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角兽一点点的抬起前蹄，跃跃欲试的看着巴特林，它的注意力集中在栅栏外的男人手上，嘴部微张的呼出热气。
巴特林也是第一次见到喙角兽吃这种食物，他手中的拇指大青豆只是捏在手里就散发出让人难以言喻的微妙气味，难怪威尔伍德人会说这玩意没有办法食用。
少年的喙角兽刚刚摆脱幼年期对人的恐惧，愿意离开母系群落，正处于一个对所有事物都感到好奇的时段，这种以耐力和防御力闻名的牲畜没有非常高的智力，要去理解玩闹的含义倒也是足够的。
这一只就正和巴特林玩着抛接游戏，以它的体格想要仰着头够上以成年角兽体格标准制作的食槽着实有些困难，巴特林看着它倔强的把头往里探的样子有些可怜，便抓起几粒青豆撒在了地上，来回几次这只喙角兽居然学会了看着巴特林的手势做出预判，双方就不自觉的慢慢变成了你抛我接的互动。
“喜欢吗？它可不便宜。”
范特姆到了，巴特林注意到范特姆到了，范特姆注意到巴特林注意到自己到了，于是在大几步开外就礼貌的向巴特林打了招呼。眼见那只少年的喙角兽依然在用渴望的眼神看着自己，巴特林便抓起一大把食槽里的青豆，对着畜栏里抛洒了过去。
“我不确定这是骑士团送给涅莱卡的，还是他们要寄存在这的，早上的队伍出发之后就把它剩下来了。”
巴特林拍了拍手，将青豆的气味抖落，他可不想在后面的饭局里还带着这种味道用餐。
“说起来，要是你能拿出角兽，说不定我们真的用布鲁纳结晶交换。”
这大部分算是说笑，角兽虽然价格不菲，战斗力也相当值得期待，可是消耗也不小，在威尔伍德城里想要瞒着骑士团藏起一只角兽，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那只喙角兽的目光在地面和巴特林之间徘徊了几次，领悟了地上的青豆已经足够自己吃饱之后就安安静静的俯下身体进食，不再理会栅栏外的两人。
“我倒是可以给出角兽的市价，不过你们也没有同意不是么？”
面对巴特林的责问，范特姆耸了耸肩，颇为无奈的撇了撇嘴，他今天没有穿着那一套显眼的盔甲——在中轴区这是理所当然的，要是范特姆刻意压制住自己眼神中的锐气，现在应该没有人能认识出他实际上是龙角帮的一个头目级的人物。
二人寒暄过后便向着涅莱卡旅馆的隔壁走去，最初范特姆收到消息的时候也有些吃惊，这个地方他也有所耳闻，虽然从来没有真正的拜访过。
“嘿！你们是在等我对吧！”
一阵叮当的响动从他们身后传来，就连专心进食的少年角兽都抬起头来看了来者一眼。巴特林和范特姆一看，这不是奥伦么？
这着实有点尴尬，在一个客人到来之后巴特林原本想着回桌上再说，没想到正在他们刚走的功夫，剩下的一位就到了，这多少有一些不礼貌。
“来得巧嘛，你看起来今天过得挺。。。充实的”
范特姆也不见外，回身就迎了上去，好像他和奥伦非常熟悉一样。奥伦现在的装束比范特姆还要简朴，或者说简陋，奥伦上身的衬衫外面挂着一个脏兮兮的围裙，肩膀上还挎着一个布包，里面的金属工具互相碰撞，让他每走一步都发出响声。
这样的造型让范特姆也有一些意外，帮派里的人平时在做工是常态，只是范特姆很难想象奥伦这种畸眼帮最高层的引路人也需要出来打工，这听起来多少有一些不可思议。
“个人兴趣而已。”
奥伦不走心的回答了一句，他一边靠近了二人，一边把他的围裙摘下来团进了自己的布挎包里。
“没人了吧？那我们走吧？”
巴特林在联系他们的时候就已经说明了情况，出乎他意料的是，同时邀请龙角帮和畸眼帮的代表居然没有引起任何一方的异议，也省去了他不少的口舌。
三人非常默契的让巴特林走在了最前面，最邋遢的奥伦走在最后，就像是仆人一样，除非有人注意到奥伦的面相，大概所有人都会这么想吧。
服务生认出了巴特林，并且亲切的祝愿他们用餐愉快，巴特林带着两人走到了靠墙的一张小桌旁，这个三脚桌就是今晚巴特林的主场。虽然是三人份得座位，由于分隔空间用的板帘布置的方向不同，奥伦和范特姆还是靠的更近，巴特林则向着走廊坐的离两人都有一些距离。
发现了这样尴尬的局面，范特姆只能苦笑一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奥伦倒是并不在乎，干脆还搬得更近了些，好像他们正是要同伙和巴特林谈判一样。
“我倒是没有想到你会约我们来这，结账的时候可别反悔啊。”
范特姆对着巴特林说到，他现在正一边转着手里的叉勺，一边将另一只手上精致的酒杯举在头顶，通过灯光欣赏半透明的杯面上的纹饰。
“那当然，不过你想要多压榨我的钱包还得等一会，毕竟菜我已经点好了，到时候还想要什么，只有你吃不下的。”
巴特林则是淡然的回答了他，范特姆认为这个外乡人一定是不太清楚这里的物价和定位才会这么想，再怎么说，这也是骑士团控制的核心区的最顶级的酒店，是少数几家能够获得稳定供应保证的店家。
边境诸城的人大多也只是听说过所谓的学院，对于其中的细节不甚了解，自然也是不会知道巴特林这一次出行所拥有的资源有多么庞大，除了时间上还算是有限制，剩下的枷锁全都是巴特林按照自己的行事方式加上去的。
奥伦看见了范特姆少见多怪的样子，居然也是难得的从眼神中露出了讽刺的意思，他对于这么没有营养的问题没有一点兴趣，奥伦把自己的挎包放在一边，从橱柜上的水盆中舀出一碗水，将自己的手洗干净，而后又舀出一碗水，把他沾满灰尘的脸也冲洗了一遍，最后他从自己的怀里摸出了一个小小的金属盒放在了桌上，然后悠闲地打量起了四周的顾客。
香料和油脂被热量蒸出的香味飘散在四周的空气里，不得不说确实非常得引人垂涎，这里的菜式是一套一套上桌的，巴特林定的第一套是鲜蔬凉菜加上某种甜口的熏肉，后者也是这里的几个招牌菜之一，说来也有意思，奥伦和范特姆作为没有身份的一般人的顶层位置，倒是没有尝试与想象过这样的晚餐。
畸眼帮是一帮病态迷信神秘主义做派的家伙，但是只有奥伦在其中算是真正低调的神秘，其他的高层反而神秘的过于故作姿态，高调的乖张，当范特姆呱吱呱吱的碾压着自己嘴里的食物时，他却只是一边淡然的细嚼慢咽一边继续打量着周围的人群。
“我还以为你们至少会斗一斗嘴，原来你们认识吗？”
比起美食，巴特林还是对于这一点更加惊讶。
“倒是不熟，不过反正今天也不是来揍他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范特姆一直很看得开，更何况他还等着巴特林更好的提案呢。
“我母亲说过，不要在吃饭的时候讲话。”
侍者送来了第二套菜，花蛋肉沫，蘑菇炖肉，还有掺着咸鱼粒的浓汤，新的茶水被填进了壶里，面包和面条也被放在一边的橱柜上，侍者抬起头来的时候突然对上了奥伦的眼神，这个新人成功的把紧张的表情压进锁，对奥伦还以一个营业性的友善微笑，奥伦也微微的点头向她回敬。
“嗯？我还以为乖宝宝早就该去骑士团报道了呢？”
范特姆以一个相当亲近的姿态对奥伦开起了玩笑，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的尴尬。
“那是我妈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巴特林差点把面条从鼻子里喷出来，他抬头一看，却发现奥伦刚掰开面包，把浓汤浇在了上面，就像一般的吃法那样。
“没过多久，就有人闯了进来，然后又有人闯了进来，把那个人和我妈一起砍死了，我那天没有吃饱。”
“哦？那是龙角的人？谁这么低能，我倒是可以卖你个人情把他做了。”
巴特林正愣神的时候，范特姆一边拆开炖肉的骨头，把里面的骨髓连同蛋碎一起塞进了肉里，嘴里还嚼着之前放进去的一块，还没有咽下去就语焉不详的接上了奥伦的话题。
“没有必要，第三天骑士团就把那几个人吊死在刑场了，我亲自去指认的。”
巴特林看着奥伦说完这句话，然后平静的把面包用嘴撕下一小块咀嚼起来，差点没有跟上二人的话题。
“你们真的不熟？”
半响，他终于憋出一句话来。
“不熟啊，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
范特姆抬起头来，一副不懂为什么巴特林会这样问的样子。
“你们聊得这种话题是不是太。。。深刻了一点？”
巴特林也不确定自己总结的论点对面有没有理解，这种不对劲的感觉说到底只是一种社交直觉，不是说他们的发言真的有什么问题。
范特姆嘴巴张了一张，把差点溢出来的肉汁嗦了回去，他转头看了奥伦一眼，奥伦也看了他一眼，两人不约而同的说到。
“我为什么要关心？”
“我不关心。”
他们用不同的话说着类似的事，范特姆不在乎自己的言语有多么冒犯，他仅仅只是发表自己的看法而已，要是对方有意见，那又如何呢，反正至少奥伦现在看起来并不在乎。
还挺般配，巴特林这样想到。
侍者端上了最后的一套菜，红酒与干果，正发出他们特有的香气，完全由白面制作的糕点，蓬松软糯，上面还撒了一把白糖，奶酪甜点拼盘，把口感和口味适当的融合在了一起而没有争抢任何戏份。
完成了与主食厮杀的三人也终于可以进入属于他们的正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