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星空是如此璀璨，每一颗星星都想成为太阳一般，努力地燃烧着自己微不足道的余热，可最后在无法把自己真正的光耀带到人间的现实下，化为尘埃，从天边陨落，一颗接着一颗。
我周围连同血迹与肉块一起被夷为平地，小镇上所有的人类都在一瞬间消失，成为虚无，从这个世界的数据库中抹去，连死亡的过程都跳过了，他们现在从一开始就不复存在，陷入了比死亡还有严重的虚无状态。
“零...零....”我跪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这位曾经的勇者，口中重复着他的名字，为了让他认出我，拼尽全力让身上和脸上的伤口以极快的速度愈合。
可他没有理会我，径直走向忒耶尔倒向的地方，我的目光随之移动，最终又定格在了忒耶尔的身上。
“嘶....啊....好痛呐....咳咳....嗯呐？法塔娜？法塔娜没有事吧....欸....欸!!？”忒耶尔涣散的眼睛重新聚光，但看到的是横在自己面前血迹斑凌的右手，爪子还维持在伸出一半的状态。
零用剑拨开她断在地上的右手，然后直直地指着忒耶尔的眼睛，我能听到他的杀意。
“不...不要，零——她不是故意....”体力耗尽的我在直立起来的一瞬间便又倒下，即便如此，我依然拖着不听使唤的身体爬向忒耶尔。
“呵....呵呵呵....我明白了，你还是当年的那个人类女神啊，法塔娜。”忒耶尔在一瞬间安定了先前激烈的情绪，支起身子，任由零的剑架在脖子上，冲我笑着。
那是包含仇恨与愤怒的冷笑，我可以看见她颤抖的身体使手臂断口的血喷涌不止。
“我们从一开始都在相互背叛，互相啃食对方的血肉，亚人与人类果然不可能成为朋友呢。”她冷冷地看着面前的零，墨绿色的头发散开，耳朵耷拉着。
“不是的!!!我——我本来一开始就打算用我的眼睛送你和爱丽丝，我只希望——”
“法塔娜。”
零开口了，声音依旧那般温柔，他对我的每一个动作都是如此。
“我压抑了很久...很久，来到这个世界前，我也和你一样，一直认为我是个造梦者，我可以预言水仙的花瓣飘向何方，然后尾随而去...”
“零，你在说什么...”我再次从地上支起身体，这一次可以勉强靠骨骼的卡位直立起来，虽然伴随着剧烈的疼痛。
“......”零不再作声，面前的忒耶尔在刚刚他分心与我对话时闪开了，在不远处作出对峙的姿势，浑身冒着蒸汽。
“我好歹也是个神明呢，人类呐，你们究竟要摧残我到什么时候才肯罢休？”忒耶尔用着绝望，濒临崩溃的声线，任由右边的断口的血喷涌而出，用左手的利爪指向我们。
“不要...不要在这样下去了。”零自言自语，用着极度悲伤的眼神，看着她残损的身体。
“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忒耶尔怒吼着，“我有做错什么吗？我只想要属于我的自由啊!!!”
零把剑收回鞘中，慢慢向忒耶尔走去，“我可以理解你的感受，但自由的代价太大了....所以，放弃吧。”
“哈!？你在说什么不明不白的话呐？你到底要干什么？砍断我的手还不够吗？”
...
我明白的，这是杀掉太多魔物的代价，肉体被魔物的思念一点点占据，不好好控制便很容易被恶魔的灵魂控制...即使现在正常的零，他也无法正常地传达自己的感情，他的所作所为，以及曾经对人类的倒戈，都是伴随着杀戮的诅咒影响下，不可控的传递感情的形式。
...
“滴，答，滴，答。”
风儿伴随着清澈的铃铛声响环绕在我耳畔，回过神来，忒耶尔已经被零踩在脚下。
暂停时间...零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吗？
刚刚还无法控制的身体自己动了起来，反应过来时，我已经推开零拥抱着忒耶尔。
“零!!够了，不要这样下去了...偷偷逃出来是我的错，是我拉着忒耶尔和爱丽丝出来的...惩罚我就好——”
“呵呵，法塔娜真会说呢，明明一开始就欺骗我...”她伤痕累累的身体依偎在我的怀里，声音越来越小，血液盖过原先我的血，继续渲染着我早已破败不堪的洋裙。
“忒耶尔——不要....”
“咔——”
零的剑从我才愈合的伤口穿过，刺入忒耶尔的胸口，我黑着脸，看着忒耶尔眼中的光渐渐隐去......
“法塔娜，你所做的一切，人类不会感谢你，忒耶尔也不会，这个世界都在与你作对。”零抽出剑，看着我裸露在外的后背，上面是翅膀的断痕，“所以究竟是为了什么？”
....
为了什么...事到如今还能为了什么？....我所追求之物...信仰之物...生为神明能做的事...
「我一定要让爱丽丝和忒耶尔逃出去。」当初只是这样想的吧？不是什么口中说的拯救世界这样的伟大理想....
我痛苦地倒在血泊中，和忒耶尔对视，她临死前一刻的愤怒，绝望，悲哀，对自由的渴望，以及对我发自内心的爱，都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刻在了眸子里。然后，这颗眼珠，被零取出，丢在我的面前....
“......呜呜....”
零在哭？我抬头看见他划过已经开始腐烂，满是水泡的脖颈的泪痕，和我们逃跑时一样，他一定知道会以这样的形式收场吧。
“救救我，女神，法塔娜.....”他抱起忒耶尔瘫在地上的身体，转身。
原来零也有魔化病...为什么我没有早点知道....
....
忒耶尔的身体被零带走，以这样的分别方式.....他没有把我带回「室外天堂」的打算...其实一开始就没有...
这是我自己选择的命运。
....
“啊～～～真可怜呢，法塔娜酱～”
一个故作娇柔的声音从后背响起，接着一个有着满是丝带华丽的礼装的小女孩举着那把纸伞跳到我的面前。
是恶魔女神...赛丽亚...为什么她也来了..
“好久不见，我叫赛丽亚，请多指教哦～～”她任凭我的血打脏她的裙子，把我扶起，那纤细的手划过腹部贯穿的伤口时，稍稍一晃，我的伤口便以比我的治愈能力快数倍的速度愈合。
“塞..赛丽亚...为什么你会....”
“很有趣不是吗？从娼馆里逃出，然后背叛，反戈，最后竟被娼馆的主人救了....哈哈哈哈几百年都没有这样好的戏了呢。”她从后背搂住我的腰，右手顺着胳膊，摊开手掌，那颗属于忒耶尔碧蓝的眼睛在手心里毫无生气地看着我们。
“接下来怎么办？和当年一样召唤勇者杀了我的孩子？还是就这样逃离这个世界？在名为「现实」的世界里逃避现实呢？”她踮起脚尖，和曾经的忒耶尔一样，舔舐着我的耳根。
“啊，对了，希德那小子让我给你带了个东西，嚯啦～”
一朵水仙花横在面前。
“和法塔娜身上的味道一样呢，你的故乡就在尼布尔海姆对吧？”
我没有出声，只是接过花，小心翼翼地别在头上，把赛丽亚推开，默默看着天边晨曦的光从地平线上浮。
我多想现在大哭一场...可又有什么用？忒耶尔的血迹还在地上，她已经死了...爱丽丝也死了...
我把眼珠上抛，让它浮在空中，缓缓上升。
“嚯，要来了要来了，”赛丽亚兴奋地摆着她恶魔细长的尾巴。
圆环状的异界之门从云端展开，周围的事物渐渐变得模糊，化为雾气笼罩着我和赛丽亚。
“....赛丽亚也要去么？”我回头看着正兴致勃勃地打开纸伞的赛丽亚。
“谁知道呢～现在女神就咱两了呢～～”
我勉强地苦笑着，身子后倾，融化在雾中。
我是人类女神，荣格.法塔娜，无论怎样的牺牲，也会一直，一直，守护着他们。
..
...
【第一卷 深渊的水仙 完】
【人物设计更新】
【第二卷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