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长手记（三） 郁翼鸟
今天要说的，是一只叫做“籁”的羽人幻想种。
籁和空鹏飍虽然不是同族，长着截然不同的羽翼，但却都拥有能够飞行的能力，她在这冰封世界里担任着送信的邮差，我们大家都挺喜欢她的。
籁天生有一副好歌喉，和五音不全的飍不一样，她的歌声总能给人带来活力，她给冰天雪地的晨曦带来了朝气蓬勃的音色，这是飍那家伙永远都做不到的。
籁和飍好像是旧识，在听到人们说起飍独自离开了冰封大陆，去往了遥远的尘世界后，她的眼神焕发出向往的神采。
同时还有些落寞：“要是，我也能跟他一起走就好了。”
“飍是信使，籁也是信使，没问题的，尽管去吧。你走以后，雪曦镇还会有新的信使到来，店长和镇长都会想办法的，不用担心我们。”质朴的村民笑嘻嘻地说着，全然没有察觉出籁的异常。
“要真的是这样就好了。”籁不安地挥动着羽翼，在村人们的祝福下，她找到了一开始请她在这儿当信使的我。
“所以，你真的要离开吗？和飍当年一样？”旅店店长看着籁将信封塞进邮箱，扭扭捏捏的那副样子，真感觉她和飍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想试试，您赞成吗？”籁充满希冀地望着店长，店长只是同往常一样回答：“注意安全，祝你一路顺风，孩子。”
仔细想想，当年飍离开时，自己也是这么说的。
我和尤然，都挺希望他们能去更广阔的天地，因为它们拥有翅膀，满怀希望，可以自由地翱翔于天空。
我们羡慕会飞的鸟儿，也羡慕生有羽翼的他们。对于美好的东西，我们当然会祝愿他们变得更好。
她像是受到了极大的鼓舞，欢天喜地挥舞着翅膀，彩色的羽翼在阳光下变得格外闪耀。
就在那一刻，我忽然有些后悔了。
或许我不应该把她当作飍。
“如果你觉得不可行，遇到了困难，雪曦镇会随时欢迎你回来的，籁，人们都很喜欢你。”店长微笑地祝福她，并与之做了最后的告别。
“嗯。”
她走了，和飍一样。
之后的半个月里，我都没有再听到过她的消息。
而我作为店长，还是同往常一样，经营着这家叫做“封尘”的小旅店，虽然雪曦镇里很少有什么人类旅客光顾，但幻想种却层出不穷。
那些个冰地人和小幽灵就够头疼了，后来还又多了几个喜欢刨地的小兔崽，旅店的围栏外被它们挖了一堆兔子洞，真是群令人无可奈何的家伙们。
“这么精力旺盛呢，一来就看见你在跟它们玩。”
尤然的突然造访，让人有些猝不及防。
店长一手拎着一只小冰地人，两个小家伙也正嬉皮笑脸地大喊救命，此时店长瞧见尤然，手上没用力，它们便立刻逃掉了，同时还从地上抓了一把雪，丢到了店长脸上。
“你们，两个！”
“不好，店主真的生气了！”
“我们快溜吧？”
两个冰地人对视一眼，大喊了一句抱歉，便一溜烟地跑掉了。
店长此时还撸着袖子，一副准备追杀它们十万八千里的架势。
“哎哎，别无视我啊，难得我大老远从银树林飞过来看你呢，亲。”尤然耸了耸肩。
“干嘛！你这家伙，黄鼠狼给鸡拜年。”店主从气头上缓过劲来，才心平气和道：“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要变天了，盟友。”尤然眼神犀利，店主不由得愣了愣。
“魔祸？”
“嗯，我建议这段时间，你最好跟灯塔守卫保持密切的联系，一旦尘世界有什么异动，我希望，你能成为与我同时响应的第一人。”尤然潇洒地笑着：“这可是永生者之间的战争，我们应当做个表率，告诉他们……”
“行了行了，知道了，回你的银树林去吧，我这里还有很多事要忙呢，你要不打算付租金，店里可不留你啊。”
“你倒还是老样子。”
尤然盘坐在地上，拿出了一块水晶，往地上刻起阵纹：“那行吧，到时候再见喽？”
尤然刻好了阵纹，在传送阵的光芒之中，他微笑着挥手告别。
三日以后，我便从灯塔守卫“目”那里接到了噩耗。
当我看到籁的时候，心痛不已，苛责自己不该放任其自由，以至于会有那种结果。
“我们发现她的时候，她正被王国的雇佣兵猎人追杀，她身上中了很多支箭，如果不是幻想结界的力量在保护她，恐怕你都见不到她了。”目是体型魁梧的狼人幻想种，他还是老样子，板着一张冷面孔。
“尘世界变了，我觉得你应该明白的。”目冷漠的双眼注视着店长，仿佛是在怪罪似的。
我确实应该明白的，贪婪的猎人绝不会放过任何价值连城的猎物。
籁美丽的羽毛变得支离破碎，身上也是血迹斑斑。
店长尽其所能对她进行治疗，一周时间过去，方才恢复不少。
可身伤易愈，心伤难合。
“我早就应该知道的，我不是飍，没有他那样透明的扇翼，还有遇到危险时可以让自己变透明的鳞片。”籁哭诉道。
“好了，别说了，是我的责任。”
“和飍一比，我什么也不是，他的画技一流，无论走到哪里都能融入人类的社会，可我什么也不会，永远也不可能像飍一样，去遥远的地方追逐梦想。”
“安心疗养吧，别去想那些事情了，不要妄自否定自己。雪曦镇会永远欢迎你，有我在，你不会再受伤的。”
店长对此非常自责，并要求籁以后不要再走远了。
那样的梦想，不要也罢。
因为哪怕遍体鳞伤，也不会有任何收获，天空中只会出现一张无情的铁网，将逐梦者消灭得干干净净。
接下来的日子里，时间过得很快。
籁继续当着镇子里的信使，但也仅限镇子周边的区域了。
她再也不敢靠近人类王国半步，因为不知道从哪里会飞出无情的冷箭，再度折断她的双翼。
最近雪曦镇出现了一批奇怪的炼金术师，他们用某种矿石的成分炼制出了一种新型饮料，那东西据说非常上头，能够使人忘记一切忧愁。
应该算是一种致幻物吧。
起初我没怎么在意，但在后来看到它在镇子里畅销的时候，我才皱起眉头尝了一口。
怎么说呢，口感不错，冰冰凉凉的，喝下去之后也没有感觉什么不对，镇子里的人也都没出现什么状况。
一番询问之后，那帮炼金术师告诉我们，他们是从城里一路走来的商人，而且已经用这个东西赚了不少钱，打算在这里也建一个连锁店。
我只是表了个态：这件事应该去找镇长商议。
大约在十天后，我发现了镇上的第一个病例，也是唯一的一个。
那天，我注意到了失魂落魄的籁，她的声音哑了，发不出美妙的歌声了。
我想她询问原因，她却什么也不肯说，直到我再三责问，她才妥协：“店长，我不知道。”
籁声音沙哑地回答。
经过一番检查后，我才发现她的声带里长出了石头。
——炼金术师的新型饮品里，刚好有那种成分。
“从现在开始，立刻戒掉那种东西，它对你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好处！”店长很少见的认真起来，训斥着籁。
而她只是满口敷衍。
店长头疼不已，召集了平日里所有嬉闹的幻想种们，简要说明利害后，所有人开始集体监视起籁的一举一动，不准她再碰那种东西。
可是情况并没有好转，籁开始变得暴躁又阴郁，她将冰地人打得头破血流，甚至把小兔崽们的腿都打折了。
大家开始害怕籁了，没人能阻止她的堕落，除非让她死。
她美丽的彩色羽毛变成了灰色，从完美的幻想种蜕变成了丑陋的魔物“羽妖”。
羽妖的体表上覆盖满了灰色的矿石，有力的翅膀一飞冲天，划破天际。
店长不忍心为了所谓的“为民除害”，而痛下杀手。
于是，它炸飞了我的旅店，逃走了。
从此我再也没见过籁。
后来，第三纪元的魔祸肆虐之际，风灾地的人们时常能够听见一只老羽妖嘶哑着嗓子，望向天空。
可是它笨拙的羽翼再也飞不起来了。
它是祸害风暴之地的罪魁祸首，“避风港”的人们在经过讨论后，最终决定，将其处以死刑。
2020.8.30 0:5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