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自那遥远的东方天际尽头】
【将有一人,骑着灰色的马而来】
【骑在马上的,名叫死亡】
【冥界的王和地狱在它脚下匍匐,瘟疫、烈火与战争是它的刀剑】
【它高呼着:此乃神恩!】
【而后,它将杀死大地之上四分之一的人】
——《圣教教典·启示录·天启的四骑士》
脚下所踩着的是白骨。
白骨间流淌着是鲜血。
那便是江山。
这便是社稷。
天空如同兽血般猩红,垂落滚烫而粘稠的血。
那月流淌在黑色的云后,若是使人恐惧的眼睛注视大地。
在那丑恶的大地之上,矗立着一座圣洁而恢宏的教堂,名为圣白。千百道扶风壁如同失落的鲸骨错落有致,若骑枪般的高塔尖顶耸入云霄。
而在那伟大的十字架之上所镌刻的,是天堂与神明。
饱满而宽容的翅膀在天使们身后张开,那万丈光芒中受难的主神没有模样,却把无尽的慈爱与怜悯给予世间人,他呼唤人们向善而宽容,他呼唤人们忍耐与平和,他呼唤人们做那君王和神明圈中乖巧的羔羊,他告诉羔羊们——生而为善,死后便可登天。
然而,天——又在哪里?
“哒哒。”
一双由钢铁所编织铸造的高跟鞋轻轻地踏在那血雨的泥泞中,白银在那鞋跟后化作美丽的羽翼,根根华彩如同绶带般垂落在羽翼旁,奢靡与精巧到极致。
踩着这双美丽的高跟鞋里的是一双曲线优美的女人的腿,银色的裙甲缀满华美的雕纹,黑色的丝袜却破开许多孔洞,鲜血留在那令人口干舌燥的雪白肌肤上,纵使恶鬼也难以移开视线。
那踏着血雨而来的是一位黑色长发,黑色眼睛的妩媚女人。
她头戴华美的冠冕与薄纱,身穿圣洁的铠甲却刻意在胸前与小腹露出大片美丽的肌肤,露出那片汹涌澎湃的诱人香波。
她手持一柄近乎两米如同长枪般的魔剑,刀鞘上无数扭动跳跃的猩红眼睛,似乎有生命般蠕动。
她身穿着圣教圣洁的教宗礼服,却仿佛全然是亵渎的化身。
她似乎根本无视圣教所谓的虔诚,无视圣教所谓的礼仪。
或者说——她根本不在意,也不知何为规则。
她望着那黑暗天地中圣洁的教堂,望着那腐朽白骨中宽容的神明,冷笑与鄙夷。
规则?
神明?
一文不值。
你们用谎言宣称所有的凡人都有罪孽。
你们欺骗虔诚的信徒在苦难后去往那无忧无虑的天堂。
可是你们若真的存在,若你们真的全知全能,若你们真的大慈大悲。
为何——你们会允许
我这样的人存在?
为何你们——还不为我降下天罚?
她手持那魔剑,妩媚而摇摆着弯曲的臀后黑白相间的虎尾,傲慢而自大地行走在那教堂两侧分立的信徒中央。
“教主驾到,众门徒恭迎!”
“恭迎圣教教主!”
“恭迎圣教神女!”
教堂两侧,是在天下任何门派也决然看不到的泾渭分明。
一方所跪立教徒身披白色红十字布衣,金发碧眼,目光如炬,
一方所拜跪教徒身披漆黑道袍绘魔纹,符纸蒙面,不见真容。
魔教之构成乃是九州诸天门派之传奇与奇迹,亦是天下诸门派之耻辱与至暗。
截然不同的教义糅合在一起,仿佛水火不容的两方化作最混沌的黑暗。
如同天使在地狱翱翔,如同处刑罪人的十字架上绑缚着神明。
这一切不过是因为力量而已,
这一切,不过因为那位妩媚而强大的魔性之女。
【芈玄黄】
她傲慢地漫步至那教堂正中,端坐在那本不应存在的教堂王座之上,将手中那魔剑刺在王座旁的地面之上,魔剑矗立,剑身上高书那近乎亵渎的剑铭:
【苍天已死】!
黑衣的教徒恭敬地拜跪。
白衣的教徒们摇头,却也不得不拜跪。
每次望见自己脚下的教徒们屈辱而不得不臣服的模样,芈玄黄便总是傲慢地窃笑。
祈祷啊!
跪下啊!
你们的神明呢?
你们的天呢?
为何还不给予我天罚?
为何还不来拯救你们到天堂?
若是那云端上你们所信仰的主真的存在,那他为何连一个凡人都无法惩戒?
答案不是很明了吗?
因为那苍天已死!
你们的神,他早就死了!
而我便是新的天!
这不是你们的圣教!
这是我芈玄黄一人的魔教!唯我一人成王!
百年前圣教国东征军与一众教士走投无路时,选择与当初为魔教雏形的“同寿盟”融合转入地下,彼时的魔教不过一群丧家之犬,一群乌合之众。
然而,芈玄黄与她手中那柄【苍天已死】魔剑的横空出世,却彻底改变这一组织的命运,她以雷厉风行与近乎嗜血暴虐的姿态杀死前任教宗上位,以铁的手腕掌握整个门派的运转与扩张,百年之间,血流成河,尸横遍野,芈玄黄抓住大魏国即将分崩离析的历史机遇,先后依附楚、秦、乃至而今的赵国,每一次都成功站队,每一次都让魔教取得强而有力的发展,也更加巩固其在魔教中绝对的统治地位。
直到今天,已经化作九州在武力上最为强大的门派。
唯一能与其抗衡的——只有云天门。
望芈玄黄已在王座上就座,黑衣教徒中,一位身穿堂主所批制式道袍的男人缓缓走出,恭敬地跪在那教主面前:
“禀告教主,据云天门的老鼠禀告,项凌云大弟子琉璃已经出山门,准备入秦而往河东。”
“哼,很好。阿云啊,阿云,这次你未免也太不小心了,自己家的大弟子,居然就这么随随便便放到赵王的地盘上去,难道是看不起我芈玄黄?”
“那请示教主,是否调出暗月堂门徒前去?”
“不必,你们不够那小姑娘一拳头打。”
“那……难道教主这次也要亲自去?”
“本座?亲自?杀项凌云的大弟子?”芈玄黄仿佛恼怒:“怎么可能?你的意思是本座不如那项凌云吗?!”
“属下不敢……”
“哼,那琉璃如同项凌云的女儿一般受她宠爱教导,那琉璃也不负她所望,为当今天下第一流修士。”芈玄黄轻笑:“既然如此,那也就让本座的女儿去会会她!”
只见那魔女轻轻转动手指,那圣白教堂穹顶之上,落下一座青铜大鼎悬于虚空,鼎身锥以虎纹赤色,书写二字【荆州】,这竟然也是另一尊九鼎圣器,与项凌云手中那尊互为龙虎,为天生相克。
只见那鼎炉中无尽烈火燃烧,无数上古凶兽,毒物咆哮不止,鲜血沸腾,升腾出无尽猩红蒸汽。
“交待你们为我女儿准备的大餐,可还一如既往丰盛?”
黑色教徒中,另一位堂主出列拜俯:
“回禀教主,依照您的意思,投入九百九十九只上古凶兽,投入九百九十九种天地毒物,投入九百九十九种天材地宝,以南溟黯火焚烧九九八十一日!此为天地至暗魔蛊!”
“好!出关吧!我的好女儿!”芈玄黄放肆地在王座上大笑,手指轻轻指向那暗色的九鼎,只见是那九鼎中燃烧的黯火骤然窜动,无数凶兽毒物哀嚎悲鸣——尽皆被炼化做天地原初真气,流转入那九鼎中,沉淀作最粘稠的暗。
旋即,九鼎翻转,将那无边的暗流凝聚倾泻。
而裹挟在那令人畏惧的暗流之中,一个雪白的人影缓缓地自其中落地,重重地摔在圣教教堂中央的白骨之中。
那是一个年方不过九岁上下的娇小女孩,漆黑色的长发,圣洁而雪白的身子蜷缩在那恶毒丑陋的黑流中,那样格格不入,短短的虎耳与那黑白相间的虎尾仿佛继承自那位傲慢地女人,也是她体内魔血的证明。
眼见她满身鲜血与那至暗的灵浆,却浑身上下未有一寸伤口,然而终究在那不可思议的环境中度过九九八十一日,已经奄奄一息,连站都站不起来。
“不许像个废物一样躺在地上哦。【阿狠】”
芈玄黄冷笑着,自那王座上走下,漫步至那小虎崽身旁。
但那小虎崽,却只是微微地抬起头,用那带血的猩红的眼,虚弱而无神地望着她。
“我说……”芈玄黄缓缓地将自己脚上那钢铁的鞋跟侧面,那锋利如剑的边缘刺在那女孩的脸颊上——划开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鲜血淋漓。“不许躺在地上!!!!!”
她重重地将那女孩踢飞到一米之外,仿佛是极不满她自那九鼎中而出后的模样。
小虎崽颤抖着,在地上喘息了好久,然后才踉踉跄跄地站起——又跪在芈玄黄面前。
“遵命。”
“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