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老杰克,今天过得咋样啊!”
隔着老远,曼哈顿就朝着湖边的老杰克挥了挥手,如此喊道。
这一声呼唤将老杰克从回忆中拖了回来。
他抖了抖烟斗里面的烟灰,看向了湖的对面的那道熟悉的人影。
“和往年一样到处随便看看呗,我这把老骨头也就凑凑热闹罢了。你今天的事儿都忙完了吗?”
老杰克知道身为岛主的曼哈顿,在庆典这一天可是有很多工作要做的。
“哈哈,不劳您费心了,今天新添了很多帮手,所以我的工作也很快就完成了,这才有空来探望您了不是。”
曼哈顿边走边说着,很快,老杰克就发现了跟在曼哈顿身后的另一道人影,看着觉得挺眼熟,但一时竟没想起来那人是谁。
不过已经快走到他跟前的曼哈顿先行解开了他的疑惑——
“您还记得莱杰吗?他是澳莱文的护卫,曾经来过好多次呢。”
在曼哈顿的介绍下,莱杰也从他身后走上前来很有礼节地简单地介绍了下自己:
“您好,我叫莱杰,希里南岐人,前日登临贵地,往后可能会在这烦劳一段时日了。”
“啊……我记得你,上一次你来蓝岛,已经是十五年前了吧,怪我这老眼昏花,一时间没认出来……哈哈……见谅了……”
对于老杰克的反应,莱杰显得有点惊讶。
“原来您认得我啊?”
莱杰并不记得他曾与这位老人互相认识过,毕竟曾经作为澳莱文的护卫一同来到蓝岛上的时候,并没有过多的与岛民接触,在他印象中,也只有曼哈顿与他有些交集。
“哈哈……澳莱文王身边那个片刻不离的护卫,当年在叛乱之中,一人拦下百人乱贼救下王子的英雄莱杰,我还是知道的。”
“您谬赞了,我仅一介武夫,称不上什么英雄,当年也只是碰巧救下了王……而已……”
莱杰的语气有些沉重,而他那那潜藏在眉宇与眼神中的感情,虽然莱杰尽可能地压抑着感情,但老杰克还是发现了,因为他再清楚不过了,那种透露出的悔恨与不甘的感情,当年的他正是怀着这种感情,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在阴暗的角落里惶惶度日,直到理查德王找到了他……
看来是出了什么事儿……
老杰克将叼在嘴角的烟斗拿在了手中,他站起身来,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莱杰。
若不是眼前的这个人,那当年自己的罪行可真的就是不可饶恕了。
莱杰并不知道,当年那个被万众唾弃将乱贼带入皇宫的罪人就是眼前的这位老人,应该说知道这件事的人几乎已经没几个了,因为当年理查德王将这件事压了下来,他答应了老杰克,给他一段新的人生,给他一个新的选择,那就是随着理查德王的船只去往蓝岛,在蓝岛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为蓝岛的人民奉献他的知识、技术和能力。
“你来找我,一定是为了那艘船的事吧。”
老杰克再次含住烟嘴吸了一口烟,缓缓说道。
“您已经知道了啊?”
莱杰还未开口,老杰克就猜出了他此行来的目的。
“是的……说来也惭愧,我们这一行人并没有能够修理船只的能力和技术,所以才想到来找您……”
莱杰的语气十分诚恳,他知道,要修理这种大型的船只,在蓝岛上也只有老杰克能办到了。
“这样啊……”
老杰克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像是在暗示着什么一样看了一眼曼哈顿。
曼哈顿很快便会意了,他无奈的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儿要处理,就不打扰你们谈话了,对了,莱杰兄!晚上的篝火大会,不要忘了来呀!”
“嗯!一定!”
留下这句话后,曼哈顿就离去了,只留下了在湖边对视着的两人。
那对视着的两双眼睛给人以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
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却蒙上阴霾,一双眼睛浑浊似霜却仍旧有光。
老杰克并不打算拐弯抹角,他直接开门见山地问了: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希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虽然也意料到老杰克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但莱杰还是显得有些震惊,震惊之余,是他那近乎凝滞一般的表情。
“您……是怎么知道的……”
从老杰克把曼哈顿支走的那一刻起来,莱杰就意识到了——眼前的这个老人并不简单。
“也并不是什么难猜的事情,我们坐下来慢慢说吧。”
老杰克熄灭了烟斗,但仍拿在手上,他走到了工坊的大门后,拿了一个小木凳放在了莱杰脚边,并递给他一杯茶水,待莱杰坐下后,他才继续说道:
“我听我的几个徒弟说,你们来时乘坐的那艘船很是奇特,外层看上去破旧不堪,甚至有很多自然腐烂的痕迹,但内部却是崭新的,而船尾甲板底下虽是烧毁了,却也能看出是新造的。出于好奇,我也亲自去看过了,这种在废弃的船身中凿空再造的工程可不算简单,而且安全性和实用性也会大大降低,可即使是这样却还是能隐约看到赶工的痕迹……”
老杰克顿了顿,继续说道:
“如此赶时间造出来的这层‘伪装’,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不相信澳莱文王会放心让自己的孩子坐上这种‘危船’的;再者说,我听说你们这一行人大多都是配备着精良的武器和甲胄的,如果不是希里出了什么事儿,你们也不会如此全副武装地赶来蓝岛吧。”
老杰克的猜测不偏不倚,离真相已经很是接近了,莱杰不得不佩服这位老人的洞察力,他神情凝重地低着头,看着茶水里那一片片上下起伏着的茶叶,握在手中的茶杯不断与手掌摩擦着,却迟迟没有送到嘴边,在思考了片刻后,他决定讲这一切的一切都说与老杰克听。
在这个过程中,老杰克一直耐心地等待着,他的直觉告诉他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但他希望自己的直觉是错的。
而真相往往是残酷的,莱杰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老杰克的瞳孔瞬间地扩张开来,他手中的烟斗也跌落在了地上——
“希里……已经…亡了……”
……
◇时间推进到当夜——
[希里国西北部 池桑密林]
这里,是一片没有人烟的森林地带,正西边延伸到布隆利亚的国土,而西北边则与铖武国的国界接壤。
夜晚的池桑密林,如同一只酣睡的绿毛龟,河流与土壤为其血肉,林野与绿丛为其肤壳,它蜷缩在那茂密的“绿壳”之中,以苍岚之月光为其被褥,正睡得香甜,可今夜,似乎并不平凡。
夜晚的风异常的寒冷,一阵寒风拂过林间,几片枯叶缓缓随风飘落,在月光的映衬下,如同一个个悠然舞动着的池桑精灵,为这宁静的夜晚献上优雅而神秘的舞姿。
那几片叶子,在数秒的空中“表演”过去后,即将要抵达地面。
突然!
属于夜晚的宁静被打破了!窸窸窣窣的杂声如掀起的浪潮一般席卷而来。
两道黑影从灌木丛中猛地冲出,将那几片即将落地的叶子再度掀飞,消失在了夜晚的影子中。
还没完!一个又一个的黑影紧跟那两人,即使林中藤蔓树丛密布,他们的速度也是有增无减。
视线跟随到疾行于最前头的两道黑影上,可以隐约看见,随着那两道黑影的移动,不时地闪烁着一丝丝弧形的银光,伴随着树枝和藤蔓被斩断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回荡在森林里。
那是两把在月光下反射出阵阵寒芒的短刀,那两道黑影带着这接连不止的刀光在密林中开出了一条“小路”。
这一大群由“黑影”组成的队伍就这么穿梭于这漆黑不见五指的密林之中。
为首的两道黑影,正是诺曼与丹尼尔——
“丹尼尔大人…按照苍岚双月的方位来判断,我们接下来一直向这个方向直行就应该能出池桑,抵达铖武国国界了”
诺曼将声音压的很低,说话的时候也并没有放慢脚下的速度。
“嗯,不过我们得抓紧时间了,恐怕现在布隆利亚的追兵已经识破了我们的‘诱饵’了,我们得再快一点!争取赶在天亮之前抵达五隆城。”
丹尼尔一边回应着诺曼,一边用短刀斩断了数条挡在自己前方的藤蔓。
“是!”
于是,两人加快了步伐,他们身后紧跟着的,是一千多名希里战士。
连续五天快马加鞭的行军早已让大家疲惫不堪了,但却没有人叫苦,也没有人因此放慢前行的速度。
这一路上,他们遭遇了多次来自布隆利亚追兵的截杀,好在都不是主力部队,可即使如此,在这多次的拼杀中,他们也损失了一千多人,虽然其中也有被他们救下的俘虏和一些散落的残兵加入了队伍,但总共也才一百多人而已,跟他们损失的人数相比,仍旧是杯水车薪。
从翠谷城到池桑的直线距离骑马只需三天,他们是绕过了沿途被布隆利亚军占领的城市逃亡此处的,所以多花了两天时间。
为了撤离希里,他们付出了太多惨痛的代价,不过,他们最终还是成功了。
在抵达池桑的时候,追兵离他们只有几里的距离了,池桑密林障碍重重,骑马自然是不可能的了,另一方面,密林里很难辨识具体方位,所以前行速度会很慢。
若是如此,必然会被追兵追上围剿。
而在他们刚抵达池桑的时候,已经快要入夜了,于是诺曼想出一计,那就是——
让所有的马匹身上绑上火炬,并驱使它们绕着丛林外朝着南方奔去。
而他们一行人则从反方向进入池桑,布隆利亚的追兵从远处就会看到星星点点的火光向南移动,虽然应该很快就会被发现是诱饵,但至少能拖一会儿时间。
而这争取到的时间,则成为了丹尼尔一行人成功逃离追兵的关键点。
在这夜与寂交汇的丛林中,逐渐浮现出了新的动静——
跃动前行的火光闪烁,源源不断的马蹄声响;
转瞬即逝的暗影流窜,躁动不安的低吟弥漫。
……
池桑能听的见吗?
那随着奔涌而来的军队的叫嚣声,那些携着火种飞逝于池桑边缘的战马的惊鸣声,那隐匿于林中渐渐远去的窃窃私语声……
也许…池桑听不见。
那些…是不属于这里的躁动与不安,是不属于这里的恩怨与纠葛。
终究,对于池桑来说,也只是这泠泠寒夜中的一首不长不短的插曲罢了。
这难得的嘈杂,也许还会持续一会儿吧。
即便如此,
池桑,仍未醒来,寒夜,仍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