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闪烁的天空,如梦中所见一般。
身体的痛苦平复了许多,终于让我得以恢复意识。
也有可能是因为身边出现了威胁的原因。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鲜红的骑士伫立于躺下的我身边。
“没想到你做到了这种程度啊,卫宫士郎——!”
Archer沉稳的声音没有一丝波动,连遭诸多不顺的战斗后,这名骑士的意志反而淬练得越发坚定,注视着我的目光灼灼逼人。
那光芒太过耀眼,我不禁下意识费力地抬起右手,挡在自己的额前。
“Archer,为什么你还要来这里,依莉雅呢?”
红色的骑士抬起头,幽蓝的天空中亮起了点点星辉,其光芒与战场中的骑士眼瞳交相辉映。
“她很安全——”
银白的星光变幻起来,如战场中两人变化莫测的命运。
“要说危险的人应该是你,不是吗?”
Archer的声音出奇的平稳,矢志不移的决心、坚硬如铁的冷酷,全部湮灭在这平静的语言中,阐述我所面临的困境。
“失去了Saber,即使你独力杀死赫拉克勒斯的最后一条命,这身体也已经接近尽头,现在,任何人都可以取走你的性命。”
“所以你就要来杀我,是吧Archer——”
我不禁苦笑起来,扫了一眼遥望远方的骑士。
“——”
Archer无声的笑了,目光落在我满是伤痕的身体上。
“还真是彼此都有自觉呐,即使曾站在同一战线上,也不曾忽略你我之间天生无法相容的实质。”
天生无法相容——
大概如此吧。
究竟是为什么呢?
他所拥有的力量,更像是愚钝平凡的男人,以日复一日的修炼掌握了拯救他人的力量,那样的境界,这正是我所憧憬的、最适合自己的的力量。
所有人都无计可施时,他曾决心独自挡下拥有十二之试炼的赫拉克勒斯。
保护我与远坂闯入柳洞寺时,也是他一人打破Caster的魔阵。
无论我如何努力,软弱的自己也没能帮上别人。
而他能一直以最可靠的姿态挡在所有人的面前。
纯净华美的剑舞,不含有任何恐惧,也未有如我般难堪的挣扎,Archer的剑完全迷住了我的意识。
我想拥有他的力量,想跟他一样保护所有人。
“卫宫士郎,你救不了任何人。”
但他伫立在前方的背影如此告诉我。
正义的伙伴,这种伪善的信念只会造就悲剧。
巨大的红色阴影笼罩住我。
他以我理想的身姿,否定我的全部奋斗。
所以,彼此无法容忍对方。
而原因,我也从某个意念中明了。
“我的信念,最终会造就你的悲剧吗?真是个可笑的结局。”
“看来你也清楚了很多事,我倒是有些好奇,现在的你究竟是少年卫宫士郎、还是十年前的另一个Archer?”
面对再不任何抵抗能力的我,Archer收敛了以往的所有敌意,好奇的问道。
“十年前的Archer?”
记忆生涩地转动着,残缺不全的画面浮现在脑海。
“十年前,另一个我以Berserker之姿态现身于上代圣杯战争,战败后被你的灵魂所吸引,潜伏在你的体内,所以你才能在这场战争中进步如此之快。那个Archer是为何响应了圣杯的召唤?”
回忆中浮现黑色的太阳。
我这么努力的回来,是为了什么呢?
高举圣剑的小小身影在黑暗中点燃金色的光芒。
我想要——
如宿命一般,银白的铠甲在眼前闪耀生辉,少女圣绿色的眼瞳俯视着我,说出不知在我心底重复了多少遍的话语。
“Servant Saber遵从召唤而来,你是我的Master吗?”
那是即使挣扎于地狱,也无法忘记的美丽身影。
是的,我经历了多少地狱呢?重复着一遍又一遍地杀戮,迷失在孤寂的战场上,永远找不到回家的方向。
我想要重来,我想回到以前。
圣杯听到了我的渴望,我回到了从前,重温与saber相遇的那一刻。
同时我也再次经历一场更加险恶的圣杯战争,我努力挥剑想要保护所有人,却让Saber为保护我而死。
行尸走肉一般出现在这里的我,还有什么愿望?
“我的愿望,大概已经结束了,Archer。”
“耗尽心血、满身伤痕地走到现在,你只想说这一句吗?重复了一次人生,却是如此自暴自弃!”
Archer的声音变冷了。
“你知道自己将失去什么,你知道自己将面临什么样的命运,只要还活着,你依然有机会改变它。”
血腥的味道从Archer身上飘散开来,那是历经无数战场,以正义之名斩杀诸多恶徒后的血腥味,那是我未来将闯过的腥风血雨。
奇怪的是,我感觉自己不再对此感觉厌恶,反而隐隐有些渴望,渴望将其施加在伤害了Saber的人身上。
我想复仇。
“永无止境的杀戮吗——”
我不禁笑了起来。
“无法看见人们受伤害,想要保护所有人,却要以手中刀斩杀伤害他人之人。真是可悲的现实。”
“但怎么办呢?我连想要保护的人都失去了,我还怎么可能放下武器,平平凡凡的度过这一生?”
“拯救所有人是永远无法实现的梦,但至少要拯救对我最重要的人,现在连这个梦想都不能实现,为什么我还要厌恶杀戮,而不是让伤害别人的人付出代价——?!!”
“复仇吗?为保护人而杀戮,为失去了要保护的人而杀戮。没想到卫宫士郎会变得如此丑陋,反倒让我下定了决心!”
Archer亮出了白色的短刃,一边冷酷地说道。
“与其为仇恨而坠入阿修罗道,还不如让我在此终结你的性命。”
我挣扎着迎着Archer的刀锋坐了过来。
“就这么宣判了我的死刑吗?不过能在临死前告诉我,你的愿望是什么,我的未来?”
鲜红的骑士Archer,也就是来自未来的英灵卫宫回答。
“正义的伙伴,我确实实现了那个愿望,但那样的未来,你应该也历历在目吧。”
他冷酷的音色里渗透着憎恨与嘲笑。
“那英雄、并不是什么守护人类的存在,只是区区清洁工而已。”
“回应世界的期望,消灭所有危及世界的灾害,其实质不过是不断地杀害。”
“杀害、杀害、杀光。为了贯彻自己的理想我杀害了许多人、杀戮到连无辜的人的性命都已无所谓的地步、我拯救了我杀死的人的数千倍的生命。”
“像那样的事情不知重复了多少次,只要有人需要我就会战斗无数次、只要我知道有哪里有纷争就会赌上生命去战斗。一次又一次、直到自己都不知道多少次。”
“想要拯救什么的话、就一定会出现无法拯救的东西。无论我结束了多少场战斗、又会出现新的战斗。只要还有那种东西存在、正义的伙伴就只有一直存在下去。”
“——这就是我的愿望,永远没有止境的战场。”
“卫宫士郎的未来,不应该是这个结局。”
骑士向着过去的自己如此告白。
“所以你要杀了我,改变这未来。”
“即使你重复一次卫宫士郎的命运,依然将自己陷入重复的战斗中,你我终究没有改变卫宫士郎的未来,所以我们只有最后的方法。”
“那就是让我在成为英雄之前死去。”
这可笑的未来、可悲的命运,我该如何嘲讽呢?
“原本我就是这样的想法,但经历这么多战斗后,其信念也不再如从前那么简单。”
Archer的脸上也露出了嘲讽的笑容,彼此的表情竟然如此相似。
“拯救所有人、成为正义的伙伴,这是用数以百计的性命、还有那个人在卫宫士郎心中刻下的诅咒,永远逃不掉的诅咒。”
“放弃了原本可以拯救的人,倒在绝望的火海之中,却见到了那个因为能拯救他人而幸福的笑容。让你永远都陷入了那份渴望拯救的情感。”
是的,不去拯救别人就无法生存,被亡者纠缠的卫宫士郎早就失去了自我,变成必须依赖这一情感才能生存的寄生虫。
“卫宫士郎,这一生都将无法看着人们陷入困境而不管,所以无论我如何告诉你未来的命运,你也依然渴望着成为英雄,重生十年,你用生命向我证明了这一点。”
“但有一个人,你从来没有拯救过——!”
Archer的表情似笑似悲。
“……”
在我无能为力的时候,我没能拯救Saber,没能拯救许多人,我终究是名人类,有太多的人没法拯救,但潜意识告诉我,那并不是Archer想说的人。
“——那就是卫宫士郎。”
“你无法看着身边的人陷入苦难,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为他人伸手,但这漫长的生命中,你从来没有看到过自己,你从来未曾想过拯救自己。”
“为了拯救一个人践踏几十人的愿望。为了拯救所践踏的人、却又抹杀了更多的人。抹灭了数十人的救赎、只为了让眼前所见之物的救赎可以实现、抹杀了更加多的祈愿。”
“——这场战争无论如何考虑,其中也未包含自己。直到我再次回到圣杯战争。”
“我只是死后作为武器而存在的卫宫士郎,无论经历多少杀戮,回归英灵王座后其怨恨也会烟消云散,卫宫士郎就是带着以正义的伙伴的愿望而死的人类,以祈愿将自己变成正义的武器,没有怨恨也没有后悔的武器。”
无法从没能拯救他人的罪孽感解脱的男人,渴望把自己的罪恶感也一并牺牲,化作那无知无觉的拯救之手,直到终于能挽救痛苦的自己。
“然而一份错误的召唤将我与其身纠缠之怨恨化为实体现世,以人之身回想我的命运,带着自己早已失去的人性怨恨己身所选择的未来,由此来看,现世于此的我并非真正的卫宫士郎,而是继承了卫宫士郎的正义与怨恨的另一个人。”
在我的面前,Archer直截了当地否决了自己的姓名与意志。
“但在这里,我能拯救卫宫士郎。”
“那就是杀了我吗?”
事情变得越来越可笑。
“无法改变他人的意志,就去夺走对方的性命,卫宫士郎,最终还是会陷入那样的绝境,我只是重复了这一选择。”
“哈哈哈哈——终于你把杀人也变得如此大义凛然。”
我不禁狂笑起来。
“如果杀你确实能拯救这世界呢?”
Archer笑容灿烂地,对我说得越来越离谱。
“你知道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敌人是什么吗?”
“你还想说什么离谱的话。”
“那个黑色的Servant,用Caster说法他将会一直吞噬这世界的生命,直到这世界消亡的恶灵。并且还拥有污染灵魂的能力,一般的Servant都不是他的对手,所以与他战斗这么久后,Berserker才会寻求自我解脱。你会放着这个能危及世界的恶灵不管吗?”
“因为我即将面对那个恶灵,所以你就要提前杀了我,这就能拯救世界吗?”
“你现在已经身负重伤,没有Saber的帮助,这些伤口你需要几个月才能长好,甚至体内的暗伤一辈子都能缠着你,你相信自己还能战斗吗?”
不用说我也能确认这样的事情。
身体砍伤、肌肉拉伤,这些伤口遍布全身,够我绑半年的绷带。
而筋骨里受的伤一辈子都难以复原。
“就因为这样的伤势,你说杀了我能拯救世界,你认为我会相信吗?!”
“你不能,但我能——”
“你我拥有同一个名字,拥有其内质完全相近的灵魂,所以你我的力量完全相容,而正巧,我见过一柄能吸收灵魂的魔刀。”
魔刀,我想起了那个黑色武士手中的武器,似乎吸收了无数人灵魂的魔刀,我也明白了Archer的打算。
“你要吸收我的力量,然后去打倒黑武士?!”
“我的宝具需要的魔力过于庞大,连Caster的魔力也几乎被我消耗一空,所以我需要你的力量。”
“你不是他的对手。”
我摇了摇头。
“在这场圣杯战争中,拥有远程战斗能力与无限宝具的我是唯一能打败他的人。”
Archer郑重地说道。
“因为这样的理由、一个可能胜利的机会,你就要杀了我吗?”
“卫宫士郎的理想不就是拯救世界吗?既然你没有了战斗的能力,那就把力量交给我,以自己的性命换取正义的实现。”
Archer眼神锐利地盯着我。
“以你的生命为牺牲,实现正义的愿望,又避免了陷入我所经历的轮回,难道这不过卫宫士郎这个人最好的结局。”
有哪里不对、无论Archer说得如何正义凛然,其中也存在不容我忽视的错误。
即使是因为求生的欲望,我也无法容忍自己的生命被别人所操纵,甚至是被未来的自己的所操纵。
“这就是你的想法啊,真是可笑,居然如此自以为是地决定夺走一个人的生命。”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量,让我站了起来,即使步履蹒跚,我仍然坚定地站在鲜红骑士的面前。
面对手无寸铁、满身伤痕的过去的自己,冷酷的正义使者亮出了他的剑。东方风格、奇长的剑身斜斜指向天空,那正是来自黑色武士能吞噬人类灵魂的魔剑。
“卫宫士郎即使在毫无希望的绝望里也不会放弃挣扎,我知道你不会认同我的观点,但我仍然会取走你的性命,无论你如何挣扎。”
孤寂的战场上,漫天星光见证了两名战士不屈不挠的信念,又将见证彼此绝对无法共存的战斗。
“卫宫士郎,死在这里吧——!”
黑色的轨迹划过夜空,落向我的脖颈,我挣扎着向旁边扑去,想要避开这一击。
然而,后续的攻击并没有出现,扑倒在地的我回过身,看见Archer周身闪耀起光芒。
“这是……?”
“Caster,为什么这时候还要召唤我?”
红色骑士又惊又怒,他的身影在空气渐渐淡化。
那是Caster的召唤,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凶险的魔女正在召唤她的Servant。
Archer还在挣扎,但抗性太低的他几乎没有抵抗效果的即将消失。
直到他投影了另一柄剑。
“别再烦我——!”
奇形的、只适合作为礼仪用具的匕首被Archer投影出来,直接刺进自己的胸膛。
那匕首正是Caster的宝具。
——破戒之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