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毓敏坏笑几声说:“要不然先生您把要用到的银钱也先垫付一下吧,您也看到了我家里有多穷了。”
唐顺之一拍额头,这才是正题吧?知道这小子腹黑,但是没想到他能这样啊,能这么不要脸!喂,小子,你别太贪了啊!
站边上的朱翊钧看着苗毓敏那张笑嘻嘻的脸,朱翊钧很想一拳打上去,还好他忍下来了。注意风度,注意礼仪,自己可是皇子、裕王,不能打人、不能打人。
苗毓敏倒是毫不在意,一弯腰说:“先生请进内院。”
说完话他都没问唐顺之他们的意见,直接就把他们推到院里,然后又带到书房。这间书房可以说是整个苗家大宅里最豪华的一个房间了,里面藏书无数,更有不少把玩之物名人字画。
“二位先做,苗某还有些许小事要去做。”
出了书房,他又招呼几名家丁把机甲抬到院里。再想想,这两个人肯定要在家住不少日子,得给他们准备个房间啊!得是最好的,要不然房间差了再把他们气走怎么办?那不亏大了!
“小五子、阿忠,你俩过来。”苗毓敏对两个家丁喊,“你俩带人把这东西搬库房里,小爷我还有事去做。”
完事赶紧去打扫一间房间,这事他得亲自办才能放心。
朱翊钧在书房里乱转,想想苗毓敏出去前说的话他就来气。说什么别乱看,至于吗?防我怎么跟防贼似的?我可是皇子啊!全天下都是我朱家的,你家的饭碗都是我给的!我看几眼怎么了?又看不坏,大不了以后我少骂你几句。
生气归生气,游戏的规则朱翊钧还是懂的,他不能现在就暴露身份,要不然以后真的就没得玩了。
在书房里看腻了,他干脆就走出房门到庭院里。还是院子好些,书房里那对玩意儿他也玩不懂,书现在又不想看,快闷死了。
站在庭院里四望,朱翊钧看着苗家这宽阔的院子,讥笑道:“什么假山、亭台都没有,难怪显得这么宽敞。”
唐顺之呵斥道:“修的胡言乱语,注意礼节。”
这怎么着也是在世袭将官家里,而且是以后可能成为小爷你的底子的人家里啊,说这种话真的太不合适了。
朱翊钧赤红着脸争辩道:“我就是好奇嘛!苗家怎么穷成这样了?偌大的院子里,连树都没几棵。他家的俸禄都去哪了?”
那点俸禄怎么够一个武官家里的日常开销啊。唐顺之微微一笑,“俸禄是有,可是花钱的地方更多啊!”
以前老苗将军在的时候还好,老苗将军在山海关当副总兵,官职够高了,还能出去抢不服的鞑子,但是现在啊……他也托锦衣卫调查过了,老将军死后,这小苗将军的妹妹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怕是被倭寇掳走了,结果小苗心里伤心啊,就把不少父母被倭寇杀掉的孩子收为家丁,供他们吃穿。光靠俸禄迎来送往的,家里还这么多人……能够才奇怪呢!
据说,有时候苗家的家丁都得出去摆摊卖货,这才能补贴家用。苗毓敏前几天杀倭寇赚的银子,恐怕都不一定够他们这大家子过两个月的。
“走了,没事就逛逛吧。”唐顺之对朱翊钧说,正好也让他张张见识。
院子果真不小,唐顺之带着朱翊钧转了有一刻多钟才算是转完。最后他们来到了东跨院内。这院内是一个大的习武场,一边还有一个库房,不知道是放什么的。
唐顺之几步就走到兵器架前,随手拿起一杆长枪。
“俸禄可就都在这儿了。”他随手一抖长枪说,“好枪啊!真正上好的白蜡杆做枪身,洁白如玉、坚而不折、柔而不软,这枪放老夫手里,老夫是可能用一辈了。”
看着武器架上的一件件兵器,老苗将军不愧是懂武之人,宁愿不要门庭也要置办好习武的器具。十八般兵器样样俱全,看上去虽然不甚起眼,但在行家眼里每一件都很精良。老苗是把所有钱都用在教导儿子身上了啊!
唐顺之一低头,看到了一个很长的家伙,顿时大喜。他将那个东西拿起来,口中不断发出赞叹之声。
这东西有一丈三尺多长,前头尖刃部就有二尺长。就看唐顺之把手不断向这东西尾部挪过去,直到离尾部三尺出才停下。然后他用手指一勾,再往上一提,看起来极不平衡的一个放法竟然使这东西稳稳地停在他的手里。
“哈哈哈哈!好啊好啊,开眼了!”唐顺之发出爽朗的笑声,让朱翊钧看的满是疑惑,这至于吗?不就是一杆长枪吗?
看着朱翊钧一副不解的表情,唐顺之解释说:“看见现在这样没有?平衡了是吧?这东西叫槊,想当初关帝爷用的兵器可就是这个东西。还有五代时候的李存孝,他手里的就是一杆禹王槊。”
唐顺之说完这话,转身舞着这杆长槊,一边舞动一边说:“一杆上好的槊杆,在木材是一层层的纸粘到上面,最后比铁还要坚硬。做好一杆槊最起码要三年时间,这一杆槊可就顶上一个三品官的一年俸禄了。”
朱翊钧撇撇嘴,家里有这么好的兵器,不拿去杀倭寇,怕碰坏了?至于这么宝贝吗?
唐顺之笑道:“非也非也。这是没有开刃的,都是习武所用,除了那杆槊。可是这么大的东西,带着跑来跑去的,多不方便。”
练武用的兵器是开不得刃的,要不然一个收不住手,那可就是要死人了。再说了,武将用的兵器那可得是又大又重的,就跟那杆槊一样。自己抱着跑?不得累死啊!
这时候苗毓敏正好收拾好了机甲,他从旁边的库房里走出来,要去叫唐顺之过来帮忙。出门一看,好啊,正好省事了。大喊:“快过来看啊!”
苗家的库房最深处,那副机关甲胄被平放在地面上,除去头盔上装饰物虚高的一尺,整套大概有六尺多高。大明的一尺大概是后世的三十二厘米,如果是寻常的甲胄,一个武将能穿上肯定是很魁梧的了。
但是这铁甲却是十分的厚,厚的地方有几寸甚至一尺那么厚,最薄的地方都得有一寸厚。而且里面的空间还很狭窄,头顶脚底都很好,硬是凭空高了一尺多。那浅井长政的实际身高也不过五尺,甚至还没有苗毓敏高呢!
之前戚继光就用刀子把内衬的皮层全部拆掉了,直到露出光滑的金属内壁,却依旧看不出有什么蹊跷。难怪济宁府的工匠没把这个当回事,反而归结于倭寇天赋异禀。
“不可能吧!”戚继光当时就是这样说的。
苗毓敏也觉得有问题,一套甲胄怎么着都得有五百多斤重,一个人穿着这么重的东西横行无忌,怎么可能啊?!就他那个矮冬瓜!我自认为天生神力,那也带不动这玩意。
唐顺之问他:“苗小将军,何故说这是机关甲胄?”
苗毓敏说:“那时候,我看他摘下头盔,有蒸汽喷出来,而且听到了机关在动的声音。若无机关,全仗着人力怎么驱动这么重的甲胄?这么沉,还不如不穿。”
“我相信你!”忽然一边流着鼻涕的少年嘿嘿一笑,拿起头盔戴在头上,“头颅乃百灵汇聚之所,若有机关,我想也定然是从这里驱动。”
“哼!”苗毓敏哼了一声,“随便就扣到脑袋上,就不怕一会弄不下来?闷不死你的。”
却见朱翊钧十分灵巧地寻到了头盔的机关,那头盔发出细密的声响,轻轻合拢。
朱翊钧哈哈大笑:“机关,确实有机关,不过根本不像你们想的那么复杂。”
放下了面甲,他的脸就成了猿夜叉那凶神恶煞的模样,这孩子还口中发出呜呜声,玩闹起来。
苗毓敏无奈地摇摇头,当时他离得最近,很清楚看到头盔开启的一瞬间,有许多蒸汽丝丝缕缕冒出,似是甲胄内有很强的压力。可是现在却没有……
唐顺之笑道:“我家少主虽然年少顽皮,但其实十分聪慧,最喜欢稀奇古怪的玩意。”
朱翊钧的声音忽然叫道:“好闷,我要摘下来了。咦?摘不掉。等等,应该是这个地方……啊,不好!”
忽然间他开始奋力挣扎,想要将头盔摘掉。
苗毓敏生气地喊:“你闹够了没有!”
唐顺之大惊,不对,不是在玩!立刻想要将头盔从朱翊钧头上摘掉,但是整个脑袋都被死死卡住,根本扯不下来。除非是把朱翊钧脑袋砍下来,可是他会死啊!
那机关……似乎失效了!
只见猿夜叉的鬼面眼洞之中,忽然亮起两点红芒,来自朱翊钧的眼中。
苗毓敏吓得向后一蹦,忽然看到地上的甲胄自己站了起来!就连拆掉的部分都自动合到了一处,摇摇晃晃走向朱翊钧,仿佛要将直接他吞噬。
唐顺之一脚将那甲胄踢翻,只觉得这是一个铁人,跟铜像一样沉重。那铁甲一翻身,便又站了起来。
就在这时,忽然头盔发出凄厉的呼号声,从看不见的孔穴处喷出大量蒸汽,在头顶凝成一道鬼影,嚎叫着,然后逐渐散去。那铁甲也轰然倒地,散成许多部件。
头盔弹开,朱翊钧一把将这东西揪下来丢到墙角,浑身大汗淋漓,魂不附体叫道:“邪物!这是个邪物!”
偶然瞟到这头盔一眼朱翊钧都感到后怕,有些想要退缩。等到镇定下来,朱翊钧道:“要控制它,实际上并不是靠机关,而是靠念头。”
苗毓敏瞪大了眼睛,念头?念你个魂灵头啊,太扯了吧?
朱翊钧摇头道:“一点儿也不扯,我祖父嘉……一辈子都在追求这些玄学玄术,希望长生不老,以至于反倒暴毙身亡了。这念头对于死物毫无用处,但经过修炼,对于通灵之事则很灵验。就在刚才,我忽然特别特别想要杀人!若是那铠甲上了我身上,我想,不管是谁我都会杀了!”
说着心有余悸,不禁哆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