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奥…奥拉人的船!快拉响警报!!奥……奥拉人来了!!快…快跑……唔呃……!”
数根从天而降的长矛轻松地贯穿了海岸边架起的一座小小的预警台的茅屋顶。
猩红的血液渗透入木板间的缝隙中,一一滴一滴地落在沙地上,将海边金黄色的沙砾染得粉红。
那被染了颜色的沙砾附近,一只半个巴掌大小的沙蟹从沙子里探出了身子,它那长长的眼柄充满活力地晃动着,几对细长的步足快速地摆动着,带着它来到了那片被染得如红珊瑚般的沙地上。
是鲜血的味道吸引了它。
然而下一秒,这只沙蟹像是察觉到了危险在靠近,呼地一闪而过,重新钻回了沙穴中,
紧接着,无数人影如蝗虫一般席卷了整个海岸边,这些大部分赤 裸着上身,穿着宽松束脚的裤子和邋遢的短靴的人,或是拿着弯刀和圆盾,或是拿着飞斧和长矛,他们兴奋地叫嚷着,朝着上岸的方向狂冲着!
飞溅的沙砾随着他们侵略的步伐而四散飞撒,原本平整和谐的沙滩被捣得遍体鳞伤,那小小的预警台之下被血染的部分,也被这些飞溅而来的沙砾掩埋了……
海风,不知何时停止了吟唱,云层,仿佛像是在逃窜一般飘去,盖住了太阳的光……
“轰——!”
一声炮鸣震天动地!
那将成为迎接这一场烈火盛宴的初号声。
紧接着,第二声炮鸣袭来!
然后是第三声……
第四声……
渐渐的,从远处,有哭喊声与尖叫声传到海岸边来,但…也仅仅只能传递到这里罢了,那些混杂而离乱的声音,终将被海潮吞没。
回过头吧,不要再去看海,来看看……地狱……
这是一座洋溢着活力与魅力的港口小城,或者说,曾是……
至少,不久前还是。
而现在……
长街血洗,屋瓦残破,空气中震荡着烟尘与火药在烈火下焚灭的余烬。
“别…别…!别…杀我!别杀我!!我给你钱,我把钱都给你!!后面这个酒…酒馆也是我的,你…你要什么都…给你,请放过……我……”
男人的脖子被斧子从肩部斜着深深地砍入,他最后求饶的话语也在气管溢满粘稠的血浆的那一刻永远留在了喉咙中……
“弟兄们!!有酒喝了!!快把这里抢光!!桀哈哈哈哈哈!!”
……
城中的平民如无头苍蝇一般发了疯地逃窜着,他们没有目标,也看不到希望。
城中心低矮的钟塔被炮弹轰出了个骇人而丑陋的窟窿,冒着黑烟,染黑了那本就不算很大的钟面。
指针,也停止了运动。
“呜哇哇哇!!妈…妈!!你在哪——!!呜呜呜!!”
一个小男孩儿面对着一堵爬满了藤蔓的红砖墙,蹲坐在地上啼哭着,他用双手堵着自己的耳朵,不敢回头看,也不敢松开手去听。
听男人的悲鸣,听女人的尖叫,听孩童的哭泣,听奥拉人放肆的嘶吼、贪婪的大笑……
“哟~!这里还藏着个小东西呢~!说起来他们都杀的太快了,都不给我留一个活的热热手,正好!拿你来玩玩~”
那填满了欲望与戾气的声音如同一只鬼手死死捏住了男孩儿的心脏,他颤抖的下颚驱使着他的牙床不停地相互碰撞着,尝试了数次后才强忍着恐惧缓缓扭过头。
一张刻满了刀疤、烫伤以及一条红色竖纹的可憎面孔就那么露着期待的笑容摆在他面前,男孩儿吓得浑身发软,瘫坐在了地上,他那颤抖的小手不停地在脏兮兮的地面上搜寻着,搜寻着任何能当做武器来保护自己的东西。
一颗石子砸到了那名舔着尖刀,俯视着男孩儿的壮硕男人头上,那是男孩儿榨干了所有的勇气才做出的一次攻击。
不痛不痒,或者说,以卵击石……
男人的笑容更甚了,他缓缓蹲下身子,让自己的视线和男孩儿齐平,他伸出他那尖尖的舌头,舔了舔自己干巴巴的嘴唇。
“很好,我就喜欢会反抗的,我希望待会儿你的尖叫声也不要让我失望啊~,小~朋~友!!”
男孩儿的眼泪如决堤的大坝一般倾泻而出,但这一次,他却哭不出一点儿声音来了。
这是他短暂的八年人生里,第一次体会到了,绝望。
“喂……!”
就在男人准备对眼前的猎物下手的时候,一声浸透着愤怒与杀意的呼喊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男人闻声回头看去,只见一个戴着红色头巾的青年正举起短斧瞄准着自己。
“你……!!”
短斧转着圈飞至而来,男人闪躲不及,只得用手抵挡。
“呃啊啊啊啊啊啊!!!我…我的手!!!!”
飞斧砍下了男人的一只手,并插入了他身后的墙壁上。
“我…我……我要…剁——碎——你——!!!”
男人痛苦而又愤怒地嘶吼着,他的脸涨得深红,浑身的青筋仿佛要爆开一般,他用仅剩的一只手举起尖刀,却发现那名戴着头巾的青年竟已消失在了视线里。
“你,在朝哪看呢?”
青年的声音竟出现在了他的背后,男人浑身如被雷劈了一般一抖,而后便咬牙切齿、面目狰狞地准备提刀回头砍去。
但……
“哐当!”一声,男人的尖刀掉落在了地上,他迟疑地看向眼前近在咫尺的青年,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直到他顺着青年的手指,看到了自己那静静躺在地上的尖刀,以及……还在握着尖刀的,淌了一地血迹的……断手。
“啊啊啊啊啊!!!呃啊啊啊!!”
失去了两只手的疼痛让男人撕心裂肺地惨叫着,而青年则完全不再看他一眼。
“至少……我要带你离开……”
青年抱起已经呆住了的男孩儿,不甘地低吟道。
男孩那充满恐惧的目光却还是无法从失去了双手,半跪在地上的男人身上挪开。
“乖,不要看……”
青年的眼睛隐匿在了头巾的阴影之下,他用手蒙住了男孩儿的眼睛,从男人的身边走过。
寒光闪过,男人的头如同一个破罐子一般掉在了地上……
“已经没事了,我会带你去安全的地方的,我一向说到做到。”
男孩儿只记得,自己在吓昏过去之前,青年曾对他说过这么一句话。
不知过了多久,当男孩儿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身处从港口逃难出来的队伍的马车上了。
而那个救下他的青年,却已不见了踪影。
……
当这座城市燃烧殆尽,遮避天空的云层缓缓移开,海风也再次吹拂而来,已经将这里洗劫一空的奥拉人满意地载船而去。
城内,不知是谁敲响了钟塔顶部的铜钟。
钟响如鸣泣,烈火如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