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尔曼.伯根熟练地从小腰包中取出半块磷石,短柄小刀在上面快速摩擦,带起点点火花。赫尔曼微微向后挪了半个身位,尖耳朵的精灵双手捧起干枯的灯芯绒草凑近来。
柴火闪烁,噼啪作响。
“在辛格拉的每个夜晚,都是靠着这般的火堆……度过。”赫尔曼吐了口气,砸吧了下嘴,他现在只想嘬上一口,哪怕只是灰烟草卷成的大棒。
可惜没有。
赫尔曼稍微后仰让整个身子舒服一点,捡起根桦木枝把低矮的焰尖挑高了几寸。
尖耳朵的精灵轻挑细眉,露出一副不置可否的神情,不过眼神里的无聊与不屑,将她的态度暴露无遗。
“然后呢?我是受够这类絮叨了。赫尔曼先生,每晚你都要把你战场当兵的那些事情掏出来晒一遍吗?”森人语调轻缓,却透着轻佻。
“老狗也就剩下这一嘴烂牙了,”赫尔曼干咳两声,继续用细树枝收拾柴火。
“不过这些可都是我的亲身经历,扒遍你们精灵所有的馆藏也找不到关于茨威格战役如此详实的二家分店,莉雅姑娘。”
“那是因为克琳亚达宫的记载的全是关于自然的诗歌以及地母神荣光的篇章。没有哪位森人对人类的历史,尤其是肮脏不堪的战争史感半分兴趣。”莉雅反驳道。
“但是我听说你们最近的新皇帝很感兴趣。”一个低矮的身子不识趣地凑了过去,从低矮处向上探出一双褐色的眼眸。
凌乱的头发毫无自知地茂盛生长分叉,棕褐色的高脚山羊须垂到了男人的胸口。
这是个矮人。而从他的外表细看,还可以向下分到高加索矮人。
“闭嘴,你这个邋遢矮人。”莉雅一把扯起矿人脏兮兮的领巾,手腕也因为发力而微微泛红。
“但这不是事实吗?”矿人脚尖已经悬离地面,但还在贫嘴,身子左右晃动想要挣脱。
“全大陆的人都知道银月森林的新皇帝是什么样。”矮人粗黑脸孔靠近莉雅,鼻翼微动上下嗅了嗅,眼睛也逐渐眯成了一条缝。
“他还没有被承认……”莉雅撇嘴道,至少还没有被地母神认,但仪式只是或早或晚的时间问题。
这样一想,还未开口争辩便算是输了一半。莉雅顿觉没什么意思,手腕一松,矮人一屁股坐到软泥地上,凹下去个小坑。
“巴林.维奇,我劝你管好你的伶牙俐齿。四人的口粮份额,你至少抢了一半,多出来的力气都被你浪费在这种唾沫星的事情上了吗?”赫尔曼瞪了过去,他讨厌这类政治性的话题,尤其这种小家子气的胡乱起哄。
也许是迫于赫尔曼的威严或是他那足够有震慑力的大嗓门,名叫巴林的矿人也悻悻地闭上了嘴,但没有一丝道歉的意思。
他靠近火堆旁,清点起自己的行当。他从背上取下了一杆古旧的黄铜长梢火枪,枪体黝黑细长,已经是上了年纪的老枪杆子。但是保养良好,火光下的枪身锃亮还挂着些许残存油迹。
尖耳朵的森人莉雅也不再纠缠这个话题。她轻吹口哨,火堆外圈的一团蜷窝的毛球闻声向外支棱出一角,那是只白毛小兽。
“哈里。”莉雅轻声唤道,手指温柔地勾搭在兽的脖颈上,一边抚摸着一边爬向下巴处的细软绒毛。小兽微微眯眼,发出亲昵的叫声,享受着一切。
这是一只蓝眸的牙狼种,毛色近乎雪白只夹带着一些末梢浅淡的金色短毛,也许是混有森林狼或者妖精的血脉。这得让德鲁伊或者协会的驯兽师去细分。但混血并未有坏的影响,她足够优秀,动作轻巧,扑击有力还有令人称赞的灵敏嗅觉。
作为大地母神的孩子、自然的长子,陪伴森人成长的野兽再常见不过了。不过这只已经陪伴莉雅足足两年时间的母兽还略有些不同,她的身板瘦小,同莉雅当初抱起她时那般,不见变化。这是罕见的,至少在生长快速的牙狼种中。
不过至少不容易被注意,还省了不少口粮,赫尔曼.伯根是这般评价。
虽然和预期的有些许偏差,但是这不就是生活吗,总有变数,而且不还算是个完整的队伍嘛。虽然是贫嘴大肚的邋遢矮人,抱着宠物般小兽的精灵少女,战争创伤严重的唠叨老兵,以及……赫尔曼揉了揉脑门,他怎么能把拖油瓶正主给忘了。
这样稍微一想,赫尔曼屁股发痒,坐不住了。他搓了搓手肚,眼珠上下打着转,考虑是继续陈年旧事的闲扯唠嗑,还是要直接把正事拽出来。
同赫尔曼絮叨、巴林扯皮中的一样,现在时局混乱。北部诸国混乱纷争,数十年战火不断,茨威格平原战役、高加尔堡战役等惨烈血战,哪怕在诸王国历史上都是惨痛的一笔。南方帝国卡尔曼德囤积重兵,虎视北部。如果不是帝国教宗里德曼的突然离世,战火的硝烟恐怕已经从黎加蔓延到希嘉尔山脉。
至于银月诞生新帝这种温和的转变,连同着灾祸中催生各类隐秘教派一样,只是被视为混乱时代的必要点缀。当然这些同赫尔曼关系不大,唯一的影响是雇佣兵的生意又热闹了起来。但他是已经不愿再把脑袋继续别在裤腰带上给贵族们卖命了,单单茨威格战役已经够了。而他现在从事的是同样危险的猎魔行动,但报酬丰厚而且这种掌控感让老兵尝到了自由的味道。
赫尔曼也算不上专业的猎魔人士,他只算得上猎魔协会的编外人员,主要处理些漏网之鱼或者解决哥布林、小地精这种小型林怪。他凭靠多年战场厮杀的丰富经验和强悍体魄,也是得心应手。但是这毕竟也是份卖命钱,他的身体也不复当年。他急于赚上一笔养老钱,当一个上城人,享享清福。
而当这样的机会来临时,他又怎能不抓住。
赫尔曼用手压了压胸口,那份黑羊皮的契约书依旧好好地躺在那里。那份厚实感也令他安心了不少。
他清了清嗓子,“那可能是一只怪鸟或者某种林怪,体型超过正常男人两个头身。面向并不怎么和善,当地的猎户说它的那张大嘴足足能张开一丈,尖长的牙齿突起着向外生长,就像插满了匕首。”
“那样最好,正方便我用钢丸把它的牙齿敲个稀烂。”
“那怕是要等它吻到你脸上之后了。”这话是莉雅说的。
赫尔曼拍手叫停,这两人的斗嘴几乎穿插了整个冒险旅程。他有些头大,当初在冒险公会里也许应该换几个目标忽悠。不过也不算忽悠,赫尔曼心想,毕竟他也是把任务目标说得一清二楚,只不过分的报酬里自己多拿一些。他现在心安理得。
赫尔曼没有继续讲,前面的内容只算个开头,一路上已经提起了无数次,这次也是用来唤起大家的注意力。他得等到团队人员到齐,虽然那家伙也许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多年老兵生涯,让他习惯性地考量所有可能,至少所有人都得清楚明白自己的定位。而多一个脑袋,也很有可能多些有用的灵光。
“莎莎”的声响传来,赫尔曼抬头看去,不远处一束火把出现。
“伯根先生,我回来了。”浅绿色头发的年轻人走来,他尽力迈大步子,不过左腿的不协调拉扯出了整个身体的不平衡。
“芬恩。”赫尔曼轻声道,让出了一块靠近火堆的空位。
芬恩从旁边包裹里取了块干制的肉条,含在口中,用力**,仿佛香甜咸腥的滋味从口腔反渗到鼻孔,慢慢回味。靠近火堆旁,温暖的火苗让他舒爽地长叹了一声。
赫尔曼瞅了眼这个眼神温和的年轻人,他长相一般嘴角还留有割伤的长疤,穿着是轻便的黑皮甲外搭上小背包,头发倒是打理的很整洁只是发梢末端大多带着点浅绿。
他自称自己是吟游诗人又是卡诺埃利的本地人,见多识广,对这小黑森林也颇为熟知,毛遂自荐地加入了赫尔曼的小队。年轻人的话语中透出一股魔力,让赫尔曼没有拒绝。那是一种万事尽在掌握的自信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