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的钟声准时敲响的时候,聚在部室里交换着关于金一川信息的灵异部众人,准时迎来了应约前来的学长——何知。
何知学长人如其名,是知识面极为宽广的超级学霸,清秀的面容上架着一副厚厚的黑框眼镜,清爽的寸头加之万年不变的校服也能对何知其人严谨古板的性格窥知一角。家里出事之前,是学校为数不多通过了清华特招的学生,正以成为伟大的物理学家为目标而刻苦修行。
啊,说到校服问题的话,东弘高校是四季校服,每式各三套。譬如现在穿着学长身上的冬季校服,外面是件夹克似的羽绒服,内侧是件藏青色卫衣,裤子是以保暖为主要目的的黑色长裤。而且,这些校服都是免费的,虽说羊毛到底还是出在羊身上。
何知现在坐在灵异部用以待客的小沙发上——顺带一提,是卢如弦买来的——双手局促不安地夹在腿间,看起来像是尿急的样子。
“呃……我说学长啊,厕所出门左转在走廊尽头。”江间路率先打破了部室里的沉默气氛,虽然说的话不着边际,但到底算是开了个头。
“谢谢……不过我还能忍。”学长老脸一红,特别是这话还和他发生过“暧昧事件”的江间路说出来的。
合着你还真尿急啊!我只是装傻打破尴尬气氛啊!江间路在内心狂吼,表面上不动声色的咳嗽一声。
“学长……还是说正事要紧。”
何知赶紧打起精神来,思虑一下,开口说道:
“我的母亲她……呃,文化水平比较低,因为我们是农村家庭嘛。她就是传统的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我父亲长年在北京打工,自从我小学考上了我们村子所属县城最好的中学的时候,她就不再打理自家田地,在县城租了房子专心照顾我。高中考上了东弘,也是同样的,她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
“我是我们家的骄傲,也基本上是我们家的重心。父亲在外面再苦再忙,只要我说的话他都会记在心里,想要的东西也会尽力带给我……母亲大字不识,却只认识知那个字,她总对我说那是她儿子的名字。我、我当然也没有辜负她们,从初中开始就总是学费全免,还能拿到奖学金。考试、竞赛、特招考试,我也都表现的很好。”
说到这里学长忽然低下头,讨好地笑道:“啊,抱歉,我说这些没有炫耀的意思,只是……只是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大家用友善的笑容作为回应。
“只是前段时间……我……”他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我干得傻事被母亲发现了,让她开始担心我了……至于是什么傻事,还是这样比较快。”
何知学长慢慢把衣服袖子拉起来,白嫩的皮肤上是一道一道惊心怵目的伤疤、血痕,有已经愈合已久的刀疤,也有刚刚结痂的伤口,整整齐齐、间隔纹丝不差地排列在他手臂上。
“右手也有,我就不展示了。”何知学长低着头说。
山诗雨紧紧抱住卢如弦的胳膊,卢如弦和江间路苦笑着眼神交汇一下,元夕看了一眼就偏过头去,只有别惊鹊紧紧盯着他的疤痕不放,缓声确认到:
“自残?”
虽然这是大家都看出来的事,只有别惊鹊把这件事说了出来。
还是那个不懂气氛的别惊鹊啊……江间路暗叹。
学长羞愧地点点头,也对,把自己的光鲜亮丽地一面撕下,把丑陋的一面转向大家,这是一件相当需要勇气的事。
“我是中心我是希望我是家里的太阳——也正因此,我背负了很大的压力,我不是像咱们学校江亭扶那样的天才,我只不过是个努力者。”
江间路摸摸鼻子。
“我不能输也不能喊累,父母为我做的够多的了,我唯有不断前进、前进、再前进!我说自己想成为物理学家那是假的!我想进入金融行业,赚大钱!”
“起初我只是撕纸,后来是……是虐猫……”
此语一出,大家脸色都有不一的变化,唯有别惊鹊还是那幅冷漠模样。
“但虐猫我虽然释放了一时的压力,可是事后回想起来的时候,内心是无限的愧疚……更加痛苦,于是我把那只被我伤害的流浪猫收养了……从那以后,就改为自残了。”
他头埋的更深,但语气很平淡,就像事不关己一样。
大家也不好说什么。
“懦夫之举。”别惊鹊毫不留情出声。
江间路虽然也是那么觉得的,但他更觉得自己也没有立场去批评学长。
“——一个半月之前,我妈发现之后,我觉得有必要对她坦白,就把刚刚那些话都说了……她那时很担心我,又不好到处声张,想要带我去看心理医生也被我拒绝了……我在家还是比较、比较一言堂的。就在这个时候,<化外教>出现了,他们告诉我妈,只要信他们的教,练他们所谓的<化外功>,就能强身健体,就能羽化升仙,还说像我这样的小毛病抬抬手就治好了。”
“我妈第一时间拒绝了,回来还告诉我,我们还向派出所举报了邪教——再次听到<化外教>的名字是我妈大半夜在客厅里呃……一丝、一丝不挂,倒立练功的时候。他们那些家伙不知道用什么障眼法展示些所谓的拳碎大石、读心术、穿墙术……让我妈坚信只要练成<化外功>,就能治疗我……我让她别再练了……她表面上答应我,却还是私底下偷偷练,家里的存款、她一直念叨着要传给我媳妇的手镯还有其它值钱东西,都交给那个邪教了……我再次发现她背着我练<化外功>的时候,她几乎已经、已经疯魔了!她嘴里一直念叨着我的小名,不断赤身打坐,身体越来越差……派出所也找过了,医生也看过了,都没有用……昨天我回到家,妈妈跪在地下朝着一个女的不断拜着,她告诉我那是教主,还让我一起拜……”
“我气愤极了,拿着家里的菜刀就要和她拼命!我一刀劈过去,我母亲居然挺身挡刀!我虽然有意收手,还是把我妈砍伤了,长长的伤口流出很多暗红色的血。我傻了似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那女人却隔空喊了一声,我妈的伤口竟奇迹般的恢复了!”
“她告诉我那是神迹!告诉我她是神仙!要我也练神功!我妈就跪在一边不断磕头。她就笑!一直笑!不停的笑!”
何知手足无措,眼里充满了对满溢而出黑色恶意的恐惧。
“我害怕极了!夺门而出!在学校里躲了一夜,学校是最能令我安心的地方。直到今天中午——我终于下定决心结束这一切。”
他瘫倒在沙发上,不断喘着粗气,抬起头来环视一周,最后眼神停留在别惊鹊。
“你说的对,我是个懦夫。”
江间路几乎能够看见,那围绕四周、粘稠如泥、黑暗幽深的恶意,像是触手一般,把这对母子拖向无底深渊。
江间路越过桌子握住何知的手。
“别担心,我们来了。”
何知惊慌失措地看过去,是灵异部一双双令人安心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