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杰叔……这样…真的好吗……”
一直在一旁倾听着莱杰与士兵的对话的凯尔达面露不安之色,不禁发出了疑问。
曾经的家园分崩离析,曾经的国土已被敌人蚕食殆尽,死在战场上的军人们那滚烫的血液还未凉透,被战火牵连的人们四处逃亡,无家可归……
而他们…却要逃得远远的,安逸地享受着欢愉的庆典?
凯尔达无法认同这种做法,不…应该说,他甚至觉得这是极其可耻的行为……
“殿下……我也知道确实是不合时宜,但我们也不能一直沉浸在绝望与苦恨中,无论是士兵们,还是你们,都是希里国最后的火苗,只要你们还在,希里国就有一丝重燃的可能,即便那种可能再微小,我也希望能将其紧紧握住。”
“我能做到吗?我…我不知道……”
对此,凯尔达没有一点儿信心,莱杰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说道:
“殿下,等到你真正有能力承担这一切的时候,自然会有人追随与你,而我们近卫军团的任务,就是在那之前,一直保护好你的安全。”
“这是父王的意思吗……”
凯尔达一直想知道,父王费尽心思地保护他和茜茜丽,并把他们送到这个岛屿,是为了什么?是想让他们作为普通人过完一生?还是想让他以此为出发点,复兴希里?
“澳莱文陛下他……”
莱杰沉默了,他回想起了与澳莱文的最后一次交谈——
那是在澳莱文率军出征前,澳莱文穿着一身金甲战衣,骑着一匹重装战马,而丹尼尔同样骑着马在不远处巡视着骑兵营的情况,澳莱文在下令出发前,与前来送行的莱杰说了这么一段话——
“莱杰啊,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是我最信任的人之一,我把我的孩子全都托付于你,我很放心,如果…这场战役……我们希里败了,你就按照计划带着他们逃往那个岛屿吧。”
“陛下……我……我莱杰!一定…不辱使命!!”
莱杰双膝跪地,握拳于胸口,用着颤抖的声音大声回应道。
“莱杰……我们都知道的,战火迟早是要烧到我们希里的,早一点来…晚一点来……又有什么区别呢?”
“陛下……如果那些与我们同盟的国家派兵来支援,也不会沦落至此……无论我们怎么去请求援助,都没有得到回应,这些狼心狗肺的家伙,我不知道他们是惧怕布隆利亚还是被布隆利亚收买了,但如此不闻不顾,实在是让人寒心啊……”
澳莱文闭上了双眼,缓缓说道:
“应该没有这么简单,但事已至此,也没必要再去追究了,恐怕就算他们派兵支援,布隆利亚那边也留有后手吧。他们这次的侵略行动无声无息,一点预兆也没有,根本不给我们反应的机会,他们之前一直与北方的铖武国多有摩擦,目的应该就是转移所有人的注意吧,其实真正的矛头早在暗地里指向了我们,无论是在数天之内围攻拿下希里边境,还是封锁所有要道控制我方的各个重镇……一切的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快到让人以为这是一场梦……可惜这不是梦……”
“陛下……”
莱杰紧咬牙关,一时间老泪纵横。
澳莱文长叹了一口气,睁开了眼睛凝视着前方,说道:
“无论结果如何,莱杰……我希望你能记住,已经失去了的东西,再怎么懊悔,再怎么愤恨,都是没有用的,仇恨并不能成为力量,仇恨只会让人冲昏头脑,以及滋生更多的仇恨,我不希望我的两个孩子迷失在仇恨之中,也不希望他们为了仇恨而活,过去是不能忘记,但不能执着于过去,至于未来该怎么去选择,我希望他们能够找到自己的答案。这些话,你替我转告给他们吧……”
像是想到了什么,澳莱文看向了莱杰。
“对了…还有一件事……”
“陛下!您说吧!莱杰一定牢记心中!!”
莱杰依然跪在地上,他早已擦干了泪水,不过眼睛仍有些红。
“这件事就是——这么多年一直跟在我身边,辛苦你了,谢谢你!莱杰!”
澳莱文骑在马上,沐浴在朝阳之下,长长的金发闪耀着不灭的光芒,他笑了,那是莱杰无比熟悉的笑容,是很久没有再见过的笑容。
莱杰一时间竟出现了幻觉,他仿佛看到了少年时期的澳莱文,没错,此情此景,仿佛回到了三十多年前,同样是朝阳之下,同样是在翠谷城,同样是骑在马上的澳莱文望着跪在地上的莱杰——
金发少年微笑着看向眼前这个无家可归浑身脏兮兮的青年,说道:“没地方去的话,要不要考虑一下当我的护卫呢?”
“诶!?可是…我只是个……”
莱杰想说自己身份低贱,没有这个资格,但澳莱文却用接下来的话打断了他——
“好了,我不管你以前是什么身份,只要你答应,从即刻起,你就是我希里国第一王子澳莱文·弗兰克的贴身护卫!你要是怕别人不承认你的能力,那么我来承认你!你要是觉得别人会认为你没有资格,我…来给予你资格!如果你拒绝,我不会再强求,作为救我一命的答谢,我依然会重赏你。那么,我再问一遍,你…愿意吗?”
“我…我当然愿意!谢殿下!!”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莱杰!”
“那么,莱杰,从今以后,你就是我澳莱文的贴身护卫了!一定要尽职尽责哦!对了……那把剑就送你了!一定要好好珍惜它,那可是父王送给我的佩剑呢。”
“谢殿下!!莱杰此生愿誓死追随殿下!”
年轻的莱杰双膝下跪,献出了自己的忠诚。
这一幕改变了莱杰的一生,让他在一夜之间,从一个卑微的流浪剑客变为了一国之王子的贴身护卫,后来莱杰每每回忆起来的时候,都会笑着说,如果不是那一夜自己半夜饿醒了,也不会有现在的荣耀与地位。
那一夜的故事,还得从三十多年前发生在希里国的一场叛乱说起——
当年,因理查德的弟弟泰雷亲王想要篡夺王位,于是掀起了一场叛乱,虽然很快就被镇压下来了,但仍然有不少无辜的人因此丧命,即便理查德已经瓦解了大部分乱贼的势力,可残余的势力却仍旧十分顽固,屡屡引起战火,挑战理查德的底线。
于是,理查德亲自率领大军前去讨伐残余的乱贼,可不料中了敌人的奸计,他们的胡作非为只是为了骗理查德出兵去剿灭他们,而乱贼残党的目标实则是身为王子的澳莱文。
理查德带兵出征后,他们侵入了皇宫打算掳走澳莱文当人质,可澳莱文早就察觉到了异动,他从皇宫的暗道里逃脱,在乱贼的追击下连夜逃亡,在危急关头,一个看似乞丐的青年出手相救,他借用了澳莱文的佩剑,一人一剑,只身牵制住了数百人,为澳莱文争取了足够多的时间,最后,在识破了乱贼的奸计后,理查德带兵及时赶回了翠谷城,剿灭了最后的乱贼,也救下了浑身是伤却仍屹立不倒的莱杰。
在询问后得知,莱杰是位剑士,他的家乡在乱贼发动叛乱的时候被卷入了,他的全家均死于这场叛乱,幸免于难的他逃往了翠谷城,才沦为了无家可归的流浪者,而救下澳莱文的时候,他其实并不知道澳莱文是王子,他只是恰巧半夜饿醒了,想去找点吃的,便见到了乱贼在追杀澳莱文,一想到自己全家惨死,流落街头都是他们害的,为了报仇雪恨,顺便帮一下这个素不相识的少年,就不管不顾地冲上去了。
澳莱文很欣赏这个救命恩人,他把自己的佩剑送给了莱杰,还邀请他成为了自己的护卫。
……
这些事,莱杰当然不会忘记,他救了澳莱文,澳莱文更“救”了无处安身的他,只是他没有想到,与澳莱文的初遇和诀别,竟会如此的相似……
……
莱杰将澳莱文的话转述给了凯尔达,他没有参杂任何自己的感情,而是一字一句完全重述了一遍。
“不执着于过去……找到自己的答案……么…”
凯尔达喃喃自语,这确实是父王会说的话,
“殿下,无论您作何选择,是永远隐姓埋名,平安过完一生,还是重聚力量复兴希里……我都会尊重您的选择的。当然,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恕属下直言,您也还没到能够承担起这些事的年纪,请您也不要有太大压力。希望您能好好想想……近卫军那儿我还有些事情要交代,我就先说到这儿了……失礼了殿下……”
莱杰离开后,凯尔达仍旧在回想他的话,平安过完一生……还是复兴希里……么……
他觉得自己现在有些混乱,他多么希望此时父王能在身边,指导自己作出选择啊……
但那是不可能的,死去的人,永远不会回来……
另一边,宫殿内——
“茜茜丽,天气变得更冷了,该去加件衣服了。”
“嗯,好!对了,提亚娜,我在这里可以穿我那件带过来的衣服吗?这里也没外人会发现,偶尔穿一下也没事儿吧!”
“额…当然……”
提亚娜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虽然茜茜丽老实地穿了几天平民的衣服,但她内心里还是想穿以前那些华丽漂亮的衣服的呢……
毕竟……她曾是希里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