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啪嗒……”
悠扬不间断的马蹄声在塔克罗斯郊外的小道上,交错着踩着昨夜刚刚骤落的阵雨留下的水坑,在耀目的阳光下溅起晶莹的光斑。
这条小路,算是商会们和这个小城镇唯一的交通要道,白天络绎不绝的马车路过这里,但却只是借道前往下一个重要的交接点。
说是塔克罗斯城镇,也只是比村子大了那么一点点,消息的流通也比普通的村庄要快捷而已。
然而,就是因为这些大都是商会的马车,所以那个上面架满了木柴和水果的马车,才会如此显眼。
这也包括了在上面的一老一少。
“加雷特……老头?”
那名坐在前面的少年握着缰绳,侧着身子回头看了看坐在后面的中年大叔。
“安……少年,为何如此询问,这种疑问的语句就好像大叔我做错了什么一样,可是,事实上你大叔我又没做错什么。”
后面被称为加雷特老头的中年大叔打了个哈欠,不服气的回道。
“艾莉阿姨是让我们出来卖苹果的……”
少年撇撇嘴,轻蔑的看了一眼马车后面装水果的篮子。
还剩一半……
“没错啊,怎么……能卖的苹果还不能让我吃吗?”
“可是你都快吃完了,我们拿什么卖啊!用命换吗?!”
嘴角抽搐着,少年回过头,愤愤不平地看着前方。
“真是的……这下怎么和艾莉阿姨交待啊,明明晚上还想吃一顿好的……”
“行啦,别抱怨了……”
中年大叔在后面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这样了,我相信你和我还是能一起蒙混过去的!”
“可我想吃肉啊!吃肉是要钱来买的!”
“想吃肉自己上山去打不行啦,难道我一年白教你这么多东西吗?”
大叔耸耸肩。
“切……”
少年却不屑的扭过头。
“你教我的……怎么样把柴砍的更好看?还是如何更快速有效的砍树?又或者是什么树值得砍,什么树砍的不值钱?”
“嘶——!”
狠狠的拉了一把缰绳,马车应着嘶鸣声停下来脚步。
“行了,别说了,你今晚就等着接受制裁吧。我会向艾莉阿姨好好阐述你这今天到底干了什么,又是怎么样用掉艾莉阿姨给我们的零用钱的……”
少年尤为加重了“我们”两字。
“嗯?你小子难道真的想破罐子破摔吗?!”
男子皱起了眉头,不怀好意的看着面前让马停下的少年。
“别忘了当初是谁救的你,又是谁不顾你那怪异的身份,好心的收留你,给你吃的,给你住的,小子……”
“哦……那还真是谢谢您了,但您除了把我背回去……管我吃住的好像都是艾莉阿姨。”
少年下了马车,打个哈欠伸个懒腰。微笑着看着男子。
“你……你这是打算恩将仇报……”
“抱歉哦,您老给我的恩,早就在您把我丢在山林一个星期的那次起,就已经荡然无存了……”
“我……我,可,可就算是这样,那我也救过你!!”
“您救我我当然会报恩,但是不是现在。”
少年侧过了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塔克罗斯镇的大门,虽然只是个小城镇,但是作为瓦蓝和可苏里恩两大城的中间城郭,安检什么的,肯定少不了。
“嗯……”
大叔刚想说些什么。但看了看少年的目光方向,欲言又止。
“行吧,希望我不是救了一只白眼狼。”
耸耸肩,随后麻利的从马车上下来。
接近中午的阳光变得有些刺眼,透过道路边的树荫,投射在大地上。
在车上时候还不觉得,但是当少年和大叔站在一起的时候,身高的差距就有一点点的明显了。
少年就是安陵夕,于车厢中醒来的他,一睁眼就身处在这个世界。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要不是碰见了大叔被他所救,安陵夕现在都不知道在哪里流浪。
虽说他黑色的发色在这片神奇的地方很稀奇,但是那双湛蓝色的双瞳,却意外的很合群。
大叔的身形很修长,虽然说不像样子,但他的腰间一直别着一把木剑,近一米九的身高,带着一顶皮帽,压着他略显蜷曲的棕色短发。
普通冒险者的服装,通常会让人觉得他并不像是一个砍柴的。
奥蒙德.加雷特,一个神秘的大叔,不过四十岁的样子,但还是喜欢被安陵夕称作老头。
似乎有着年轻时冒险者的证书,可是据奥蒙德所言,他的冒险者证书,早就被吊销了。
有名无实的冒险者前辈。
阳光划过了不安分的角度,水坑折射着虚幻的光芒。
“换乘!”
安陵夕眨了眨被阳光刺得有些发痛的双眼,伸出手和奥蒙德击了个掌。
“嗯,小子你还是和之前一样吧。”
奥蒙德理了理帽檐,和安陵夕互换了位置,坐在了他刚下来的位置。
“真的,你没有身份……在这里行动真的很不方便啊。”
“也没啥大不了的,不就是每次进城都要翻个墙而已嘛,早就熟练了,反正我打算哪也不去了,又不当冒险者,也不做法师,光是学习我就已经够累了,我可不想在再活一次的这个世界受苦受累。”
安陵夕摆摆手,示意没啥大问题。
“老头你赶紧去吧,这个家还要靠着这半筐苹果卖钱养活呢……”
“嗯……那个……其实……”
但谁知奥蒙德却突然支吾起来。
“其实吧,小安啊……”
尴尬的挠挠头。
坐在马车上大男人挠起头却像一个孩子一样。
安陵夕看着奥蒙德的表情突然觉得不对劲。
然后,他就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把视线移到了马车后面。
一瞬间,他的额头上冒出了一个大大的#……
一筐苹果,全没了。
“你这混蛋老头!!这样被你糟蹋的话!我们还有什么鬼的经济来源啊!!!”
“不……不是还有木头吗?”
“你还有脸说木头?!你忘了是谁一年前跟木材店的老板打赌输了……输了一年份的木头啊!!这一年我们根本就没有好好的吃过正常的饭啊!!全是青菜青菜青菜!唯一一次打猎的肉还被你这个混蛋藏到了发臭!!不让我吃就算了!你连艾莉阿姨都坑吗?!”
“嗯……好像是的。”
“给我向辛苦持家的艾莉阿姨道歉!!还有我这苦苦啃着生菜的一年!”
“没办法啊……谁让拉肯那家伙拿一年酒钱跟我赌……嗝~”
奥蒙德还很委屈的撇着头,仿佛这件事情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不也就是赌约的最后一天了吗……”
安陵夕的嘴角已经不是抽搐的地步了。
但他也无能为力,至少……
对这个大叔是这样。
“啊……行了,够了。”
安陵夕已经完全放弃了。
他来这里已经一年了,这一年他可就没感受到穿越者应该感受的东西。
虽然这个世界充满了魔法和冒险,但他能体验到的,却只有砍柴和生菜。
原因归根到底,就是奥蒙德。
“老头你快去送木头吧……一年间的最后一次木头,我已经不期望什么了,反正还完债之后你还是挥霍……这辈子还是啃自家种的蔬菜吧……”
“小……小安……?你好像有点掉色了……不要紧吧……”
“没事的……反正老头你就是那种存不起来钱的那种人,我已经看透了,连艾莉阿姨给的零花钱也一分不给我剩,都拿去买酒,买酒买酒,就知道喝,那哪天喝死你算了……”
安陵夕歪着头,失神的看着路过的商队。
啊……为什么救他的不是什么世界第一的冒险者,不是教廷公认的大祭司,也不是什么天才美少女,而是这个从头糙到尾的极品大叔啊……
哪怕是个普通的商队也行……
渴望的对着路过的商队伸手,满眼都是对金钱的渴望。
就是这个眼神,吓的路过的商队都不禁警惕了起来,仅仅是这条窄窄的小道他们也都尽可能的靠着另一边走,生怕这个家伙会来抢劫自己的商队。
艳阳高照,被雨洗刷了一晚的土地,迎来的第二天的曦光。空气中多出的湿度,紧紧的贴合着皮肤,酥酥麻麻的感觉。
异世界,安陵夕想都不敢想,自己穿越到了异世界。
当初在那节火车上的窒息感让他一度以为自己会死。
可是,不知为何,对于这个世界,安陵夕更多的感觉,是一种无法言喻的亲和感。
当初得知这是个剑与魔法的世界的时候,他还高兴了好一阵子,但是没有这个地方身份认证的落差感,却活生生的将他的愿望拒之异世门外。
“嘿咻……”
熟练的翻过那个自己爬了快半年的城墙,安陵夕平稳的落在了塔克罗斯城内。
没有身份,他根本过不了城门检查。甚至,自己还会被当作异教徒抓起来。
但是现在,抛开了对于自己世界家人的怀念。
他,安陵夕,过的很好,吃不上肉这件事情不算。
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奥蒙德大叔靠着这样的生活法,到底是如何活到现在的。
他也不清楚,这个砍柴的猥琐大叔,到底是靠什么来维持生计的。
抬手遮了一下刺眼的阳光,安陵夕稍微辨认了一下方位,便向着和奥蒙德约定好的地方走去——亚兰德铁匠铺。
嘛,反正他自己也什么管不上,还不如没心没肺的活着,比什么都来的容易,也就是换了个世界而已,又不是活不下去。
也就是……
换了个生活而已。
可是……他们呢?
————————
木材店。
“奥蒙德?你这老家伙来了……”
一个粗放的声音,在店里回荡。
“废话,我来取你说好的东西。”
奥蒙德看了看面前这个嚣张的坐在椅子上喝酒的络腮胡子,对他伸着手。
“东西肯定是准备好了,那你说好的木材呢?”
“外面马车上放着呢……不放心?那你可以去看看……”
指了指店门口的马车,奥蒙德没有了和安陵夕说话时的顽皮,反而多了几分沉重。
“行了,不用看了,你送的木材,质量肯定有保证……”
络腮胡子也没多说什么,放下了酒壶,然后就开始在怀里摸索。
“喏……你要的东西……”
掏出来一张暗金色的卡片。
“说真的,你确定你要帮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
又灌了一口酒,络腮胡子不解的看着奥蒙德。
从络腮胡子手里接过卡片,上面还沾有络腮胡子身上的的汗液。
十分嫌弃的用手指捏着卡片的两角,奥蒙德粗略的看了一下,没啥问题。
“对,我就是要帮他,怎么?你个卖木头的也有意见?”
“那倒不是……就是这玩意太难搞,要不是我托我家里那口子她那在可苏里恩上班的二哥,也弄不到这东西。”
“行了,你喝你的吧”
用周围的木屑简单的擦了擦卡片,奥蒙德对着络腮胡子说到。
“记得别和别人说我和你要过这个玩意,我可不想被大城市的警备队找麻烦呢……”
“知道了,砍柴的……你白送我一年的木头,我当然知道该怎么说。”
络腮胡子举着手。
“慢走不送,欢迎下次光临……”
“不会有下次的,拉肯,你这家黑心木材店,还是相想该怎么继续经营下去吧。”
奥蒙德甩了甩手,转身就走出来充满着油腻与木质气息的店面。
手中的暗金色卡片闪着模糊的光亮。
隐约可见“加雷特”三个公正的字体……
逐渐被蓝天所吞噬的云朵,在阳光面前奋力的遮挡着。
却盖不住……
那汹涌的热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