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两年,白云苍狗。流浪了整个国家后,小妖怪已经众所周知——因为弱小。人们不再避讳小妖怪,连警示令也变为了:人形妖,面容姣好,力弱似常人,无需惧,若遇,拒之即可。尽管小妖怪和人类并无二样,人类也从未怜悯过小妖怪。
“毕竟,我终究是个吃人为生的妖怪啊”,小妖怪这样想着。
惨白的月光逐渐拂过万家灯火,远处山上的神社人声鼎沸。人类在巫女的赐福下,难得地在夜晚中结伴而行。恋人们也在寂静而让人陶醉的夜晚中尝到了由夜晚酿造出来的美酒,仿佛世上的妖物与他们毫不相干,妖怪的存在也被抛在脑后,剩下的只有享乐、欢笑与烟火。小妖怪坐在桥墩下的一块小渚地上,对着波光粼粼的湖水,沉思着。一阵人类的嬉闹声扰乱了小妖怪的思绪。
“热闹是属于他们的,而我什么也没有。”
今晚是村子里最繁华的一天,据说是庙会活动。两年前,这个村子还是个再也普通不过,甚至可以说有点贫穷的村子。但是因为所属国家被灭,迎来了一位贤良的执政者,就算是这个破落村子也有资本举行比较隆重的庙会了。
望着河水中映出的面容,小妖怪摸着脸颊:“我与人类长得并无二致,他们是怎么认出我是妖怪的?”
上弦之月所在的夜晚,总是让各种生物难以沉寂。妖怪们即使不饥饿,也会忍不住冲动,袭击人类。三更之时,月亮升上最高点,和着火炬的橙光,唤醒着人类和妖怪的原始本能。
龙一单方面定下的“去他家玩”的约定依然没能兑现,当然,小妖怪也没打算去兑现。毕竟那只是一个九岁小孩的戏言而已,他本人一定早已忘记了。俗话说,童言无忌,可能意思有些偏差,但大致没差。但反过来说,毕竟是一个小孩子说的胡话,为什么小妖怪却忘不了,每次想到龙一被拉进屋子前的那句“到我家来玩吧”,小妖怪的心总会空落落的。
起身。
快要入冬时的秋风总让人被刮的措手不及。
“那孩子应该也把我和那句约定一起忘了吧”,小妖怪苦笑着,即使周围并没有人可以看到,“嘛,反正已经一个妖挣扎这么久了,继续漫无目的的生存下吧。”人们还是会忽略小妖怪的存在并继续过着他们的日子吧。
本该是这样的。
——
今晚真是个众生皆醉的夜晚啊。
“那孩子现在应该也在山上那群人中吧,在做些人类的事吧。”小妖怪刚抓了一个已经麻木的醉汉饱餐一顿后,难得地以开心了姿态想着。随后便是一阵空虚。
一个个头小小的人影出现在了小妖怪的背后。
“啊,又是来找我乐子的小孩子吗,这次就像以前那样快点结束好了”
小妖怪转过身子,想看看这小孩到底想干什么。但是下一秒,小妖怪便愣住了。这个孩子穿着尺码有些小的和服,嘴里吃着从庙会上买到的中国传来的糖果,小脑袋上侧带着一个火男的面具,但他并不是来取笑小妖怪的。应该说,他或许没发现小妖怪。
“龙一?”小妖怪半疑惑地向那孩子打招呼。
“咦?”小孩望向小妖怪,语气中带着强烈的不安与恐惧。
啪——
位于山顶的神社上升起了令人炫目的烟花,年轻不知事的妖怪被突如其来的强光下得不轻。这片短暂的光明照亮了人们一年来被妖怪挤压着的内心。众人开始双手合十,向着御神柱祷告。懂事的妖怪明白这是人类最团结的时候,可不是袭击他们的机会,于是带着被吓昏过去的下一代们灰溜溜地逃跑了。
烟花色彩缤纷的光照亮了曾被黑暗支配的小道,龙一与小妖怪这才看见了对方的样貌。
“是你?大姐姐?”龙一不再恐惧,因为他知道,这个妖怪不会伤害他。
她是个友善的妖怪。龙一这么想到。
“对,是我,我就在这。”小妖怪没有说出口。如果真的存在人们口中说的心,那么名为“小妖怪”的心,现在重新跳动了起来。
但是小妖怪不喜欢高兴太久。
——
“你的叔叔不见了?”经过一番交谈后,小妖怪了解道,“所以你才会一个人在这种黑漆漆的小路上找人啊。”
“明明说好了等我一起回家,但庙会进行到一半他就不见了。”
人类真不可靠啊,即使是亲人。
“那我送你回家吧,你一个小孩子,别被妖怪抓去吃了”毕竟除了小妖怪以外,其他妖怪都喜欢小孩子的灵魂吧。
妖怪吃掉的不仅是人的肉体,它们更看重的是寄宿在人类肉体中的灵魂。众所周知,小孩子的灵魂没有被地上的秽土侵染太多,所以妖怪们都想拐走孩子。
“虽然我不一定能保护龙一。”小妖怪心想道。
“好啊,顺便来我家玩吧。”
“嗯?”小妖怪有点不敢相信听到的话。
“我记得哦,”走在前面的龙一转过身来,脸上挂着小孩子才有的笑容,“虽然两年前被母亲大人扇了一掌,但正因为这样我才牢牢记住了这句约定哦”
“真是个无知的孩子啊,我可是吃人的妖怪哦,你母亲大人都惧怕的妖怪哦,”小妖怪停下了脚步,不敢再和龙一并行,“现在跑的话我会放你一马。”
对啊,他怎么说也都应该知道我是吃人妖怪的事了,虽然刚吃完,但是长久以来的饥饿和今天的天色让我不知道我会不会为了那可笑的食欲而吃掉你,与我有缘的孩子。
“为什么要跑呢?”龙一轻轻地抱住了小妖怪,灵魂的香气一股脑地冲进小妖怪的肺叶里。
放开我吧,和我扯上关系对于身为人类的你是没好处的。
小妖怪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地,努力保持头脑是清晰状态,因为如果分神,很可能就会被欲望控制。
“月光对于妖怪来说既是治愈的一种方式,也是呼唤本能的方式,可是现在,我讨厌这同时能让本能激发的月光。”小妖怪的“心”这般呐喊。
龙一开口了:“我知道你会吃人,可是当时帮我擦干净玉球、还没有吃掉我还摸了我的头的你并不让我感到害怕。”
小妖怪推开了龙一:“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为了吃掉你而演的戏。”
拜托了,别再让我这么演下去了,我的演技很差啊。
“那你咬我一口吧!”龙一挽起了袖子,直接伸向了小妖怪的嘴边。
小孩子的执拗总是让人哭笑不得。面对一个随时可能吃掉自己的妖怪竟然还伸出自己的手腕让对方咬下去。可能在他眼里,小妖怪只是一个和自己吃的东西不一样的人类吧。
“但他如果见过妖怪吃人时的场景的话,也许,不!一定就会讨厌我吧,我......”
不想让他讨厌我。
“从人类那里学到的伪装还真是有用啊。”小妖怪在心中不禁感叹人人类的能力。
小妖怪开始感谢之前那位醉汉,如果不是他的血肉稍稍满足了自己的饥饿感,或许龙一早已成了盘中餐吧。
“好啦,演技这么差就不要装凶狠了,”龙一再一次拥抱了曾想吃掉他的小妖怪的身体,“你这两年一定很寂寞吧,你的眼睛已经出卖你了哦。”
“明明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子,却说着这么让妖肉麻的话,真不甘心啊”,小妖怪抹去了眼中的晶莹,“我真的可能会吃掉你的哦,如果你非要抱着我的话。”
“你才没这胆子呢。”龙一他一边做着鬼脸一遍小跑向前,看样子自始至终从没有害怕过,也从没有将小妖怪视为野兽或者妖怪。
“因为你是不会伤害你喜欢的人,不是吗?”
“你一个小孩子就懂什么叫喜欢了?真是早熟啊。”
“诶~不要像个老大爷一样发言啊,妖怪姐姐?”
真希望即使小妖怪在你眼里永远都是这么亲切友善。因为小妖怪渴望被爱,也希望能有机会去保护小妖怪爱的人与物。
小妖怪真的这么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