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长的黑夜也有终结,某一刻,阳光终于重临大地,城市在光辉中复苏。
英灵的战斗声响消失于寂静,来来往往的行人带来城市的喧嚣。
那是深陷圣杯战争中的魔术师们,几乎忘记了的城市另一面。
英灵们曾交锋的道路上,辛勤的工人正在修补地面的裂缝。
圣白的天马曾奔驰的高楼里,上班的人们在电梯口排着队,等待一座小小的钢铁之屋将他们送到自己的窄小办公桌上。
传说的武士曾驻立的山道间,早起的人们从山脚慢慢走上来,穿过山门拜访寺庙的僧侣。
少年曾被刺穿心脏的学校中,学生们陆陆续续的踏入校门,向着老师们行礼,然后上课。
所有的生死拼搏,在这光明之下如梦似幻般不留一丝痕迹。
然而,对于知晓里世界战争存在的魔术师来说,这白天的和平才是一碰就碎的脆弱存在。
普通的街道、普通的人们、普通的一天、普通的晚餐、普通的对话,只因渗入了某个不普通的存在,这和平便肢离破碎。
武士装扮的东方少年,脸上混杂着孩子的稚嫩与异样的成熟,此时正在餐桌面前安静的进餐。
而他的旁边则是一名肤色白皙、头发洁白如雪一般的西方女孩,正在少年关切的目光下小口小口地吃着晚餐。
而他们的对面,却是一对面带惊恐、吃着心惊胆颤的夫妻,以及方才四五岁左右,脸上挂着浓浓好奇的小男孩。
就在数天前的夜晚,武士装扮的少年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冰冷的刀锋打破了他们求生的挣扎,冷漠而有礼节的声音说明他们被囚禁的事实。
“对不起,打扰各位休息了,在下需要一个休息的空间,希望你们能保守秘密。”
于是,以保留一家三口性命的承诺,给予少年武士以及他所带来的白发女孩一个休息的空间。
男人没法上班,被强行留在家里,发愁长期旷工被辞退后还能如何糊口。
孩子请了幻想中早就期待的病假,却不被允许离开家门,一边看着电视一边不知烦愁的笑着。
只有女人每天得以出门购物,为家里带回每天的食物。
少年并不害怕女人去报警,他只想尽量减少麻烦。
“在下隐藏于此只是不希望真正的敌人找到在下,以武士的名义起誓,即使警察带着枪械出现也阻止不了在下,恳请各位务必不要给在下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真正的敌人?难道是新闻里说的以冷兵器杀人的连环杀人犯?或者眼前的人就是真正的凶手。
无论如何,在被刀锋所指的丈夫与孩子的威胁下,女人放弃了报警。
每日战战兢兢地出门,一边担心正被少年劫持的家人,一边小心翼翼地与邻居交谈而不暴露家中的情况。
说起来,家中心情最放松的只有少不经世的孩子。
“大哥哥,你是一个武士吗?”
在晚餐的时候,孩子不时地看向被放在少年左手边的长刀,突然间,他天真的问道。
孩子的声音打破了餐桌的沉默,少年武士的筷子停了下来,他有些反应不过来地抬起头,看看孩子清澈的眼睛,再瞟过紧张得几乎立起来的孩子父母。
“嗯。”
“那你的敌人是忍者吗?”
大概思维没法跟上小男孩的思路,名为绯村剑心的少年有些迟钝,孩子却手舞足蹈地比划起来。
“大哥哥看着是个很厉害的武士吧,有武士就一定有忍者。”
孩子的思路再次跳跃,更加精彩地比划了一个看着很厉害的大圈。
“这么厉害的大哥哥,敌人一定是也很厉害的忍者。大哥哥,他们会不会真的‘扑’的一声就消失,然后突然又在其他的地方出现?”
“大概是吧……”
说起来能灵体化的Servant,隐身的能力可是比少年所见过的忍者更强。
“不要在吃饭的时候说话,快给我安静下来。”
注意到少年的迟疑,以为他正在生气的孩子母亲赶紧把孩子按回座位,一边小心翼翼地向着少年道歉。
“不好意思,他还是孩子不懂事,请尝尝我今天准备的早餐,招呼不周还请见谅。”
一边低头鞠躬道歉,一边将由于放置最远、少年没有尝到的菜移了过来,母亲紧张得手都有些颤抖。
“夫人,请无须在意,是在下太鲁莽。”
客气地夹过孩子母亲送过来的菜,文雅地品尝了一口后,少年的眉头突然皱了起来,看向孩子母亲的眼神冷了下来。
下一刻,坐在少年左侧,一直沉默着的男人猛地弹了起来,身体向着少年倾斜的同时,左手已经伸向少年放置在左手边的长刀刀柄,右手带着整具身体向着刀身压了下来。
精心准备后,男人早就瞄准了那柄长刀,他相信只要掌握了这房间唯一的武器,就能掌控整个局面。
毕竟,在他看来眼前这武士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一个还未成熟的孩子。
然而就在他的手刚按上了刀鞘,脸上还未露出得意的笑容,一道灰影就遮住了男人的眼睛,接着脸上如刀割一般火辣起来,身体已经不控制的被甩飞,刀鞘扭转从他的手中脱落。
“嚓——!”
在男人正在向旁边滚动时,他听见了铁器摩擦刀鞘的声音,双手下意识徒劳地挥舞着想要抢夺武器,而紧张的心已经如坠冰狱。
轻轻地将碗筷放在桌面,少年武士左手轻扬便挥开了男人的扑击,将刀鞘收回手中,他长身而立,随着一声流畅的轻响,长刀出鞘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在另一边的女人身前。
“别、别过来——!不然我会杀了她……我是说真的……”
看来是早就计划好了,男人负责抢夺武器,女人则直接抓住了坐在她旁边的白色少女,本来隐藏在怀中的餐刀贴住了少女的脖颈。
“夫人,请不要过于激动,在下不想让任何人受伤。”
少年武士表情有些无奈地说道,长刀稳稳定在女人的身前,让她更加紧张哭了出来。
“把刀放下,给我把刀放下,不然我真的会杀人……”
旁边的孩子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表情由兴奋变成疑惑,最后视线落在指向他母亲的长刀上面,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别哭啦,我……”
就在女人被孩子转移注意力的同时,一声轻响在她的耳边迸发,手中的餐刀被猛然传来的力道挑飞,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的女人再看向少年武士时,脸色苍白得如一张白纸。
少年轻松地将被劫持的少女拉回身边,长刀随着视线落在或惊恐、或哭泣的一家三口之间,终于轻声叹了一口气。
“对不起,失礼了。”
少年武士鞠了个躬,随即坐回座位继续他的晚餐,只留下知道自己死里逃生的两夫妻面面相觑。
“嗯嗯……”
突然间,耳边响起了少女的轻笑,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真是有意思,作为弗里德里希、也就是木村正秀这家伙的Servant,Killer还真是温柔呐。”
名为依莉雅的少女侧过头看着刚刚保护了她的少年,饶有趣味地说道。
“在下只是不想发生无谓的伤害。”
“那么Asura呢?他所杀的人到目前为止可都是无辜的哟,你又如何认同他们的死亡都是必要的,还是单纯地将杀人的事情推给别人,而不考虑其中的对错?”
依莉雅少女突然旁若无人的逼近过来,似乎能看穿人心的眼神将少年整个穿透。
“我无法左右主公的决定,即使Asura的行为有错,但我们有着共同的目标,我不能对他出手。”
“目标?为了过去的日本而牺牲现在的日本?眼前你们所斩杀的,难道不是你所希望拯救的对象吗?”
“……”
猛然间,一股深及骨髓的恐怖杀气从少年瘦小的身体中迸发而出,冰冷刺骨的寒意向着少女笼罩下来。
然而,隐约之间,他感觉自己似乎被那简单的一句话所刺伤。
“或者,当你们的身体被木村所创造的同时,连思想也被对方所操纵,你只不过是具被他操纵的玩偶。”
依莉雅冷笑着说道。
“无论如何,在下也只是主公的一名武士,为主公献上自己的忠诚、及至身体也是在下的职责。”
“那么,你真的是绯村剑心吗?”
少年武士瞪了少女一眼,却不再回答。
平静地用完晚餐,将依莉雅安置在房间后,他的眼中方才露出茫然的神色。
真正的绯村剑心,到底会怎么做呢?
自己现在的决定,真的是发自自身吗?
为什么会感觉到伤痛呢?
——藏起真正的圣杯,直到最关键的时刻,完成最需要的交换。
——用万能的许愿机,拯救深陷战乱的人们。
——你是为了过去的日本而牺牲现在的日本。
白色少女的声音言犹在耳。
但是,那些受伤的人们、痛苦的人们、死去的人们,一直就徘徊在他的身边。
向着一个方才十来岁的孩子,控诉着他的所犯下的罪恶。
为了正义斩杀无数的人头。
斩杀敌对之人,斩杀阻碍之人,斩杀英雄之人。
如果中途停了下来,他又该如何面对自己的罪。
为了赢得和平付出了代价,却再无力去迎接和平的到来。
他又该如何面对死去的人。
——所以,在下需要圣杯。
少年坚强地对自己说道。
目光沉稳下来,迷惘从少年瘦小的身体消失。
这时,他感觉到自己左脸颊被什么湿润的痕迹。
右手摸去,沾上的丝丝血迹让少年困惑起来。
移到镜子前,他发现自己的左脸颊上,多了一道不知从何来的剑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