不过爆发的对象从刁难自己的狗腿子近卫军士兵变成了妹妹。
“你在说什么混账话?没有阿莱希亚你能活到现在吗?她是个混蛋没错,我也很讨厌她,但是……没有她我们俩在这座城邦连喘息的余地都没有!”
连带之前积累下来的怨气一并吼出,彼方觉得心里稍微舒服了些。那些话一直憋在心里不说,像个大包袱压在心上,呼吸都不够顺畅。
她太累了,压力也很大。
几个路过的路人好奇地看了一眼,把这样的场景定义为家人吵架,不便插嘴,绕了别的路离开。
一口气说了那么多,彼方有点气喘,胸口起伏变大。
“你说完了吗?”
望抬起头,看着面容熟悉,给人感觉很陌生的彼方,不知用什么态度面对。以前的彼方不会这样的,她经常跟自己说,总有一天,要脱离被阿莱希亚控制的生活,两人去一个别的地方生活。
现在,这些承诺都是空头支票,莫得实现。
“彼方你已经习惯了被阿莱希亚包养的生活,我知道的。跟她呆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长,之前每次住院都天天来陪我,现在也不来了。她能给你一切,金钱,地位……我只是一个废物,给不了彼方想要的东西。”
她褪去乖巧可人的形象,对彼方无情嘲讽。
两人心里都有很多话早就想一吐为快,不如就趁今晚一次性把话说完。
望的表情已经有点扭曲了。彼方看得很清楚,只是假装没有看到。朝夕相处的妹妹在日积月累的病弱中变得乖僻,脾气古怪,甚至还有点精神分裂的预兆……
有时候是温柔懂事,有时候孤僻狂妄,自私猜忌,这些她一次也没提过。
长久以来努力维护,小心翼翼保护的这层关系,在今晚终于撕破了。她们也许回不到以前那样毫无保留倾吐秘密的时光,彼方也决定要继续照顾。
“你觉得是那就是吧,没必要什么事情都解释得那么清楚。以后我的手机会设密码,再也别玩那样的小心机了。”
她已经累了,厌恶这种不被理解的感觉,也有点厌恶现在的望。
到底……还剩下什么东西是永恒不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