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顺之不禁点头暗赞,若不是白石道人这样的武道高人,断然教不出苗毓敏这样的弟子的。
两人狂风暴雨一般对打了小半个时辰,白石道人忽然卖个破绽,往屋里看了看。苗毓敏也跟着一回头,白石道人一粒飞蝗石打出去,将苗毓敏的剑打掉,又飞起一脚把苗毓敏踹翻,自己也狂喘不止。
唐顺之和朱翊钧面面相觑,好卑鄙啊,苗毓敏打架的风格跟他师尊如出一辙。不知师徒二人二人是谁跟谁学的。
打完了的师徒二人站在院中对视,苗毓敏满肚子的牢骚,你个老家伙还说我坏,说我卑鄙阴险,你不也是吗?跟谁学的?我就是跟你学的!
苗毓敏很不服气地喊:“不是我打不过你,是你太……”
白石道人突然瞪了他一眼,他立马改口说:“是你的力气太大,我的剑也不太好用,你看看。”
说话就把剑抬起来给他看,剑已经被那一下飞蝗石打出了豁口。
白石道人骂道:“就是因为你小子火候不够,剑才会坏!身为武人,自当闻鸡起舞,你居然在睡大觉,剑怎么能不坏!”
苗毓敏叫道:“是你打断的好吧?跟我睡觉有什么关系?你不拿飞蝗石打它,它怎么会有豁口?”
白石道人看这小子还敢顶嘴,不知道从哪里就拿出一把竹戒尺,照着他的屁股上就是狠狠的两下。边打边教训:“少废话!输了就要挨打!让你偷懒!让你不起床!你个软脚虾,将来连老婆都打不过!”
苗毓敏就挨着揍,一边在地上打滚!一边哼哼唧唧的。
打够了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最近心中的憋屈、不快都烟消云散了啊。
朱翊钧看得心惊胆战,这什么师尊啊,下手太狠了吧?这徒弟不会是白捡来的吧?
白石道人一身轻松,嗯,你刚才说啥?
苗毓敏趴在地上:“我杀倭寇,拿了些赏银……”
白石道人将大戒尺往兵器架一丢,戒尺跟长了眼睛一样平平地插落在架上。对苗毓敏杀倭寇似乎没啥惊喜,斩钉截铁道:“这个我听说了,就用这些钱给你找个先生,看着你起床!”
忽然门一开,唐顺之走了出来,拱手道:“唐某不才,不请自来,愿为令徒自荐东席!”
白石道人似乎早已察觉到他们的存在,不客气地沉声道:“先生起的也不早。不知先生怎么称呼?曾在何处高就?”
唐顺之拿出一块牙牌,白石道人接过来看了看,吓了一跳,好在是世外高人,对于这些都不怎么在乎,心态立刻就平复下来。但是他面色凝重起来,探出一只手,和唐顺之手腕相切,轻轻推了一下,唐顺之纹丝不动,内劲反弹,浩荡如潮。
白石道人当时就心里有数,沉吟道:“不知先生一个月要多少钱?”
这样文武双全的老师,会员出身,做过翰林,又是武功盖世的高手,就是一个月要一百两银子也不敢说贵啊。
唐顺之笑道:“唐某自荐东席,不要钱。”
白石道人马上就大喜过望,脱口而出,那就是先生你了!咳咳,躬身行礼说:“那从今往后,愚徒就交给先生指教了。贫道自问精于道法剑法,可在文章之道却不甚了解,兵法更是不懂。所以先生受累了。”
唐顺之立刻躬身还礼,白石道人可是老前辈啊!老前辈行此大礼,不能不还礼。能让一个江湖上早有名望的前辈对自己行此大礼,可以看出白石道人似乎是真的把苗毓敏当成是亲儿子了。
于是大家重新见礼,裕王朱翊钧依旧被介绍为唐顺之带在身边的弟子。
白石道人在家歇了两日,准确地说,是像打了鸡血一样愉快地殴打了苗毓敏两日。看得朱翊钧心惊胆战,这人打自己徒弟的时候两眼放光,分明是十分快乐吧?这也太恐怖了吧!
白石道人第三日早上便收拾包袱离去,临走时十分开心,叮嘱道:“为师全都是为你好。什么时候你能够击败为师,才算是真正长大了。那时你就可以到威海卫任职,娶妻过门,到那时候也自然会晓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杀个把倭寇根本不值得开心。”
然后白石道人脚下一点就飘然离去。
苗毓敏垂手肃立,恭敬道:“师尊行路慢一些。道路泥泞,千万不要摔倒了。”
白石道人立马又飘回来骂道:“你当老子是那些只会坐车的龟孙儿吗?”
“……徒儿就只是客套客套。”
白石道人又飘飘着离开。
苗毓敏一直恭敬肃立,目送父亲消失在远处。
朱翊钧在旁汗道:“你有这样的师父,还真是辛苦啊!”
苗毓敏骂道:“你懂个屁!我师尊对我不辛苦,能有我这么厉害?我师尊听说我杀了倭寇,不知道有多开心呢!而且我爹对我更狠,更辛苦的,不过对我也更好。”
朱翊钧忽然想起父亲隆庆帝那张严厉、冷酷的面孔,不禁呆住了。
数日之后,苗家贵客盈门,所有的房间都被住满。前来送东西的大车竟排成长龙,上百工匠在苗家院后搭建工棚,震惊了整个小镇,甚至是整个的威海卫。
“听说了吗?苗家开炼铁场啦!”
“听说啦,过不下去啦,终于开始出租房子啦!”
对于周遭的指指点点,苗毓敏是根本就不在乎的。说实话,他也十分震惊,看待朱翊钧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王裕,你们家真是有钱啊?到底有多少钱?”
朱翊钧终于从苗毓敏的眼神中感受到了一丝完胜的感觉,当即就挺直了腰板得意道:“富——有——天——下——!”
苗毓敏切了一声,纠正:“是富甲天下!别说错词,要不然显得很没有文化的好吗?”
最后又酸溜溜道,“还不是靠你们家老头子!”
朱翊钧抢白道:“那你羡慕什么啊?穷鬼!小矮子!”
苗毓敏仿佛受到了十万点一的暴击,幽幽然地不知道跑到哪?就哭去了。
可是朱翊钧这小子跟长了个狗鼻子似的,竟然就找到了苗毓敏藏着的地方,对着他又是一阵的冷潮热讽加显摆炫耀。
“再显摆不带你玩了啊!”
“是我跟你玩!看你也是挺孤单的一个人,这么多天连一个朋友都没有!”
“你这种富家子怎么能理解我的孤独?本将军…”
“你这种孤独跟我比差远啦!唉!你知道什么叫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在我家,不要说跟朋友出去玩,就连坐椅子上打个瞌睡都不行啊!”
“好啦,不说拉!”
这些日子以来,两个人一起在唐顺之的教导下念书、习武,虽然课业不同,但是都十分开心。不管是苗毓敏还是朱翊钧,都已经很久没有同学相伴了,自然两人之间的感情已经变得几乎是如胶似漆。就连苗毓敏家的一些家丁也跟着一起沾光,学了不少东西。
然而苗毓敏和朱翊钧最关心的,却不是什么学业,而是那机甲。
如果苗毓敏知道那被招来的一百多位工匠全都是大明最顶尖的能工巧匠,一定会吃惊得跳起来。但是为了让他不怀疑朱翊钧的身份,唐顺之并没有让他与那些工匠过多接触,只是每天过去看看进度。
实际上,那些工匠也都不太清楚自己在干什么,因为真正能见到那副倭寇机甲的,除了他们便只有两个人,作为少林寺藏经阁首座的月想大师,和蜀中隐居多年神机老人。
在经过一个月的努力之后,猿夜叉机甲被彻底拆开。
先用强酸将金属表面一点点腐蚀,当铁甲的内部构造出现在眼前,苗毓敏吃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