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0年11月8日。
战术医务人形在人类看来，某种意义上讲不是医务兵，而是工程兵了；但是对于战术人形来说，是医务兵没错。
“臭大炮，发现敌方载具7辆，方位021，动向094，速度8码，距离1854米，其后有多辆载具，均为半履带式装甲运兵车，伴随有铁血工造战术人形若干名。完毕。”身着酷似死库水款式战术服的少女举着望远镜平静地报出敌情。
少女的语气十分平淡，如此镇静地称呼搭档为“臭大炮”，看来两人相处的时日也非常久了。如此平静地在对讲机里发话，在旁人看来这个“臭大炮”好像很有可能是她搭档的行动代号呢。
虽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对搭档的称呼在旁人看来可能会有点误会，但她十分清楚地意识到铁血的这个车队正驶向这个城市仅存的安全区。
“收到。”
“臭大炮”稍显笨拙地按了几下对讲机连线的按钮才按上然后开口回复表示收到，显然平常就习惯于使用齐纳协议与同伴通讯的她现在并不习惯使用这种原始的器械。
“真抱歉，都怪我没有掌握那种技术……”看着眼前的死库水少女，利贝罗勒十分内疚地说道。
“这不能怪你，首先你才刚成为战术人形，维修技术不娴熟很正常；其次，这里也没有齐纳协议通信模块所支持的配件供你使用；最后，这都要怪我先前行动的时候不小心，才让铁血炸坏了我和臭大炮的通信模块。”
寒风掠过两人的头顶，吹起两人的发梢，可以清楚的看见死库水少女太阳穴位置有一处仿生皮肤已经脱落，露出了里面的一些电路构造。
她说的话十分中肯，既道出了客观困难，也主动揽了责任，给了新的同伴台阶下。
“比起这个，通过我刚才所说的数据，你多少应该掌握了这种望远镜的读数方式了吧。”
而且找准时机岔开话题，让对方转移注意力。
“嗯嗯，这个望远镜上面的各项读数都十分易于辨认呢。”
死库水少女和利贝罗勒此时正在观察敌情，这是利贝罗勒第一次使用战术装备，她们距离“臭大炮”的距离至少有10米。
“不过我们报给她的数据都是粗大数据，她配枪的瞄具上有显示更为精确的数据。”
“这样啊……”
“金属被甲弹已装填，视野良好，风向027°.26’,请求射击。完毕。”
“有，开始射击。”
“嘭——嘭——嘭——嘭——嘭——嘭——嘭——”尽管加装了十分粗大的消音器，这种12.7mm口径的半自动反器材步枪所发出的嘶吼声依然十分巨大。
而同时利贝罗勒在望远镜里也目睹了这十分惊人的一幕：七发子弹全部命中了车辆的油箱然后使其瞬间爆炸。那七次爆炸仿佛就是烟火秀一般，仿佛就是一件艺术品！没错，就像夜间的埃菲尔铁塔照片拥有版权一样，这仿佛也是那位步枪战术人形的版权！可是这看上去十分绚丽的场景刚刚映入眼帘，身旁的死库水少女立刻就拉起了正目瞪口呆的利贝罗勒。
“走啦！”
“哇啊啊啊。”利贝罗勒有些惊慌失措。
“我们仨离敌方有多远？”死库水少女明知故问着。
“啊啊1800多米！”利贝罗勒依然惊慌失措。
“声音在空气中的传播速度是多少？”
“啊啊每秒340米左右！”利贝罗勒继续惊慌失措。
“啪啪啪——”一些子弹已经着陆在了两人的脚边。
“哇哇！”利贝罗勒显然是被吓得有些愣神。
“啊哈哈哈哈，Miss利贝，你就感谢我开7枪只用了0.79秒吧！”这位少女的话语字里行间透露着自信！
“啊啊啊超级感谢超级感谢！谢谢臭大炮！”
“你也别给我跟着叫‘臭大炮’啊！”
显然，“臭大炮”这个称呼是死库水少女的版权，准确地讲是版权之一。
此时三人正拼命飞奔着。
他们刚才的狙击阵地其实是一个比较低洼的地势，而且在这样的荒野平原里面几乎一点遮挡也没有，只不过是偶尔有一些大石头和零星的大树作为遮蔽。
“叮——”一声，只见臭大炮一个踉跄，差点摔到地上，还好她立马又恢复到跑步姿势。
敏锐的死库水少女瞥了一眼身后的同伴，但立马又看向前方来确定方位。
“坚持一下！再直走400多米，我能看见房顶了！”
“是是是！梯队长！”她有些不耐烦了。
“哈！呼！哈！……”利贝罗勒和臭大炮到达了行动前就规划好的撤离地点后立马瘫坐在地上气喘吁吁起来。
唯有这位死库水少女脸不红心不跳，大气不喘一个。
“真的是，一个狙击手竟然跑步水平这么一般，为什么说了你这么多遍就是不多练练呢！要知道，咱家QBU88妹妹可比我跑的还快呢！”
“哪里受伤了，我看看。”刚才还在吐槽面前这位十分狼狈的臭大炮，现在却突然心软了下来。
“哈！呼！你还真是哈！刀子嘴呼！豆腐心呐！哈！”利贝罗勒上气不接下气地吐槽道，然后接着说，“她并没有呼！受伤哈！”
“哼！我就说嘛，堂堂臭大炮怎么会……”死库水少女娇嗔一声脸红地掩饰着自己的傲娇。
“哈！但是呼！……”利贝罗勒显然是还没有调整过来。
“别说了，利贝……”臭大炮已经调整好了呼吸，稍显沉闷的话语粗暴地打断了利贝罗勒。
利贝罗勒此时瘫坐在墙根，继续喘着气瞥向臭大炮，哪怕脖子都不肯扭一下，显然是刚才的狂奔已经消耗干净了她本就不多的体力。
她用右手捋了一下粉红的头发，露出略显暗淡的眼神。窝在枪管上的左手松了开来，露出了那被铁血子弹撕裂的枪管。
显然她的配枪不能再正常工作了。
“喂，臭大炮，假的吧……”
死库水少女显然有些不敢置信，她不敢置信的不是枪管被损坏这件事本身！
“之前4次行动的时候，也是，我的枪管无一例外都被损坏了，而且都是在敌方阵地发生爆炸之后，并且是我们转移阵地的时候。我原装的备用配件在刚刚已经全部耗损了。这说明了两个问题，你是知道的吧，79式。”
“嗯……”突然被喊道名字的死库水少女咽了口唾沫。
没错，事情不可能如此巧合。
“很有可能是铁血头目。”
“没错，如此精准的射击，也只能是这种情况了。而且我能感受到我的配枪被击中时的感觉是非比寻常的，抱歉……”铁血头目的制造工艺十分精致，三个人中，只有自己的子弹能造成最为有效的杀伤，但如今，自己已经丧失了战斗力。
“哼！还不是怪你太矮了！你这枪加上消音管都有你人高了！露出来这么一大截枪管，不打你打谁？”79式装作十分戏谑地抱怨道，其实她是想看出了M82A1的内疚才摆出了一副这样的态度想要缓和她的情绪，“真是的，接下来的防守还得看我和利贝罗勒的！”
反观M82A1也是经不起戏弄，立马就像往常一样开始和79式怼了起来。
“你还好意思说我矮！我可比你高多了！”M82A1说着挺了挺她那傲人的**，仿佛那个“高”不是在说身高一样……
而79式抱了抱胸，看她这副姿态显然也开始较真了。
“啊臭大炮，要不是之前每次巷战的时候撤离都有我帮你前出进行火力侦察，你以为仅仅是换个枪管那么简单吗！”
“啊呀啊呀，也不知道当初在白俄罗斯的时候，是谁端着冲锋枪一头扎进了头目的老巢呢，要是没有我的火力支援，那个孩子现在应该已经死了吧。”
“你才要死了呢！以后火力侦察可别……”
“我觉得‘死’有点过分了。”利贝罗勒突然打断了这久违的热闹。
这下空气突然沉寂了下来。
“啊，不好意思……”利贝罗勒感觉自己有点不合群。
“哪里哪里你说的是对的，利贝罗勒！”79式赶紧安抚道。
“是的，Miss.利贝，是我说话不过脑子……”意识到利贝罗勒之前是医生的身份，对生命有着极为敏感的认识，M82A1也少有地主动服了软。
“之前我侦查这里的时候，发现这里有被损毁的战术人形，应该是发生过战斗的，我们搜索一下这片农场，兴许还能找到些可以用于一会儿作战的东西。”说着，79式的目光望向M82A1，显然是示意她能找到些武器来替代一下，“这个铁血头目十分狡猾，一看就是那种喜欢‘放长线，钓大鱼’的风格，要不然之前也不会放我们这么多条生路了，这次作战，大概率她依然不会出现。但是，如果她发现臭大炮失去作战能力了，会有更大的概率杀过来，因为我们三人中，可以说你是她唯一的威胁。”
“利贝罗勒，你的主要目标是看看有没有可以救治的人形，我们三人中只有你可以使用齐纳协议，然后，如果有被破坏的人形，拆解下来一些能够使用的零部件。”
“好的。”利贝罗勒听到“救治”一词后颇有精神地答道，随后便立刻小跑着出房间。
“我会再前出侦查一番，如果听到枪声，立即回到这间屋子。”79式话音刚落，转身就要离开。
“一直以来，谢谢你……”M82A1见利贝罗勒走了，轻声说道。
“嗯……”两人似乎有一种默契，也有同样的预感，于是79式脚步停了下来，想了想但也只是如此回应。
随后，三人便开始分工行动了，准备即将到来的防御作战。
要说为什么铁血一定会打过来，79式其实心里很清楚。这跟她和M82A1的编制其实很有关系。因为他们新隶属的指挥官是军队委派，既有格里芬的编制，也有军方特种作战指挥部的编制，所以两个人形在信息认证上就既能被识别出格里芬的编制，也能被识别出特种作战指挥部的编制，但两人的直接指挥权由于与新指挥官失去了联系，所以直属特种作战指挥部的战区陆军指挥中心就按照规定介入了指挥，现在是两人的直属指挥上级。而战区陆军指挥中心对她们的下达的任务目标是指挥官上任前侦查此地铁血动向的同时寻歼该地区的铁血头目并为格里芬的“调色板”小队后续的抵达创造有利条件，即摧毁或占领该地区的3处铁血机场。
不得不说，这次越级的指挥在很大程度上打乱了安德烈的节奏。
这本来是指挥中心下达给安德烈的命令，但是由于失去联络，这个命令直接来到两位人形的头上了。
安德烈原本是想先确定铁血部署，再完成后续任务的。
……
先前一周内的4次行动，3处机场已被两人全部摧毁了，是直升机机场，所以规模并不大。
再加上两位人形在调来这里之前均为“调色板”小队的成员，一起行动也有很长时间了，所以彼此的配合十分默契，行动也十分顺利。
目光回到利贝罗勒这里。
人形其实就是人工智能，人工智能的学习能力强于人类数倍，利贝罗勒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她并不清楚自身的机件构造，但通过找来的各种零部件进行比对，已经基本完成了对人形构造的认知并深刻地记忆在了自己的云内存中。
因为有79式和M82A1这样的例子，所以在齐纳协议没有呼叫到附近人形的时候，利贝罗勒也没有放弃对存货人形的寻找。
“话说这可真是一片狼藉啊。”
偌大的农场，只要是能被当做掩体的地方都遗弃着损毁的战术人形扩编素体或是铁血人形。
当然也有战术人形本体的残骸，幸运的是从中找到了可以用于替换的齐纳协议的通信部件。
虽说也想帮M82A1找到可以替换的枪管，但她成为人形的那一刻起就掌握了许多枪械常识，深知枪管的替换是十分严苛的，特别是狙击步枪。除了原配的枪管替换部件，很难有完全适配的部件。
找遍了这个区域，拿到几把扩编素体遗留下来的配枪，但是没有存活的战术人形……
M82A1就更加不幸了，她真的没有找的可以替换的部件，好在她开始就抱着绝望的心态在找寻。
此时她所在的房间有一面窗户，上面有很多弹孔，房间里倒下许多铁血人形，观察了房间里的弹着点，她立马就意识到这是从远处射进来子弹造成的杀伤、
刚这么想着，突然她就感觉到几百米外好像有人拿枪指着她一般，但这枪口毫无生机。
于是她离开了房间向窗外一栋较高的农舍跑去。
她来到了房顶……
此时的空气稍显平静，但平静中带着些狰狞。是刚才载具的爆炸所带来的狰狞吗？仿佛恶兽被前来讨伐的勇士击杀一般？好像不是。
乌鸦在四处觅食，人形的仿生皮肤在腐烂后似乎也十分和它们的胃口。这不禁为这本就有些不安的空气增加了一丝时光的沧桑。这沧桑或许是战争带来的吧，也许不是。
风开始吹起来了，夹带着些许雪花在地面上匍匐，似是要被这刺骨的凌冽寒风征服一般，但没有。
匍匐着的雪花虽然狼狈，虽然毫无生机，但并未被征服，仍带着坚挺的不屈……
“X……M……3……为什么……”
一名步枪人形以十分端正的姿势卧姿据枪，她那雪白的银发随着寒风鼓动着。是的，头发已经冻硬了，发丝上似乎沾着些雪花，和在地上匍匐的雪花一样，也是雪花。
M82A1在这位步枪人形的左边颤栗的注视着她，仔细一看，她的躯体已被一分为二，从左肩到右膝处。在同一剖面上的左手也被切开了。从手腕上的切口看去，可以判断切面一定十分光滑。
她在失去作战能力之前的最后一秒里，也是战斗着的状态，她的右边有很多颗7.62mm口径子弹的弹壳散落着。
“不要……”
任凭空气中的杂质随寒风吹到她那赤红的眼眸中，她也依旧不可置信地盯着面前已经毫无生机的少女。
“发现什么了？”
此时，在不远处看到M82A1突然无力地跪在房顶上的利贝罗勒正好赶了过来。
看了看眼前的场景，利贝罗勒也没说什么，只是静静的陪在这名粉发少女的身边。
过了几十秒，“利贝罗勒……”
M82A1罕见地唤着利贝罗勒的大名，一只手抓在了利贝罗勒手腕。
她的手，在抖。
“能试试吗？”
“我尽力。”
利贝罗勒尝试能修复到至少可以开机的地步，但是没有办法。切口处蔓延着的物理创伤已经完全破坏了整体的所有联通电路。
利贝罗勒停了下来，她又一次感受到她的无力与渺小。
这种无力与渺小并没有改变，成为战术人形之前是，成为战术人形之后也是。
自己简直一文不值。
一只乌鸦飞了过来，停在了XM3狙击步枪的狙击镜上，脑袋不停地变换着姿势，但总是一只眼睛对着利贝罗勒。
乌鸦也在嘲讽自己。
乌鸦嘲讽了一会儿，飞走了，扑闪着翅膀，留下一片羽毛。
亮黑的羽毛落在怀中银发少女的额头上，刚好遮住了她睁开的用于瞄准的右眼。
利贝罗勒伸手合上了这只眼睛。尽管她知道这不是人类，而是一部战术人形。
“抱歉……”
她无力地说着。这是一部战术人形本体素体，不是扩编素体。
“谢谢。”M82A1没说什么，用手攥住那支羽毛，揣进兜里，然后轻轻地亲了XM3的额头一下，随后拎起旁边完好无损的狙击步枪，肩在了身后。
“啪、啪。”她拍了拍脸，“好了，Miss.利贝！比起吊唁逝者，咱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是吗？”
……
“啊，嗯。”我也微笑了一下。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爆炸声和急促的枪声。
我知道这是79式梯队长先前留下的信号：听到枪声就返回那间农舍。
我正要起身，眼前的M82A1也已经转身开始向前跑，但是突然，对讲机里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咳咳，臭大炮，按计划进行！别管我，快走！咳咳！”
“79！79！收到！你情况怎么样？”
对讲机里没有回复，只有间断的枪声从远处传来。
“79！”M82A1她好像很急切，我也是，但我毕竟刚认识她们没几天，肯定无法体会她的感情。
“可恶！利贝，跟我来！”
她拽住我的手向东北方向跑去，那是我们此次行动来时的地方，我们之前待的救治中心，也是我们三人相遇的地方。
“以前我们在‘调色板’小队的时候，偶尔会有火力组和其他成员分开行动情况，火力组总是在遭遇难以应对的敌人时被掩护撤离的，而我这个跑不快的是火力组的组长，那个死库水是时任梯队长，那时候她带着其他两人掩护我们火力组的两人撤离时，都会说‘按计划进行’，然后边打边撤回任务出发点，先前的临时部署都作废！”
原来是这样，我大致理解了当前的情况，也就是说先前临时的计划：听到枪声返回农舍作废了，现在要回家了。
从中我还发现79和M82以前果然是朝夕相处的同伴，而且作战经验丰富，那个“调色板”小队的威名虽然没有听到两人说过，但是前两天接触其他人形的时候我也了解了。
这个梯队的成员有5人，来自5个不同的人形制造商，且这5个制造商都和产地军方有联系，小队的成员是不断更换的。
但今天才知道这个小队里是分了火力组和另外组别的。
听到这里我多少也放下心了，毕竟我才刚入列两天，战斗力还是十分弱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