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被决定的人生
“我们已经做出了最大的努力,但是万分抱歉……”正坐在长桌翻阅着黑色病例的主治医师用着略微沙哑的嗓音如此说道,仅仅是通过乳白色的百叶窗漏出的几缕斜阳我很难看清楚他的样子,不过也无所谓反正我们以后都不再产生交集,确认或是记住外貌什么的完全没有必要。
“还能活多久?”用自己认为最严肃的声音向医生询问道,但是这也是我自己的自我感觉而已,声音轻佻的完全不像话,我的声调让原本严肃地气氛一下变得尴尬。
“……十三天,但是……”可能是被我的反应惊呆也可能是我那被那不按常理出牌的态度弄到无语,不过不管怎样像我这种还只有十六岁便可以看淡生死的少年在这个逐渐畸形的时代恐怕已经不多了吧。
“那么我告辞了。”
“……”完全不给医生说话的机会,连病例也懒的去拿我径直走出了房间,不过身后还紧跟着医生旁边的那位护士助理,她手上还紧紧攒着黑色的便携式电话,恐怕是即将打给保安人员的吧,无聊到了极点,报复社会什么的等我有心情了在做吧。
将制服的领带解开,拖着重重的鼻息将淤积在肺部的空气一口气全部挤了出来,但是无论怎样吞吐我始终都无法将充斥在这具身体里的疲倦清空,麻烦死了,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那我就不用挤两个小时的电车赶过来了,想着会去还要再坐两个小时的电车我就一阵头大,麻烦死了。
“那个……”
“嗯?”将头轻轻向右偏去,拉扯领带的左手也自然放到了腰间,“有什么事吗?”注意到搭话的是一名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少女,我的目光有些游离,最糟糕的情况我不擅长和女生打交道,也讨厌和同龄女生打交道,更重要的是我不知道怎样委婉拒绝她们的请求,所以……麻烦死了,尤其是这种眼睛已经占到脸部一半的少女绝对会给我带来厄运的,一想到这里我的头皮就一阵发麻,右手不自觉的放到了脑后分割着蓬乱的短发。
“你的病例……如果你不收下的话,那孩子会很苦恼的……”她用手指了指一直跟在我后面的那位护士小姐,接着便将黑色的病例伸到了我面前带着一脸爽朗的笑容,“不论是什么样的苦难都不要放弃希望啊。”冷场完完全全冷场,我用着一副你是白痴吗的样子望着面前的少女,但是很遗憾过长的前发让她根本无法看出我的表情,仍旧一副满怀期待的样子,连基本的笑容僵硬都做不到,麻烦死了。
沉默了两三秒后,我将黑色的病例从少女的指间抽出,无趣的翻了翻爬满蚯蚓般文字的字面将其夹在腋下,带着嘲讽的笑容离开了医院。
将黑色的病例揉成球塞进电车站前的垃圾桶内,汇入黑蒙蒙的人流,迈着沉重的脚步慢慢挤入乳白色的车厢中。比起车厢我更加喜欢医院,虽然和家中冷清的空气比起来多了一股消毒水的味道但是至少比现在要来得舒服,各式各样杂牌香水混合着浓烈的酒精再加上一种名为腐臭的欲望让我有一种窒息的感觉。果然,我最讨厌人多的地方尤其是那些人多并且拥挤的地方。
将目光转向窗外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一切,所有的一切都被红与黑所浸染,圣青色的碧眸成为这纯色世界中的唯一的色彩。浓烈的铁锈味充斥着整个胃部的粘膜,喉咙干涩的宁人发疼,粗大的喉结依照本能吞咽着并不存在的口水,右手死死的抓住胸口试图强压下心头的恐惧。
少女,以正常人的目光来看的话是一名十六岁左右的美少女,矗立在电车行驶过的站台旁血色渐染的天空为背景还有那压抑的存在感,让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她当做一般的女孩子去看待。
“那个~长崎町就要到了~长崎町~”突如其来的电子音揉碎了死一般的寂静,光影交替后窗外的景色恢复了原样,透过玻璃窗小心窥视外面景物的我再也没找到少女的身影,天空仍旧是被血色的夕阳所渐染但是却少了一丝黑色的凝重与阴霾不再是少女所矗立的那片天空。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是我可以感觉到那个突然出现在窗外的少女眼中映衬的倒影绝对是我。
衣服像在水中浸泡过一般,粘稠的汗液如同胶汁一般涂满了我的脸颊与后背,麻烦死了,最糟糕的情况。
“我回来了!”从打开的缝隙中钻进屋内,将木质的门板轻轻合上,整个人瘫倒在玄关处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我有一种错觉,感觉只有晚到家一步便会陷入危险的境地,所以下了车后,我一路奔回了蜗居的公寓,已经不记得在撞到了多少人说了多少句对不起,就像疯子一样在街道上横冲直撞或者说在街道上横冲直撞的我本来就是疯子。
将蓝白相间的运动鞋收好放回鞋柜中,泛黄的袜子被准确无误的扔进了靠近玄关的洗手间内,赤着脚踩在冰凉的榻榻米上扶着硬质的水泥墙面一步步向书房走去。
“……故恒有欲,以观其眇……天之道犹如张弓……”轻轻合上发黄的宣纸,心情犹如大雨过后的碧空一般显得格外清爽,已经忘记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看《道德经》,每每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或是对生后产生了迷茫我都会选择端坐在书桌前细细的翻看一遍老子的《道德经》,每次翻阅都有不同的感触仿佛灵魂中的某些东西得到了实质的升华,但是像今天这样因为其他的事情看《道德经》还是第一次,幸运的是比想象中的还要有效。
“好累啊——!”整个人无力的瘫倒在桌子上发出痛苦的呻吟。虽然《道德经》可以帮我解决精神上的问题,但是我肉体上的问题似乎更重了。等会还做晚饭,麻烦死了,柜子里应该还有泡面才对,为什么我要每天自己做饭呢,明明就没人管我,而且还有十五亿美元的资产可以任意支配……不想了,麻烦死了。
“哈———!”再将泡面的残渣扔进塑料桶里后,我打着亢长的哈切,没心没肺的倒在了撒满游戏包装袋的单人床上,陷入了不符合季节规律的冬眠。
12年9月30日我那如肥皂剧般,不,比肥皂剧还要单调乏味的生活总算迎来了结局。在市中心那个不知相貌的医生说我还有十三天的寿命后,我总算下定决心跨入家里蹲的行业。然而,事情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12年10月1日星期一,若是按照往常我五点钟就已经起床开始准备早饭,然后屁颠屁颠的向学校冲出。但是,现在不同了被宣布只有十三天寿命的我可以抛弃世俗的一切尽情享受着最后的多姿多彩的人生。
……咚,咚,咚……
一个极其残暴的敲门声让我从睡梦中惊醒了……麻烦死,不知道提醒过多少次了我不订报纸的,可是附近那个报纸推销员总是不懈努力着。翻起身来揉着蓬乱的看着手机的液晶屏幕上显示的竟然是六点半我就一阵火大啊,该死的报纸推销员比以往早来了一个多小时,虽然我的身上只穿了一条短裤,但是现在已经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因为敲门声正在一步步脱离残暴的范畴直逼人类的生理极限。
穿过漫长的榻榻米后,我慢慢吞吞的停靠在门后竭力喊道:“说过多少次了,我不订报纸下次再来小心我画个圈圈诅咒你!”第一次做坏人的感觉真爽,以前都是装作不在家等着他自己走,但是今天主动出击赶他走让我有一种格外的成就感。
然而,短暂的沉默后门外传来了排山倒海似的怒吼“谁是卖报纸的,笨蛋————!”我可以肯定在长坂坡上吼退千军万马的张飞也不见得有如此惊人地肺活量。
……女孩纸?
……报纸推销员是女孩纸!
……不对,耳边的轰鸣声告诉我门外的女孩子绝对不是什么报纸推销员。
从门上的猫眼向外看去。
“……嗯”
站在那里的果然是……不认识的人。纯白色的上衣,领子和缎带都是淡蓝色的,毫无疑问是一名穿着梅吉克学园制服的女生。但是,她为什么堵在我的家门口呢?我可不记得我和学园里的女孩子有任何交集,不过看她双手环抱在腰间手指敲击手腕的样子再加上她已经接近发紫的脸颊,我可以肯定我再不开门她肯能会破门而入,这不是笑话,我可以感觉到在她那纤细的胳膊里已经蓄满了暴炸性的能量,足以将这整栋公寓轰上天的力量。开玩笑,我
不想仅剩下十三天的人生在一瞬间全部归零。
——咔嚓。
“你好……”我把门打开了……不对——!现在我可是只穿着一条短裤啊,这样的打扮不会太清爽了一点啊,混蛋!将刚准备说出的话硬生生的咽了下去,左手握着门把手右手顶着门背借着身体的力量将门往回推。但是,我失败了门外传来了一股超乎想象的阻力。
“放手啊,白痴!我等下再开门……”
“谁是白痴啊!你这个笨蛋老——!”超乎想象的力量,在这份力量面前我的反抗显得微不足道,然后我被逆推。
以脚跟为圆心,体长为半径,我的头部在半空中画着标准的九十度圆弧,伴随着后脑部沉重的钝感我华丽的摔倒在了玄关,身体各个部位还承受均匀的挤压,我知道这并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大概几十秒后刚好是一名少女起身并作出反应的时间,“你这个——变——态——!”
世界终结了,我的人生清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