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拒绝了这样合理又充满关怀的要求,简直是不可饶恕的犯罪,我连忙接受樱的好意,狼狈不堪地离开仓库。
回想起来,上次我睡在Saber的隔壁时,我就花了许久才能入睡,这次一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一边苦恼地思考着睡眠问题,一边向自己的卧室走去。
然后,我看到了在我的卧室拉门口,静静地立在那的蓝白色身影。
“Saber,还没有休息吗?”
“是的士郎,因为有事情想与士郎说,所以一直在这里等。”
“Saber可以进来说。”
我招呼Saber进了房间,Saber环视着房间里的陈设,突然说出一句话。
“果然,有些不安的感觉啊。”
“嗯,Saber想说什么?”
“士郎,上次在你的卧房里时,我就有种奇怪的感觉。现在看来是这里太空旷了。”
Saber像是发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般,圣绿色的眼睛认真盯着我说道。
“有什么问题吗?”
“一般人不是喜欢把自己最喜欢的东西放在卧室吗?像凛和樱一样,把自己的卧室布置得很温馨。可士郎的房间里什么都没有摆,空旷得让人不安。”
“因为我没有摆在这里嘛……”
“士郎,对任何人来说,卧房都是自己最私人最放松的地方。无论是谁,都会有私人不想与别人交流的东西,所以大家就会把它收藏在卧房。士郎,果然你的感情并不一般。”
Saber审视的眼神让我不安起来。
“Saber,别说得这么严重。”
“不,这是很严重的事情。士郎的牺牲精神不同寻常,毫不顾惜自己。你大概——从一开始就没有考虑过自己吧。”
少女清澈的眸子里泛起疼惜的光。
一瞬间不能理解少女的话,我茫然地看着Saber。
微微地沉默。
她闭上眼睛,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平稳地看着我。
“早上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梦。”
“……”
“Servant并不会做梦,我所见到的是你的梦、你的过去。Master与Servant之前的精神也是联系在一起的,羁绊强烈的话,便能窥视到对方的过去。”
“梦中看到的——是我的、过去?”
“是的,我了解这是侵犯你内心的行为,但是我无法拒绝。请原谅我,士郎。”
“笨——”
这事情我也一样,Saber的过去,她还没成为Servant的光景,我已经看过好几次了。
“笨蛋,那不是Saber的错吧。看到我的梦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是吗。……而且,该道歉的人是我,看到我那种无聊的过去会让你睡不着的。”
“不,只有今天早上看到梦。而且看到的也不是最近的事。”
Saber认真地解释。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很大的火灾。我看到的东西,只有那个光景。”
那平稳的眼,像是看到什么地诉说着。
“士郎和我很相似,所以我能理解你的错误所在。如果就这样下去,不知道会怎么样。——因为我也一样所以能够了解。”
“我怎么能做错误的事,我要成为像父亲那样正义的伙伴。”
“所以,那就已经错了。士郎,那个事故不是你的错,你不需要背负那个责任。——你没有需要补偿的东西。”
那是当然。
那只是事故,我只是被害者。
当然对只有自己能活下来的幸运感到良心不安。
“你无法忘记那个事故吧。所以,只要还记得士郎就不会改变。那不痛苦吗?”
“痛苦——?我?”
不,当然会痛苦。
因为那是理所当然的,那么多人死了,是那样子的地狱。
所以我想我会痛苦是当然的。
而且,不这样的话,那件事情不就没什么意义了吗?
“嗯,的确一回想起就会很痛苦。但那是已经结束的事情。事到如此也不能再做什么了吧。”
Saber无言地沉默着,只是苛责地绞着自己的手腕。
“……至少,士郎还要好好地生活下去。不要毫不顾惜自己。”
“Saber不用担心,我会过得很好……”
“士郎一直在锻炼魔术吧。”
Saber突然提起另一个话题。
“这是父亲规定我的每日必修课,所以我一直在坚持。”
“士郎可以停下来吗?”
“什么——?”
“士郎昨天施展了了不得的魔术,这会给你带来很大的负担。所以我希望士郎能停下魔术的修炼。而且,我也希望士郎以后不要再使用危险的能力。”
“暂停是没问题,不过昨天是没有办法我才使出来,而且我们不是胜利了吗?”
“无论能否胜利,士郎的安全才是第一目标。我的剑非比寻常,投影后士郎的身体哪里坏了也说不定,士郎在早上就出现了后遗症。”
“托Saber的福,我现在回复得很好,Saber不用担心啦。”
体内的那个东西还是别说的好,那是我还能坚持战斗的保障。
“士郎越是使用魔术,对身体的负担就越大,总有一天,士郎会支持不住的。”
“Saber的意思我明白,以后不到万不得以的时候,我就不再使用投影——”
“不,士郎,我指的并不只有投影。士郎使用任何魔术时,魔力都会向我流动,在我虚弱的时候效果更明显。所以,我希望士郎能够完全停下来。”
“什么——?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还要一起得到圣杯,怎么能停下来呢?”
怎么可能完全停止使用魔术,那样的话,我不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圣杯由我来争取,士郎只需要保护好自己。无论有多么必要的目标,你的生命才最重要。”
“我不同意,Saber不是赞成我也进行战斗了吗?”
“士郎,我只是认同你是一名合格的Master,但战斗对士郎的负担太大,是必须禁止的事。”
“然后你又要一个人战斗到遍体鳞伤吗?”
我不禁生气起来。
Saber脸色一凝,然而这一次她没有生气,少女精致的面孔上只流露出伤感的表情。
“因为这是我的职责,士郎。无论面对何种结果,我也要战斗下去。士郎你的职责就是活着。我的生命在许久以前便已结束,而你的生命还有漫长的时光,所以无论有什么事,士郎首先要为自己的生命负责。”
“Saber,你知道我不会同意,从老爸救我的那天开始,我便决定要像老爸一样成为正义的伙伴。必要的时候,我绝不会停止!”
“卫宫切嗣吗……”
Saber若有所思地沉默起来。
“切嗣,Saber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是的,卫宫切嗣。十年前,上次圣杯战争中他就是我的Master。”
视野变窄。
我用手撑住了向后倒下的身体。
“你说,老爸、是你的Master?”
“嗯,在十年前,就是卫宫切嗣召唤了我,作为Saber参加圣杯战争。最后,也是他背叛了我,舍弃了圣杯。因为能触碰圣杯的只有Servant而已,那男人就用最后的令咒,以我的手强行将圣杯破坏了。结果,镇上被火焰包围——”
那就是十年前的大火吗?连我的老爸也纠缠其中。
回头想来,老爸也是魔术师,既然一直住在这镇上,就不可能与圣杯战争无关。
“也就是说,十年前那场大火,就是老爸破坏了圣杯才发生的吗?”
我眼前一阵发黑。
“在士郎的心中,卫宫切嗣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可是,我记忆中的他却不是那种人。”
似乎将要听到不好的故事,我想要Saber停下来,又沉默着更想了解切嗣的过去。
“以一句话来说,他是典型的魔术师。只对自己的目的有兴趣,不管有什么障碍都加以排除。在他身上,几乎看不到人类的感情。甚至在我战斗期间,他只跟我说了三次话……”
那么冷酷的人,会是老爸吗?
我的心像被冰住般发冷。
“他并不残忍,也不是杀人鬼。可是,他没有情感存在。就像他把我当成道具来使用一般,他也把自己看道具。”
“能抑制诸多感情,杀死诸多敌人,一定有什么让他一直坚信,以至做到如此地步。所以他才能被圣杯选中。只是,在他的目的,圣杯之前,他命令我破坏圣杯。……老实说,我从没有如那时一般,诅咒着令咒的存在,还有背叛我的人。”
——Saber的话,有着真实性。
不,应该全都是真的吧。
仔细想想,我只知道十年前,那时以来的切嗣是怎么样的人。
我没办法知道在那之前的切嗣是怎么样的人——也没必要知道。
就算卫宫切嗣是个冷酷的男人也一样。
收养卫宫士郎的人,真的是像个笨蛋一样的小孩子。
所以,对我来说只有这是真实。
只是,让我有点心痛的是。
如果切嗣真的是冷酷的人,那他的最后,实在太过空虚了——
“如果他的目标是成为正义的伙伴的话,所作所为完全配不上,毫无荣耀的行为,杀戮的结果,无论如何也不能与正义相符。”
“或许卫宫切嗣迷失了自己的方向吧,无论如何伟大的信仰,如果走上了歧路,便会付出惨重的代价。士郎,如果你毫不克制自己的牺牲精神,总有一天,它会成为你的负担。”
牺牲,也是一种负担吗?毫无经验的我,无法体会这种情感。
然而Saber沉重的表情,似乎早已付出了这样的代价。
是了,她说过,她跟我很相似。
“我先回去休息了。士郎不要太勉强自己。”
没有等待我是与否的回答,Saber转身离开。
她已经言尽于此,是否坚持使用魔术、坚持自己的道路,全在我自己的选择。
我靠坐在墙角思考。
即便拥有正确的目标,也会迷失自己的道路吗?
究竟需要多么漫长的时间,我才能理解其中的沉重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