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杰叔!莱杰叔他怎么样了!?”
一间被树叶和藤蔓缠满的木屋前,凯尔达焦头烂额地捶打着那被扣上了的大门。
“嘘!凯尔达你先别急,再耐心等一会!千万不要在抢救病人的时候烦扰到这位……”
马其顿压低着声音警告着此时恨不得直接破门而入的凯尔达,他所认识的这间木屋的主人,是一个实打实的“怪医”,性格古怪且脾气很大,并不会随便医治人,且收取医药费的方式千奇百怪,但唯一一点不可否认的是,他确实是马其顿所知道的,崇云最厉害的医者。
逃离刚腕海盗团的岛屿后,在马其顿的指引下,凯尔达带着奄奄一息的莱杰来到了这座“螺螺岛”。
这是一座真正的“小岛”,小到一眼望去便能看清这岛屿上的每一个角落,岛屿的形状酷似一个浮在海面上的半边海螺。
而在这块海螺上,却覆盖着大量的植被,远远望去,就像是披上了一层绿藻,这些植被普遍低矮,除此之外,也有少许零零散散的几颗高耸的椰树作为点缀。
这些,是凯尔达在远处慢慢靠近岛屿时的想法。
而来到岛屿上后,凯尔达才发现,这些“植被”好像都是一些花草和没见过的植株,看它们密集的生长环境,应该是人为种植的。
光是经过这些绿丛,就让凯尔达有些眼花缭乱,那略显杂乱而拥挤的排布,反倒让这些花草原本的美黯然失了色,这不禁让他好奇起,居住在这布满花丛植被的小小“海螺”上,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不过无论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凯尔达唯独希望,他是有能力救下莱杰的。
“这里是‘毒蝎海盗团’的领地之一,但好在这座岛屿较为偏僻,并不重要,所以一般没几个海盗团的人驻守。”
虽然马其顿说的很确信,但凯尔达并不太放心,他总觉得,就是因为自己太相信马其顿了,才会让莱杰变成这样,才会让近卫军们死伤惨重。
在逃离刚腕海盗团的大本营后,凯尔达也几乎没和马其顿对过几句话。
凯尔达甚至觉得,自己一开始就不应该听这个酒鬼的意见,冒着这么大风险跑去人家老窝劫狱,结果却连要救的人的影子都没看到。
“所以你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是在告诉我……我们好不容易从他们刚腕海盗团的手下逃脱,你又给我们带到了另一个大海盗势力的地盘了?马其顿……你让我怎么敢相信你?”
心烦意乱的凯尔达一把推开了挡在他前面的马其顿,便打开了房门,径直走进去了。
“哎!你……”
马其顿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伸出的手仅仅只到一半,便停住了,似乎是僵在了半空中。
但很快他便回过神来,赶忙紧跟着凯尔达迈入了木屋里。
屋内的陈设很简单,除了桌椅炉灶外,就全是储物柜,那些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柜子上,摆放着各种瓶瓶罐罐,或是一些泛黄陈旧的书籍。
凯尔达穿梭在这由柜子组成的迷宫中,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处由布帘遮挡的隔间,透过那半遮的布帘,凯尔达隐约看到了一位衣衫褴褛的老者,以及老者身旁的平躺在床上的一道剪影。
(莱杰叔!)
凯尔达刚想脱口而出,却想到自己这突兀地打扰也许会影响那老者的医治,便将溜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从帘布的缝隙中确认到对方确实是在救治莱杰,凯尔达那差点忍不住的步子终还是止住了。
冷静过来后的凯尔达意识到自己如此无礼的行为,实在是不应当,便想着向帘内的老者致歉。
可老者的声音却先于凯尔达欲起的双唇——
“你知道么,他的伤势,离鬼门关仅一步之隔,即便是我,也只是勉强维持着了这即将熄灭的火苗而已,但……这并非长久之计……”
老者的话语中透露出的严峻让凯尔达一瞬间忘记了呼吸。
因紧张,凯尔达轻轻喘息着,急切地说道:
“那……老先生,您能……不……请您一定救下他!”
没有片刻犹豫,凯尔达对着老者那模糊的身影弯下了膝盖,并重重地磕下了头。
这一幕,恰好被后来一步的马其顿所见,他第一反应是有些惊讶,但随即便感到无比的自责和愧疚。
他撇过头去,不敢看凯尔达,也有些害怕让他知道自己就在身后,但他也不能就此离去,这种坐立难安,进退两难的处境,让马其顿很难受,很难受……
“他是你什么人?”
隔了好一会儿,老者的声音才传出,而在那之前,凯尔达的头完全没有离开过地面,他舍弃了身为王族的尊严,舍弃了成为“王”应该具备的尊严,没有一丝动摇。
“他…是我的长辈,我的恩师,我重要之人!无论要我付出什么代价,请救救他……”
凯尔达抬起了头,眼眶有些湿润,但却没有一滴泪水。
“是么,你先进来吧,不用跪着,这种虚的东西对我没有意义。”
“那就烦扰了……”
凯尔达站起身来,掀开那帘布,急切地走进了手术室。
于是,凯尔达终于看清了老者的样貌,他是一位个子不高,头发几乎掉光的,留着山羊胡,穿得破破烂烂的老者,他就那么面朝着凯尔达,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瞳孔灰白,眼神空洞,虽然他面前只有凯尔达一人,但却好似并没有在看他。
这让凯尔达有些疑惑。
“您?”
“没什么,眼睛瞎了而已,不必在意,他们都叫我……老瞎眼,你呢,孩子?”
(老瞎眼?奇怪的称呼……)
“我是凯尔达·弗兰克,前辈,他的伤……究竟如何了?”
凯尔达觉得直接叫“老瞎眼”有些无礼,便还是呼为前辈。
“他的身体,最严重的是背部的那一处贯穿伤,还有内脏的大出血,当然,还有胸腔,肩部的多处的骨折和挫伤,不过比起前面两种伤,这些还到算乐观。”
老者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块块揉成了团的染红了的纱布扔到了篮子里,那些是为莱杰处理伤势时止血消耗的,量很大,血腥味很浓。
此时的莱杰正虚弱憔悴地平躺在床上,他的身上缠满了绷带和竹板,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冒着些许冷汗,证明他还活着。
凯尔达还注意到,莱杰的嘴角有一些残留的黄绿色液体,应该是被灌了某些药物。
“他的情况很糟,还好他的生命力还挺顽强,从他伤口周围的血迹的触感来看,应该有些时间了,若是一般人,早死了。”
凯尔达担忧地看着莱杰,心颤地咽了口唾沫,询问道:
“那……他现在还有生命危险吗?”
老者摸了摸他那山羊胡,缓缓说道:
“我给他灌了些维护心脉的药汤以及少量兴奋类药物,短时间内可维持他的生命,但我之前也说过了,这并非长久之计,他的内脏和经络都被破坏得很严重,气血不通,即便服用再多的药物也难以有作用,他的生命气息已经十分微弱了……照这样下去,他最多也只能坚持三天。”
“难道……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
凯尔达的声音在发抖,他渴望得到那么一个结果,但却又害怕听到另外一个。
良久,老者轻叹了口气,回答道:
“有,有一种毒,可以让人的伤口无法止住血,从而使人在受伤后极容易失血而死,但若是金准控制住此毒的用量,亦可入药,是活血化瘀的良剂,再通过与其他药物配合,或许能让他的内伤得以吸收药效,慢慢恢复,但是……”
老者停顿了,凯尔达急迫地追问道:
“但是?”
“第一,这种毒药,只有毒蝎海盗团有,想要从他们手里和平地拿到毒药的配方,几乎不可能,第二,就算你拿到了,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救活你师父。”
老者一边说着一边依次竖起两根指头,他那无神的却仍能转动的双眼,仿佛也在宣告着这份抉择的艰险与困难。
“敢问前辈…有几成把握?”
凯尔达咬牙问道。
“三成。”
“足矣,三日之内,我定会回来的,劳请前辈您照顾好我莱杰叔,此恩,我凯尔达永远不会忘记。”
说完后,凯尔达转身就走,他甚至没有等待老瞎眼的答复,就撇开了门口的布帘出去了。
“凯尔达小兄弟……你……莱杰兄他怎么样了?”
刚辞别了老瞎眼,迎面而来的,便是一直等待在外的马其顿的询问。
凯尔达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径直地朝房屋外走去。
落得一个被漠视的下场让马其顿的心底有些刺痛,但他还是紧追着凯尔达不依不饶得继续说道:
“我知道你对我不可能有好印象,我承认,是我的原因才让这一切变成这样,但……但我也在想尽办法来挽回这一切!凯尔达……请你相信我……”
马其顿的时候声音越来越没有底气,他知道事到如今,自己说这种话也没有什么意义了,但他还是想尽力挽回一些什么,即便那对他来说,其实是不相干的事。
凯尔达并没有因为马其顿的话而没有停下脚步,反而冷漠地快语问道:
“你曾说过,这位医者不会随便医治别人,对吧?”
对于凯尔达冷漠的语气,马其顿并没有感到生气,他知道自己没资格生气,正是自己的大意招致了如今的局面,这是自己应受的。
“是的……而且就算是他愿意给予医治的时候,也会提一些奇奇怪怪的条件。”
“比如呢?”
“嗯……我想想,有时候,是让别人帮他抓一些稀奇古怪的动物,或是帮他采摘某种珍惜罕见的药物,又或是……帮他照料他的药园。”
“原来如此……”
凯尔达没有猜错,正如他料想到的那样,老者是一个沉迷炼药和医学的痴人,从他刚刚踏上这座岛的那一刻,他就窥见了些端倪,这整座岛,都是老者的药园,老者的屋子里也几乎都是些研究用的书籍和各种器皿药罐。
“他愿意救助莱杰兄,可提了什么条件?”
马其顿的疑问也正是凯尔达在意的,看似老者并没有提任何条件,只是告诉了他要救莱杰需要什么而已。
这种痴人,怎么可能无偿救人?
他到底是为了得到什么?
种种疑问在凯尔达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如果可以,他实在不愿将莱杰托付给这种痴狂的人,因为你永远也想象不出来他们为了自己的目的会干出什么事来。
但如今,他也只有这一种选择。
而为了在这个选择之中走下去,他便要再次借助马其顿的力量。
“马其顿!要救莱杰叔,必须要一样药引,我们只有三天时间,我……需要你的帮助。”
这是凯尔达给自己的最后一次机会,去相信马其顿。
而马其顿,也终于等到了这一句让他得以不再愧疚得坐立难安的一句话了。
“凯尔达小兄弟!谢谢你……谢谢你还愿意信任我,这次,我不会再让你失望了。那么,这药引所在何处?只要是在这崇云千岛之内,我便能带你去寻!”
凯尔达回首凌厉地言道:
“这次我们去会会,毒蝎海盗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