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酒馆鲜有客人，偶尔几位坐着吃饭的，看上去也并不像冒险家。
他们穿着一丝不苟的文职制服，用的面料是低档次的粗糙亚麻，但这不妨碍他们用完餐还要拿出手绢仔细擦拭一遍嘴巴。
这几位廉价职员模样的男人，各自分桌而坐，然而有人离席时，却会互相打招呼，然后才朝气蓬勃地昂首走出猪鹿亭。
是公会吗？
莉夏观察着几人，细想他们之间的关系。
艾莎直奔柜台，莉夏跟上，看见柜台后琳琅满目的酒桶，木塞子与木桶上简易版的啤酒龙头，比莉夏想象中的中世纪酒馆细节丰富的多。
架子上还有些样式特别华丽的包装酒，上面标价用放大的字体，写着一连串异世界数字，莉夏虽然不知道这标价代表多少钱，但明显是用来装面子的宰客酒。
“米露阿姨我来看你啦！”
艾莎将两手上的菜篮都放与柜台之上，又接过莉夏手里的，一并交给柜台后充当酒保的富态女性。
“这不是我们家可爱的艾莎吗？”米露阿姨咯咯地笑道，“帮你妈妈来跑腿了？”
“嗯！”爱莎笑了笑。
米露转头对着餐桌席上一位边入迷翻着书，边慢吞吞吃三明治的瘦小青年喊道：
“阿瓦西隆！该干活了！赶紧把你手头上的食物咽下去！”
阿瓦西隆忙推了下圆框眼镜，狼吞虎咽地把剩余三明治塞入口中，并且宝贝地将手上那本薄薄旧旧的小册子塞进怀中。
“来了，来了，米露阿姨，有什么活需要我干的？”阿瓦西隆跑到柜台前时正好咕咚一声吞下食物，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讨好地讪笑一声。
“去把菜篮子拿到后厨，还有在账本记下支出，四枚雷刻币。给我可爱的外甥女。”
“诶，好的，知道了。”
阿瓦西隆撸起袖子，露出火柴般瘦弱的手臂，抱起三个菜篮子往后厨跑。
莉夏望着阿瓦西隆跑远的背影，问道：“那个人是服务生吗？什么时候服务生也有公会了？”
刚才莉夏看见有人离席时和阿瓦西隆打招呼。
而且阿瓦西隆穿的也是廉价制服，整洁是挺整洁的，像个人模人样，但和在地球上为了996工作每天挤地铁加班的白领似乎没什么区别。
“是会计公会的人，一群一心想挤进上流社会的年轻人。”
米露阿姨趁阿瓦西隆不在场，给莉夏解释道：
“听说他们的目标都是给有钱人管账，但在我们这种小酒馆，他们更像是跑堂的。关键价格便宜，干活热情高，还能把一切和会计没干系的活，都当做社会经验来自我安慰，上哪找这么好的员工？”
“他成年没啊？”艾莎的关注点开始跑题。
“没成年，所以便宜啊。”
米露阿姨笑着到木桶前打开龙头，倒出两杯橙色的果汁，“这位好看的小姑娘是谁？你的新朋友？”
“是新家人！”艾莎笑嘻嘻地抱住莉夏。
“哦？”
米露阿姨扮演起她熟悉的酒保身份。
一杯饮料，一个故事，她静静倾听着艾莎夸张般讲述莉夏来到她家的经历，时不时点头表示附和。
“愿真神保佑你，我可怜的孩子。”米露两只手掌交叉贴胸，做出一个类似宗教礼节般手势，然后伸手温柔地摸了摸莉夏脑袋。
“所以保尔那家伙呢？不是跟你们一起来了吗？”
“他说有事溜了，哼，男孩子嘛，谁知道他跟谁鬼混去了。”艾莎回答。
“我想我猜到他会在什么地方，”米露阿姨耸了耸肩，“石碑洞穴迷宫那，男孩子最喜欢的冒险。”
“我想也是！”
听着两个女人聊起天来，莉夏不一会儿就提不起兴趣，她悄悄地离开柜台，随意游荡，往刚刚阿瓦西隆跑去后厨的方向走。
后厨门口挂有印着“猪鹿亭”字样的暖帘，上面有一只迷之生物的图案，长得像羊驼，肥嘟嘟的身躯，毛茸茸的长脖子，然而脑袋却是顶着猪鼻子的蠢萌猪头。
猪鹿亭……难道这就是猪鹿？
莉夏被新奇事物所吸引，恍惚间暖帘被人拉开，阿瓦西隆正好放完菜篮出来，差点迎面撞了上来。
“啊！对、对不起！没撞到你吧？”阿瓦西隆吓得向后一跳。
莉夏摇摇头，视线依旧停留在暖帘上的图案。
“呃，你没事就好，”阿瓦西隆挠了挠半长棕发掩盖下的脖子，快速闪过一边。
猪鹿……
莉夏回到柜台前，询问起刚刚在暖帘上看见的奇特生物图案：
“米露阿姨，猪鹿长什么样子？”
米露阿姨微微一怔，旋即在脑海里反应过来莉夏失忆，于是耐心解释道：“这是整片莫雷刻大陆最常见的动物之一了，主要肉质肥美，饲养方便，你经常可以在餐桌上看见它。
“当然，在咱们猪鹿亭就不一样了。呃，虽然菜单上大部分荤菜还是和猪鹿有关，不过我们店的吉祥物就是猪鹿宠物，你看，它就在你脚边。”
莉夏甩过银发，将视线投向地面。
一只毛发雪白、外貌酷似迷你羊驼、但脑袋上却顶着猪鼻子猪耳朵的小家伙，正昂起它圆滚滚的脑袋，小小的眼睛不明所以地看着莉夏。
呃，什么时候凑到边上来的？
也说不来这种宠物到底算长得可爱还是长得丑萌丑萌的。莉夏微妙地打量着对方分别作为宠物和食物的优缺点。
艾莎在一旁来了兴致，笑道：
“莉夏，你想要抱一下它吗？它比一般的猪鹿要有灵性的多，你叫它的名字它会有反应的，霍普，霍普？”
霍普眼睛一亮，哼哧哼哧地扑到艾莎的怀里，拱起它的猪鼻子，亲昵地顶了下艾莎的下巴。
“敬谢不敏。”
莉夏表示拒绝，她一直很难理解人们喜欢抱宠物的行为，这些家伙的排泄口不会蹭到你们的衣服吗？
“好了，霍普，该放你下来了。”艾莎把霍普放到地上，霍普听话地晃动起小屁股，猪突猛进回了后厨。
除了霍普之外，猪鹿亭内还有两只和霍普一样在随意游荡的猪鹿，看上去和搞主题餐厅的猫咖或者狗咖差不多。
艾莎和米露很快又进入了闲聊，无所事事下，莉夏瞥了一眼又回到餐区看书的阿瓦西隆。
他手里那本小册子的纸张材质，泛黄得好像并不是木浆做的颜色？
莉夏随手释放了一个鉴别术，虽然距离有点远，但精度依旧准确，阿瓦西隆手里的小册子立马有了鉴别信息。
「猪鹿皮纸：」
「猪鹿由于容易大规模养殖，且猪鹿皮光滑，方便书写，在内陆地区被广泛当做书写纸张使用。猪鹿皮纸上的书写内容可以保存百年，但缺点是价格昂贵。」
哦？还真是类似羊皮纸的东西。
莉夏立马有了想法。早在她第一时间转生过来，打算扣下一块树皮时，她就有过类似的设想。
造纸！
远在华夏造纸术流传世界之前，纸一直是很金贵的东西。
它倒不至于比价黄金，但中世纪欧洲印制一部《圣经》就要宰三百多头羊，这基本上已经不是钱不钱的问题了。
纸太稀缺了。
既然异世界还在用羊皮纸，甚至是莎草纸，那莉夏稍微革新一下，顺便赚些回报艾莎一家的报酬，何乐而不为呢？
莉夏在心里做好接下来一段日子的规划，视线便从阿瓦西隆身上挪回到柜台。
米露阿姨顿时皱起眉头，提醒道：“亲爱的，阿瓦西隆虽然是个有上进心的孩子，但不值得谈感情。”
“谈感情？”
莉夏迷惑地扫了米露和艾莎一眼。
即便迟钝如她，也听明白了米露阿姨话里的潜台词。不过莉夏根本毫无动摇，摇摇头道：“我不喜欢男的。”
“噗！”
艾莎正好喝了口果汁，猝不及防下全喷了出来。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说的是真的吗！”艾莎噌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顾不及擦衣服上的果汁渍，抓着莉夏的肩膀就问。
“当然是真的，”莉夏拱了拱小鼻子，被抓得有些不舒服，却发现自己连挣脱对方的力气都没有，“我只喜欢探索未知，男性人类这种生物满大街都是，有什么好喜欢的？”
“啊？”
艾莎一愣，瞬间石化，仿佛连鼻翼上的雀斑都色彩褪去，整个黯淡无光地瘫坐回吧台椅。
米露阿姨看了眼如同咸鱼失去梦想的艾莎，又看了眼不明真相的莉夏，翻了个白眼摇头道：
“唉，现在的年轻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