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杯战争中的冬木市民,并未意识到自己陷入了何等危险的战争。
毕竟,上一次战争发生在十年之前,隐藏在黑暗中仅仅持续了十余天的混乱,并未在人们的记忆中留下多少印象,除了那场烧毁了一条街道、夺走数百人生命的火灾。
而更久远的第三次圣杯战争,其年代还得回溯到七十年前的上个世纪。曾经经历过的人们、记忆中还保留着那次伤痛的人们大都已经离世。
面对这些天连续爆发的煤气中毒、冷兵器杀手等事件,俗世的人们心底里知晓其中隐藏敌人的凶残,然而谁也没能提出任何有效的解决方法。
毕竟,以上事件仅仅是魔术师的里世界战争在表世界的荼毒,只能理解表世界的人们甚至连真相都无法接触。
最初发生的数起冷兵器杀人案件,最初的受害者都是最近才来到冬木市的外地人,身份调查比较复杂。
然后事件愈演愈烈,更多的本地人被发现死于武士刀下,凶手以其毫无规律的杀人行径,已经被市民们冠名为杀人魔并广泛流传。
该凶手的作案手法、作案动机、作案规律都无法捉摸,只有一些经验丰富的老警司确认。对方武艺高强、兵器锋利,杀人手段极其冷静高效,并非怨仇杀人。
所以作案者应该是老练杀手,很可能最近才回冬到木市,应该从年龄四十以上、爱好武艺的外地人开始排查。
更可怕的是,老警司提出最重要的一点:冷兵器杀手可能不止一名。
冷兵器杀手的风波还在持续,新都又屡次发生煤气中毒事件。
事发地点有平凡的家庭、加班的公司,还有学校,每一处都有多名市民同时中毒住院。
虽然值得庆幸的是至今没有人中毒致死,但其行径确认属于人为无疑。
然后调查的进展也就到此为止,再查不到更新的消息。
束手无策的警方一再警告市民尽量不要出门。并取消所有休假,所有警察参与全城巡逻。
整座冬木市被划分为数个区域,警车24小时不中断巡逻全区域。
每辆警车配有新老警察各一名,并全部荷枪实弹,每10分钟向总部报告巡逻情况。
然而,所有手段都没能阻止杀人事件的继续。
“已经凌晨四点了,还有两小时下班。”
驱车行驶在月色下无人空旷的街道上,操纵着方向盘的年轻警察小林第六次看表,终于忍不住念了出来。
“熬不住了吗?我们巡逻的时间才过一半。以前我们执行监视任务时可是要几天几夜。”
坐在副驾驶席上的同事仰木大约五十来岁,此时他几乎是以躺着的姿势靠着椅背,怀里抱着一只保温杯,旁边半开着的袋子里露出不少被撕开的垃圾食品包装袋,那些就是两人今晚巡查的唯一收获。
“监视可不会是这样漫无目标的四处游荡,还是在这刚发生过集体失踪案件的地方。”
小林已经止不住自己的满腹牢骚。
“知道吗?听说他们以前在那座废旧大厦里说是集会,其实是举行邪教仪式,结果真的联系到了邪神,才给这城市带来厄运,然后邪神因为对他们不满,就把他们的灵魂全部夺走了。”
年轻警察用夸张的语气转诉他的所闻,好像他就在现场一般。
“你知道这地方不好,为什么还要提这个词,难道你想把他引过来吗?”
小林脸色一白,闭上嘴沉默了一会儿,又憋出一句话。
“再这么闷着我就要死了,他来了也行,咱们下半辈子就不用辛苦了。”
“别把我拉扯进来,我还要养家呢。”
小林的牢骚换来了仰木的一声斥责,不由得沉默着闷声开车。
“算了,年轻人就是熬不住。靠边停车,换我来开。”
面对与自己孩子一般年纪的同事,仰木不禁有些心软。
警车停在路边,小林打开车门下车,仰木则直接挪住驾驶席上,却发现小林还站在车门一动也不动。
“怎么回事?赶紧上车。”
“我、我好像看见有东西。”
隔着车窗传来小林吞咽唾沫的声音,似乎看到了不得的东西。
“在哪?”
仰木抬起晚上有些昏暗的眼睛,没有看见街道上有任何活动的物体。
“在那边巷子里,咱们——过去吗?”
年轻的小林转头用满怀祈求的眼神等待着仰木的决定,脸上几乎要哭了出来。
虽然嘴里逞强着不怕,事到临头小林还是徘徊在生命与职责之间不知所措。
坐在驾驶席,脚踩着油门,仰木皱起眉头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职责占了上风。
“带上枪,一起过去。”
“那个、防弹衣要不要穿上?”
“哼,咱们的防弹衣最多能挡下小刀。”
仰木愤愤不平地抱怨着,——不过也仅仅是说说而已。
“穿上再说,总比没有好。”
两人从后备箱里取出防弹衣,装备完毕花了好几分钟的时间才出发。
仰木举起枪小心翼翼地率先向巷子走去,从未经历危险的小林则畏畏缩缩地跟在后面。
“……”
刚转过巷子时,仰木突然定住身子,双手举起指着前方的枪竟然有些颤抖,嘴唇张翕着说不出话来。
小林从后面伸出头。然后,他不禁也呆住了。
昏暗的月光洒在幽暗的巷道中,勾勒出那刀锋的形象。
狭长的刀刃,似乎集聚了黑夜里所有的光,被看见的第一瞬间,就夺走了所有的目光。
那柄刀,一定有着自己的意志。
只要出现在这世界,见到了这光明,便渴望去斩断、去杀戮。
所有的生命,看见这柄刀都会看见天敌一般,畏缩、战栗、恐惧。
小林心中就有着这种深至灵魂的恐惧,他的双腿在颤抖,手枪摇摇晃晃无法瞄准目标。
心跳被恐慌冻结,几乎马上就要窒息而死。
一定要做些什么,否则一定会死。
他这么想着,寻找着发泄的目标,这时他才注意到持刀的人。
如果说那柄刀集聚了世界的光,而那个人一定吸收了世界所有的暗。
与奇长的武士刀相衬的高大黑影,傲然伫立在巷道中央,黑色的武士服尽显彪悍。
无风自舞的长发,更添几分狂野。
长发之间,两道血腥般红艳的光闪现,如眼睛一般向年轻射了过来。
不,那根本就是对方的眼睛。
对上那双赤红之瞳,小林只觉得自己独自来到了尸横遍野的古战场。
身不由己、无能为力的死亡,即将到来。
眼前的人,就是战场上索命的阿修罗。
冷酷无情、毫不动摇地要来取自己的性命。
是的,对方的脚下,还躺着被他杀死的人类残骸。
还鲜活着的热血,沿着地面流淌,蔓延到小林的脚下。
无须质疑,近日来冬木市流传的杀人魔——就在眼前。
“该死、混蛋!……”
能让心脏冻结的杀意,反而让年轻的小林回复一丝自制的力量,过度地恐惧让他嘴唇颤动着语不成声,也让他做出了疯狂的举动。
“……见鬼!王八蛋!该死!该死!”
他再听不见任何声音,看不到老警察仰木焦急地拉住他的身影,他只是努力甩开所有束缚,冲向眼前恐怖的根源。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给我去死——!”
疯狂地扣动扳机,一颗颗子弹伴随着火药爆炸的声音,在因恐惧而抖动的枪口作用下,撕裂空气漫无目的地冲向前方,只有三颗子弹找准了正确的目标。
人类的科学数百年发展至今,创造出来的最轻松、最方便的杀人武器,以超越声音的速度,扑向眼前的目标。
下一刻,就能穿透脆弱的肉体,在骨肉里面翻滚着创造一个巨大的伤口。
这是每颗铜制的小丸子被创造出来的唯一目的,它们也无数次地完成过这一目标。
小林鼓起的眼睛充满血丝,只想着用手中枪将心中的恐惧粉碎。
甚至当那人影一动不动时,他还以为自己成功了。
“唦——”
奇怪的声音在他与对方之前爆响。
不是钢铁钻进血肉、击碎骨头,伴随着血花四溅的轻脆。
也不是钢铁撞击钢铁,寸步不让的响亮。
更像是金刚石划破玻璃,砂轮锯开硬木的声音,看似坚不可摧,实际一触即溃。
小林还未理解其声音的意义,就感觉心脏一阵剧烈收缩的痛苦。
然后,他第一次看清了眼前杀人魔的模样。
一张充满邪气与狂傲的脸,如此之近地出现在他眼前。
猩红的眼睛,放出充满享受意味的神采。
小林无力地伸出手,像是在抗拒什么、又像是要伸手挽留。摇摆着终于握住了杀人魔伸出的、渴望掠夺生命的长刀。
温热湿漉、粘稠的液体从沿着刀锋,从他的指间流下。
他疑惑着低下头,盯着穿透了厚厚的防弹衣,送入心脏的刀尖,眼中的恐惧慢慢变成绝望。
小林张着嘴,喃喃着想要说些什么,胸腔里温暖的气体吐出,穿过喉咙只发出咝咝的声音。
双腿无力的垂落,仅靠着魔刀的支撑直立着,年轻的警察吐出最后一口气,于无声息中划下了生命的句点。
“呼——”
心满意足的魔刀,傲慢地划出一道弧线,叼起猎物高高地指向天空,贪婪觊觎的目光俯视着它的下一个目标。
刚刚目睹同事死去、跌坐在地上,手枪掉落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年近半百的人类。
“呯——”
失去生命的躯体转眼就被魔刀毫不留恋地丢弃,滚落地面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别、别杀我,求你了……我还有孩子、还有家人,我不想死……”
这是眷恋生命的仰木临死最后的话语,然而,这都不是杀人魔会在意的事情。
魔刀激动地在黑暗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圆形,然后骤然收缩于一点。
下一刻,那一点就会变成无可抵挡的直线,去亲吻火热跳动着的心脏。
温暖、湿热、带着血腥味的触感,便是魔刀最渴望、最期待的**。
蓦地,从天而降的雨打破了魔刀的期待。
雨点是金色的、钢铁所铸,撞击地面爆炸,形成一阵狂乱的风暴,肆虐着向魔刀扑来。
更可怕的是直接瞄准了魔刀的金芒,只要有一道金芒射中,屠戮生命的杀人魔就会被其钉在地上撕碎,不留半点残骸。
银光如鲜花绽放般闪现,魔刀勉强舞动建立起弧形的、几乎马上就会崩溃的防御圈。
金色闪动着耀眼光芒的剑雨,撞击着银色的防御,发现难以穿透后无趣的停止,落在地面恢复了它的真身。
出鞘的刀剑、斧头、还有枪,各式各样的武器立在巷道的地上。
每一柄都装饰得夺目闪亮,比起寻常武器,更像是神的仪仗。
“这些……都是什么?”
从未接触此等奇迹、生于凡间长于世俗的仰木,面对如此场景,已经张大眼睛激动得马上就要窒息。
“谁敢破坏本大爷的兴致?报上名来!”
银色的魔刀挥舞着指向天空,如死亡旗帜般卷动的长发间,魔刀的主人愤然抬头。
巷道之上、高楼之顶、苍穹之下,唯有一人傲然独立。
金色厚重、豪华奢侈的铠甲覆盖全身,金色的短发下,男人英俊高傲的容颜,在黯淡的月色之下竟然比大阳还要耀眼。
酒红色的眸子,不同于魔刀主人的饥渴疯狂的猩红双瞳,而是天生带有尊贵、孤傲的气质。此时,眼眸正以高傲的怒火,紧盯着眼下黑色的狂徒。
“区区一介杂碎,竟然胆敢对本王不敬。”
本王的自称在这男人口中说出来,像是理所当然一般的自然。那超越时代的高傲让杀人魔尤为不爽。
更为可恨的是,金色的来人竟然以更狂傲的姿态,如同遇见厌恶的虫子一般俯视地上的杀人魔。
其姿态让向来狂傲的杀人魔,愤怒到了战栗的境地。
“哪里的疯子,乖乖伸出脖子在本大爷的刀下受死!”
“哼,杂碎再狂妄也是不入流的杂碎,怎么可能知晓本王的高贵!”
对视的第一眼开始,双方就能理解彼此从根源上势不两立。
狂妄者打心底里憎恨高贵者的高贵。
高贵者也发自内心的厌恶狂妄者的无知。
所有语言都是多余,同为战士的双方,第一时间就选择要从肉体上毁灭对方。
“给本大爷去死——!”
黑色的杀人者一跃而起,竟然沿高达百米、直立着的墙壁奔跑着冲向屋顶,逆袭高处的男人。
“哼,狂妄的杂碎,既然不知道跪下求饶,那就献上你的生命来取悦本王吧。”
伴随着冷峻的宣言,枪和剑一起在空中疾飞。
六道金色的武器从来人的背后现身,拖着流丽炫目的光影迎击杀人魔。
闪着银月光华的长刀与黑色的人影共舞,人与刀错位闪过了两柄光辉炫目的矛,银光飞旋着击飞了长戟、钩矛、重剑,人影跃起落到对面的墙壁上继续前进,并避开了最后的刀锋。
错过了敌人的武器分别击中了地面、墙壁,剧烈的爆炸卷起大量的灰尘,挡住了躺在地上仰望的仰木的视线,隐约只见三道金光旋转着从扬尘中飞起,倒卷着飞回天空。
冲向天空的战士,操纵着华丽兵器的王者。
史诗里才会出现的英雄人物,竟然如此真实地出现在平凡的人类面前,仰木恐惧着、战栗着,又发自内心的崇拜着、敬仰着如此强大的英雄。
他仰望着布满灰尘的天空,寻觅着金色的、穿透黑暗的光,直到爆炸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仰木终于想起必须马上离开这里,然而,他吃惊地发现自己提不起逃跑的力气。
失去了原本形态的地面上,仰木低下头,看见满地流淌着的血液在灰尘中混合结块。
这血液,不仅有陌生人的、同事的,还包括他自己的。
这世界,究竟是怎么了……
带来无法问出口的疑惑,仰木的生命,消失在王者与恶魔共舞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