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这是什么?”正在帮我家狐狸——八云蓝——打扫仓库的猫妖式神,橙,从一个积满了灰的角落里抽出一个小箱子,并打开了它,“里面好多字画哦。我看看落笔尾款,八云紫?是紫大人的?”
闻声而来的蓝从一层层杂乱的书卷中挑出一卷,饶有兴趣地欣赏起来:“想不到平时有些懒惰的紫大人竟然也曾写过这么多诗句呢,而且她的字也很好看,完全想不到客厅里挂的那幅歪歪扭扭的字竟也出自紫大人之手。”
“喵,不过那幅字内容写得可真好啊,我记得是......”
“净壶酿醉风,重峦兵戈筚蓬。望人闻风醺,复见远人一梦。”之前在偷听的我走进仓库,背出了那首我千年也不曾忘记的、她教我写的第一首诗。
——笔者日常杂谈
“呼啊,昨夜靠着紫就睡着了。”幽子扶着隐隐作痛的额头,慢慢从床上坐起,自言自语着,“不过还真是前所未有的疼啊,也可能是昨夜第一次喝了这么多酒吧。”
“咚咚——”门外等候多时的侍女,听到房间内的动静,敲了门,另一个侍女端着早餐,行了屈膝礼,恭敬地将早餐放在桌上后,站直说道:“幽子小姐,管家说昨日您饮酒过度,今日可不必早起,故未叫醒您。并且他嘱咐我服侍您用餐,并服用这醒酒药。”随后她从怀中掏出一个琥珀制的小瓶子,里面装着无色的液体。
幽子微笑着说:“啊,不用麻烦你们了,我自己吃吧,这药你就放在旁边吧。”
侍女忧心忡忡,半天说不出一句答复的话。幽子察觉到了异样,问:“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幽子小姐,”侍女跪了下去,“您不会真的要嫁到邻国去吧,您若真嫁过去了西行家该怎么办?”
幽子叹了口气,示意她起来,但想出的尽是自己都不满意的回答,沉默良久。
——
“啊,脑袋真疼。”小妖怪从床上醒来,头疼欲裂,可能是第一次喝这么多酒吧,直到现在,下床走路都得扶着墙,“昨天我都能飞上了屋檐,今天怎么就成这样了。”走出卧室,对面幽子的卧室的门敞开着,小妖怪有些好奇,简单地梳理了下,穿上幽子送的衣裳,来到了门前。
“国主之命,我不能违抗。”幽子平淡地说着,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我会让老管家选出能顶替我的人来帮忙的。”
“可是,西行老爷只有您一个女儿,其他人就算再有血缘关系也不过是外人啊。”
“这个仆人还算中肯,也不怕其他有心人听见。”小妖怪心中默默赞许这个女仆。”
看见了小妖怪伫立在门前,幽子示意仆人们下去,并招乎小妖怪进来。情绪最激动的女仆也不再说什么,擦了把脸后退了下去,将门关上。幽子起床,理了理头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真是抱歉,让你看到了我这狼狈的样子。”
小妖怪倒是挺自然,找了把凳子直接坐下,倒了两杯茶,右手托腮,仔细打量着幽子,叹了口气,“剩下的时间可能只有半年了,你打算怎么度过?”
幽子坐在小妖怪旁,只穿着睡衣,完全没有“优雅的大小姐”的样子,有些懒散。
地打着哈欠,端着药瓶,有条不紊地一口喝完,“哈啊——”地呼出一口气,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眼神中突然充满了坚定,“不知道。”
“真亏你能一本正经地说出这种话啊。”哭笑不得的小妖怪摇了摇头,也喝了口茶,指向桌上还冒着热气的早餐,“这些你不吃吗,看起来是准备了很久的?”桑葚干和煮豆子、烧酱,还有一碗杂了些玉蜀黍和青菜的粥,虽然简单但也可以说得上是丰盛了。
“管家总是担心我吃不饱,每顿饭都会让人给我准备很多吃的,”幽子重新做了下来,分给小妖怪一套餐具,“所以,我们一起吃吧?”
“人类的食物,我还真不一定吃得惯,昨天光顾着替你拦酒了,一口菜也没吃,也不知道滋味究竟如何。”小妖怪不熟练地拿起勺子,嘴上在抱怨拦酒,可想着的却是幽子接受命令时的坦荡之姿和向故父哭诉时的梨花带雨、令人痛心。粥的火候控制得很好,没有煮焦;碎菜叶和玉蜀黍的口感很新鲜,应该是仆人一大早就从菜市上买来的。
“你的管家可真是心疼你,他应该是个很好的人吧。”喝了口粥后的小妖怪心情也变得舒畅起来,不禁夸赞起贴心的管家。
幽子轻轻一笑,不作多语,用筷子夹起少许桑葚,递到小妖怪嘴边:“这是最近采的桑葚,也很新鲜,味道也不涩。”
小妖怪有些难为情,虽然周围没有人会看见,不过被一个人类喂东西吃的妖怪,自己因该是第一个,更何况眼前的这个少女的确有让人和妖目不转睛的能力。小妖怪把头扭到一边,不好意思地说:“我......我自己来好了,唔......”
幽子强行将筷子塞进了小妖怪口中,一脸坏笑:“怎么样,好吃吗?”
小妖怪有些生气地盯着幽子,换作别人这样做,小妖怪肯定会直接大发雷霆,不过对于幽子,小妖怪不知怎的,实在没办法真正生气。小妖怪咀嚼一会后,桑葚爽口冰凉的感觉让小妖怪大为惊讶。
“果然,在创造力方面,人类还是更强于妖怪,光是烹饪这一件事而言就已经超越了茹毛饮血的妖怪。”
“那紫小姐,你想学会一些人类的习性吗?”在吃完饭后,一人一妖闲聊着。
“我?我就算了吧。”小妖怪无奈地摇摇头,“我除了长相像人,这么多年妖怪的习性早就习惯了,要我突然做人,简直不可能。”
“但是我会担心的。”幽子攥紧小妖怪的手,眼神中的确揭示出了担心的情绪,“我以后嫁到远方去了,你肯定也会脱离这里,到时候什么都不懂的紫小姐该如何活下去啊。”不过语气感觉怪怪的。
“怎么感觉听出了一丝微妙的意思。”小妖怪想挣脱,不过又怕弄伤幽子,只好让她这么握着,“就算你不教我我也会活下去的啦,放心吧。”
“真是个笨蛋。”幽子撒开手,小脸微红的同时嘟起嘴,气鼓鼓地看着小妖怪。
“说到底还是个15岁的孩子,在这种难得悠闲的时间里,还是稍微顺着她点吧”这是出于年长者的考虑,至少此刻是的,“那好吧,你想教我些什么呢?”
“我想想哦,”幽子左手托着脑袋,双目闭紧,若有所思,过来一会儿才说,“会琴棋书画是被认为有才的标志,但是琴棋画得从小练习才行,我虽然比较熟练,但这些对你而言可能有些难度。”
“喂喂,你说话还真是不留情面啊。”小妖怪不满地撇撇嘴。
“况且你应该不识字吧?所以教你最容易学会的‘书’好了。”幽子双手一拍,单方面决定了教学的内容。
——
西行家很多建筑的外形和内部构造都是经典的日式,不过也有一些是仿造的大唐建筑,例如西行家的灵堂和她们正在“上课”的墨樱厢。
墨樱厢是独立的一座房子,其门与梁柱被涂以亮红色,用白墙为底衬,绿帘罩两窗,屋顶的瓦片是象征着高贵的乌黑紫砂瓦,房檐处雕有樱花样式的浮雕,两侧画有极具唐代的“黄、绿、白”三彩壁画,这戏让人不禁遐想它是否真是从大唐搬运过来的。
幽子带着小妖怪来到了这座与周围日式建筑格格不入的大房前,简单介绍了房子的由来——幽子父亲读了白居易的诗后一时兴起建造的。随后便拉着小妖怪进到了屋内。
正对着门户的是一张很大的檀木书案,一把樟木做的椅子,桌上挂着各种大小类型的毛笔,有兔肩紫毫、狼毫、羊毫、鼠毫,层次繁多;又有宣纸摆成一堆;再观其砚台,乃是上好橙泥石砚配上斧轲东;后墙上挂着两幅笔走龙蛇的书画,应该出自幽子父亲之手。小妖怪一踏进门便闻到了浓浓的书香气息。
幽子招呼小妖怪坐下,磨好了墨,选了一支新手用的短锋羊毫送到小妖怪手上。小妖怪坐下,有些稀奇,仔细端详着手上的毛笔,想拿着一把匕首一样狠狠地蘸了墨水。幽子大笑起来,小妖怪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未开化的生物,不免涨红了脸。笑过之后,幽子将右手轻轻握住小妖怪的手,调整好正确的手势后,又去调整小妖怪的坐姿。
头正、身直、臂开、足安。
这种拘束的姿势让小妖怪感到很别扭,但更让小妖怪坐立难安的是幽子贴近时的身上扑面而来的香气。
“书法是从西边的大国,大唐传过来的一门艺术。”幽子冷不丁地诠释起来,“在汉文字传入这块陆地前,人们使用的是神代文字。”
“我曾去了解过它们,虽然有些抽象不过还是能用来表达人的想法的。不过,与汉字相比,它逊色了不少。”
“汉字书法变化多端。楷书,行书,草书,行楷每一种都有属于它自身的魅力。”
“但书法说到底只是一种传情表意的工具,只要笔者的情传到了字中,无论字形如何都可以让人赏心悦目。”
小妖怪感到莫名其妙:“突然说这些深奥的话干嘛,我可没你这么有学问。”
幽子左手提袖,右手执笔,稍弯背脊,眼神从欢悦变为犀利,似乎可以看见黑眸中蕴含的刀光剑影;她大手一挥,书画态势陡然转为细腻,眼中不再锐利,反倒是一股难以言状的凄柔化作泪滴,挂在眼角,时刻都可能滑下脸庞。收笔,幽子望着门外的景色,右臂横垂在腰间,左手改握扇子,未有言语。
即使身为外行中的外行,小妖怪也能从刚才的幽子身上体味书法的奇妙。小妖怪看向幽子的作品,幽子随后叹出两句。
“净壶酿醉风,重峦兵戈筚蓬。望人闻风醺,复见远人一梦。”
“这是你写的内容吗?不愧是你,但我根本听不懂。”此时的小妖怪除了尴尬地笑笑,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不要紧,我会把识字,断句和书法结合起来一并教授给你,今天你就先临摹我写的吧。”幽子摸了摸紫的头,仿佛在和一个刚刚入学的小孩子说话,“大概讲的是一个人想把自己酿的酒的香气穿越大山、兵器还有野林吹到故乡,让他们闻到后,在晚上能梦见远方的他正在做的梦,以达梦中相见的目的。”
“你们文人的事总是这么难以捉摸。”小妖怪甩开幽子的手,自己开始照着幽子的架势随意涂鸦起来,“明明这么简单的事偏要用这么复杂的句子表达,万一故乡的人看不懂怎么办。”
幽子没有回答小妖怪,缓步走到门边,身体向右靠着门户,把头抬高,望着落在枝头又振翅而飞的黄莺,幽子在心中默然,眼角的泪终于还是淌了下来。
“等到你能理解的那天,或许我们已经没机会再见了。”
——
“啊,是紫大人!”蓝惊慌地鞠躬道歉,“对不起,说了您的坏话。”
我用扇子打了蓝的头,还是原谅了她:“你说的也是事实,没必要道歉。”从她手里夺过诗卷,略微浏览一遍,又将它们丢在了箱子里。蓝和橙或许不会明白,我千年前歪歪扭扭临摹下来的不是这首诗,而是当时永远无法传达到少女所怀念的人的心底的泪水与爱。
“橙,你想学书法吗,最近的我很闲哦,可以亲自教你。”我摸着橙的头,这感觉似曾相识。
“喵,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