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沙漠巡逻

作者:极光B 更新时间:2019/12/19 0:37:15 字数:9509

当步话机警报响起的时候,罗曼诺夫上尉刚刚率领哈耶巡防部队骑兵营“火绒”连二排的三十多名战士离开坎亚克城的检查站。

清晰而刺耳的警笛声使整个排瞬间陷入叫人无比紧张的肃杀气氛之中,骑兵们纷纷拉住缰绳,战虫随之停下,长期的战斗让它们也明白这警报为何如此尖锐,除了新兵艾伦的虫子尚不知晓个中缘由,它翘起脑袋,赤红的双眸望着紧张的主人,透露出一丝好奇的味道。

“易卜拉欣!”罗曼诺夫下意识地朝着背步话机的士兵招了招手,抬头却才发现对方早就来到自己面前,罗曼诺夫心里暗自赞赏了这位副手的机警,“把地图和坐标告诉我。”

易卜拉欣匆匆瞥了一眼身后步话机显示屏上的一串数字,从前襟口袋里抽出一支铅笔,另一只手很快地在大腿上展开地图,圈好坐标后递给了罗曼诺夫。

这种雷厉风行的风格非常符合罗曼诺夫对职业军人的设想,他很是满意地接过地图。

“发信地在大沙丘南边大概两公里,褶皱区。”易卜拉欣坐直了身子,一板一眼地说着,就连他骑乘的战虫似乎也严肃起来,定定地伸直四肢,罗曼诺夫却觉得如此刻意为之的正经有些好笑,不过这种情绪并没有表现在脸上。

他想,这不过是能干的助手一点小小的死板罢了。

按地图上的方向粗略在脑里规划了行军路线,再结合比例尺,罗曼诺夫推算,骑兵队最多十五分钟就能赶到那里,他对于虫子沙漠行军的速度信心十足。

但,只怕袭击者抢劫的速度也是一样的快,想到这里,英俊的上尉心里却又不禁掠过一丝担忧。

那么,既然已经是刻不容缓的事情,就不要再浪费时间了!罗曼诺夫咬牙切齿地想道,他不会再重复三年前那次梦魇般的错误,绝对不会!

“二排听令!”

他仰头向大家大声吼着,

“方向正南!6公里!急行军!”

那几乎用尽全身气力狠狠下达的命令让每一个骑兵听得清清楚楚,迎接战斗的紧张和有机会挥洒荷尔蒙的喜悦让他们迅速行动起来,所有人按照训练的要求,以班为单位,排成“品”字的突击队形,又从背上卸下步枪,紧握在手中,脚尖轻轻踢动战虫相对柔软的下腹,催促着这种奇妙的动物跟着队伍向前快速突进,罗曼诺夫正处于一班的前锋位置,象征着骑兵军官的红色飘带紧紧地系在他的头盔后部,此时也在风中纷乱飞舞。虫蹄沉重地敲击着沙地,牵出一大串深浅不一的足印,伴随惊雷般的声响一直延伸进大漠深处……

——

阿里进入哈耶沙漠少说也有两天了。

但眼前的黄沙与烈日,仍似乎没有尽头。

从地图上看,哈耶就像大陆中部的沙漠朝西方伸出一柄无情的利刃,深深刺入沿海的绿洲带之中,将南部肥沃的奥卡谷地和北方气候暖湿的利奥走廊及帕恰尼尔半岛生硬地分割开来,成为横贯共和国南北交通线上最为恶劣危险的阻碍,但却也是阿里前往利奥的必经之路。

穿越这道天堑最快捷的方法有二,其一是搭乘坎亚克机场的定期航班,第二则是赶上坎亚克北站的高速列车——这座城市作为南部最重要的交通枢纽, 承担了几乎80%以上的南北物资运输业务,在生产党执政时期,哈耶铁路的开通曾一度对传统的商队商业形成了巨大打击,但商队也迅速抓住了铁道系统运量浪费,笨重臃肿的缺点,稳住了在小额物流领域的江山。如今南北贸易的份额仍有32%是由车轮和虫子来实现。

而阿里正是用着最传统的方式,骑一头虫,慢慢地沿着其中一条新留下的商队车辙前进。

他总是有这样的一种感觉,那就是头顶上肆意放射着光芒的太阳,有时似乎是具有感情的,而这感情又会随时间和地点的变化而变化——举个例子吧,若是说在奥卡谷地的太阳是温暖而体贴,阳光宛如母亲的轻抚,那在哈耶沙漠的太阳就是冷酷而暴虐,阳光恰似暴君的鞭笞——这在你正于那阳光下行走时感觉更甚。

这时刚好是下午两点,烈日正当头,让人睁不开眼的强烈光线伴着热浪在一望无际的的黄沙中肆意挥洒,阿里还记得,根据地理课本的记载,这儿的地表的温度能达到惊人的70℃,他虽然披着骑兵行军时常见的白色斗篷,又用风镜,三角巾和父亲用过的Kas-2头盔把整个脑袋包的严严实实,但阳光依然把他的身体炙烤得干渴难耐。

哈马拉特的状态倒是比阿里要好得多,父亲过去也说,哈马拉特是他在沙漠的边缘捡来的,或许是和沙虫杂交的品种,她的基因里镌刻着大漠和艳阳的祝福,对这片土地的抗性明显比阿里这样的山村青年好得多。此时这只虫子正毫无困难地行走在滚烫的细沙之上,微微闭着眼皮——为了略微减弱直射进瞳孔的强光,她骨子里祖先的记忆正发挥着作用。

又慢悠悠地走了十分钟,阿里有些受不了这般折磨,便把哈马拉特引向一旁高大的风化岩——这是沙漠里常见的景观,高几十上百米,巨大无比,表面充满着被尘暴冲刷而出的,星星点点的孔洞。它们沉静地矗立在沙海的中央,如同高耸的孤岛,寂寞地面对自然的挑战,终有一天也会被碾碎为粉尘,化作漫天黄沙,飞舞。

还好,我起码还有一头虫作陪。阿里这么想着。

他在岩石创造出的一片难得的阴凉里停了下来,掀起披风,摘下蒙嘴的三角巾,陶醉地吸了一口洁净的热气——却差点没被沙子呛死。

“咳咳咳!!!阿嚏!啊……”

神经反射迅速行动起来,着手拯救他年轻而憨批的生命,随着气流的猛然进出和气管粘液的疯狂释放,大部分颗粒算是被裹挟在液体中,顺利排出体外,而剩下的那些未能摆脱的,或许在未来也会对阿里的身体状况带来进一步影响也说不定,不过那些都是后话了。

哈马拉特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主人的丑态,伸出后腿,挠了挠自己下腹的软肉。

阿里没去计较一头虫的不敬,连忙打开虫鞍上一堆杂七杂八口袋里的其中一个,慢慢地捧出个大得吓人的玻璃瓶——里面装满了珍贵的饮水,阿里小心翼翼地拧开盖子,把嘴唇慢慢贴到水面上,很快地吸了一小口,一小点儿就够了,阿里告诉自己,又用三根手指沾了些水,抹在哈马拉特的口部,她伸出粉红色的舌头把水渍舔掉,眼眉松弛,露出像是刚在地里拉完犁的悠闲神色——不知她如果知道自己以后再也不用拉犁的话该作何感想。

阿里胡思乱想着,把水瓶又塞回口袋里,故作轻松地伸了个懒腰。

抬头的瞬间,只见远处的沙丘上飘出一缕黑烟。

阿里的瞳孔在不经意间极速扩大,纵使强烈的光线不断地涌进眼球,造成一阵眩目。

因为他清楚这种景象的含义。

——

萨利姆心不在焉地望着汽车上方缥缈的黑烟。

不论从各种意义上来看,这次抢劫都出乎意料地容易,而且成功——除了阿里亚那个过度冲动的小子在截停卡车的时候浪费了一枚火箭弹。

商队的司机们被押到旁边,整齐地跪成一排,几个喽啰用手里粗制滥造的土枪让他们低着头颅,保持沉默,唯一一个稍微有点胆量的,正在回应阿里亚的盘问。

萨利姆知道那个人就是这个倒霉商队的头领,不过他以正常人(正常强盗)的逻辑完全搞不清楚这家伙的动机,从外表上判断,这明明是个挺有经验的中年人,留着一把大胡子,眼神也一点儿不像那种有胆子没脑子的新手。

问题在于,这人不走大路不说,还没有请安保公司,他在心里冷笑了一下,这种粗心大意的傻子就活该被打劫。

“你他妈有种!”

阿里亚突然大声叫骂起来,脸上的刀疤因为愤怒而甚至有些开裂,他双手转过步枪,用极大的力气朝前甩了过去,给那一脸正气凛然的商队大叔脸上用枪托狠狠来了一下,那人发出一声闷哼,鲜血包裹着牙齿,被打落在滚烫的沙地上,一旁的少女发出尖叫,连声哭喊着“父亲”之类的话,跌跌撞撞地扑到他身上,惊恐哭泣着,为这番场景增添了一丝心烦意乱。

这时,一个体态畏畏缩缩,但是眼里却透着精明和谄媚的独眼男人慢悠悠地走了过来,毕恭毕敬地对萨利姆说:

“老大!货都点好了,除了被打坏的那些全在这里了,这是搜来的钱,一共五万八,呃,请您过目,嘿嘿……”

这是擅长于溜须拍马的贾法尔,在处理人际关系上那可是相当的老道,在和萨利姆“干活”之前他就是商队的成员,但是跑运输明显满足不了他巨额的毒资,于是加入强盗队伍顺理成章。

萨利姆一把抓过那些钞票——几乎全是灰色的铸币,这种五角协定组织发行的纸质“铸币”几乎在世界范围内都被广泛使用,至少它的购买力一向相当稳定,因此深受各个势力的喜爱。

夹杂在其中的还有些许蓝色的统合币和红色的共和币,不过,既然是商人,和中立掩体还有枫华共和邦做生意也不算特别奇怪,再说了,既然抢到,只要是钱就行!萨利姆没有深究,满意地把钞票装进了口袋,

“不错!”萨利姆咧开干裂的嘴唇,转过身子,张开双臂,向面目狰狞的强盗们大声宣告,“五万多!五万多铸币!狗腿子们!就这一票!你们每人都能拿两千!听到了吗!!!每人两千!!”

“啊啊啊!!!他娘的两千!”

阿里亚头一个狂热地兴奋起来,两千铸币可不是个小数目,他举起双手欢呼,其他喽啰们也用毛骨悚然的声音大声发泄着,有几个甚至朝天上放了两枪,清脆的枪响吓走了正在天空盘旋的秃鹫,让商队里一些软骨头的人质吓得两腿发软,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然而,他们的恐惧也并不无道理。

“阿里亚!你这头狼!”萨利姆叫了他一声,仰起下巴,望着那个令别人闻风丧胆的身影。

而阿里亚骄傲地转过头来,跃跃欲试地回答

“怎么!头儿!**妈的老子就喜欢当狼!!”

强盗们都哄~地笑了起来,阿里亚倨傲的目光从这些放肆的同僚们身上掠过,那些人的眼神很复杂,但大多是敬佩和一点点对跳梁小丑的鄙视——这在匪徒队伍里实在是太常见了。

萨利姆皱起眉头。

他完全不觉得这是什么好倾向,这毕竟是阿里亚第一次打劫,虽然这个亲手杀了爹娘,又从警察那里抢了枪来投奔他的小伙子是个天生的贱骨头,完美的强盗坯子,但,如果让这头疯狼得到过分的声望,那岂不是让萨利姆难堪吗?在这一点上,这家伙就明显比贾法尔差远了。

不过,萨利姆也相信,驯服恶狼的第一步首先是放纵,然后才是捶打,他慢慢走到阿里亚的跟前,紧紧盯着他那渴求着搏杀和利益的双眸。

“想给坎亚克的条子们送个礼么?嗯?”

“送礼?”

“留着这些人也没用,你也不希望臭土鳖从他们嘴里掏出来我们今晚去哪喝酒吧?”

“啊!这还不简单?”

阿里亚笑笑,看似随意地举起右手的冲锋枪,看也不看一眼就扣下了扳机。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子弹猛地钻进一个商队司机的大腿根部,粗制滥造的弹头受到血肉的阻力,跌跌撞撞地翻滚着,撕扯着身边一切的组织,血管,骨骼,在他的腿里硬生生开出一片大得吓人的空腔,子弹进去是个小洞,出来却成了碗大的血坑,司机发出可怕的惨嚎,无助地翻滚着,在沙地上拖出一道猩红的血迹,也染红了他自己的衣服,惨叫声一直没有停歇。

阿里亚还是那样诡异地笑着,萨利姆满意地拍拍他的肩膀,“好样的……你果然能明白我的意思,现在,把他们全部做掉,天上的秃鹫会帮我们一把的。”

阿里亚看了看那些发着抖的俘虏,突然却又说

“等下,我想留下一个人。”

萨利姆原本正转身打算要走,但,此刻却对他这个特殊请求起了浓厚兴趣。

“快讲。”

“把那个领队的女儿带回去,给大伙们……”

“你喜欢的话就这么干。”

“好样的!”

阿里亚兴奋地舔舔嘴唇,招呼着强盗们站到人质的身边,他自己则拽着商队首领女儿的脚,死命地把她从不省人事的父亲身上往下拖,那姑娘意识到了他的用意,使劲哭号着,踢打着阿里亚的手臂。

萨利姆充分理解这种年轻人泄火的欲望,再说,把一个女人放到队里也正好能满足这群血气方刚的喽啰逐渐旺盛的需求,这姑娘也不会浪费什么资源——保守估计,她完全没可能活到明天早上。

萨利姆敲敲自己那辆皮卡的车门,挡风玻璃降了下来,驾驶座上露出一个表情木讷的中年男人,脸上隐隐带着一股不由分说的杀意。

“罗伯特!把火打起来,我们准备回去。”萨利姆对他说道,

“是,头儿。”

罗伯特的回答毫不拖泥带水,作为随身保镖,有着整整五年为萨利姆出生入死经历的他深受信任,而不苟言笑的性格在强盗队伍里更是难能可贵——瞧瞧外面那些一杀人就像磕了药一样开心的“过度冲动”份子就知道了。

又是一声枪响传来。

萨利姆打开后车门坐了进去,摇起车窗,把那个可怜姑娘的叫喊和受伤司机的痛呼隔在外面,然后,慢慢闭上眼睛,稍微缓解一些昨晚的小插曲所带来的疲惫。

没过一会,哭叫声戛然而止。

不仅仅是哭叫,外面的所有声音似乎都停了下来,甚至风声,沙粒擦过车体的剐蹭响动,强盗们的嬉笑怒骂,姑娘惊恐的哭叫,全都随着这声枪响停了下来。

萨利姆有些诧异。

“阿里亚这小子……就这样把得不到的女人干掉了?”

“不是啊。老大。”

“那还能是什么?!”

一种可怕的可能瞬间掠过萨利姆的脑海。

“……老大,阿里亚死了。”

“什么?!”

“你看啊。”

萨利姆连忙抬起头来,脸几乎贴到了皮卡车的挡风玻璃上,拼命向外望着。

那个乖戾残暴的阿里亚倒下了,鲜血和脑浆呈放射状飞出,溅了姑娘一身,她茫然地感受着这具尸体残留的最后一点体温,完全还不知道发生了怎样的变故。

所有的强盗也顿时被惊呆了,他们手里虽然还举着枪,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萨利姆最糟糕的预想成真了。

“虫骑兵!!!”贾法尔绝望地嘶吼起来,叫醒了所有还呆愣在原地的强盗们。

萨利姆摇下车窗,朝所有人大声下令,

“快给老子动起来!!上车!都给我上车!!”

所有人这才反应过来,拖着枪手忙脚乱地朝停在一边的各种车辆奔去。

又是一声枪响,子弹从一个正跑着的强盗身后穿了进去,从前胸飞出,他脸上划过一丝难以置信,然后面朝着黄沙倒了下去。

形势愈加混乱起来。

贾法尔却气喘吁吁地冲到萨利姆的皮卡跟前,用手朝远处的沙丘一指

“老大!你仔细看,那骑兵只有一个!”

萨利姆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只有一个人。

“不像是正规土鳖!”

贾法尔又加上一句。

这话不说还不要紧,萨利姆的火气突然就窜了上来,哪儿冒出来的“孤胆英雄”,真把这世道当成童话故事了?!干掉了他手下两个人,这算什么拙劣的挑衅?

虽然萨利姆心底里也因为解决了阿里亚的问题而略有些如释重负,但这名骑兵的莽撞却令他尤其愤怒。

“追上去!把他打成两截!拿他的肠子!喂他骑的虫!啊!!”

萨利姆大叫起来,贾法尔拉过一个强盗,把他推上皮卡的货斗,那人很快反应过来,握住了车顶安装的12.7mm机枪,手指握拳敲打着皮卡,发出求战的吼声,其他人也陆续发动起车子,车轮滚动,带着发动机吓人的尖啸,四辆越野车接二连三地朝沙丘上那个孤单的骑兵扑了过去。

——

阿里拉下枪栓,黄澄澄的弹壳从膛机里退了出来,掉落在沙地上,他熟练地从腰包里摸出五枚子弹,一发发压进弹仓——但这个过程很快被强盗们的动作打断。

“上来了……”他低声默念着,把还没装好的两枚子弹慌忙往口袋里一塞,腾出手紧紧拉住了缰绳。

“哈马拉特!走!”

阿里觉得和这些匪徒正面冲突明显不是什么上策,哈马拉特好像也明白这一点,她转过身子在沙丘上狂奔起来,但可惜速度还是不够快,战虫适合挖地而非奔跑,阿里在撤退的间隙抽出手来朝后边的越野车开了一枪,子弹却在挡泥板上弹飞了,这时,两辆摩托已经几乎追上了他。

阿里看到,逼近的两辆摩托上坐着的人,一个挥舞着一把老式冲锋枪,他分不出型号,另一个却是空手的,他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端枪瞄准。

两辆摩托越来越近,一人用冲锋枪开始朝阿里射击,虽然子弹几乎没擦到他的边,但阿里受了不小的干扰,另一人则大胆地愈加靠近,距离之危险,仿佛不弄出一次车祸就誓不罢休。

阿里把准星对准了那人的身体。

冲锋枪的射击声在身后不断传来,哈马拉特不断变换着方向,躲避子弹,阿里双眼里却只有那个没拿武器的骑手,努力把他套进准星和照门的三点一线。

骑手却突然抬起头来, 他生硬地转过眼珠,无神的双眸一下子盯紧了阿里,霎时间,两人的目光相对……

一阵难以名状的冲击突然撞进阿里的脑海,强烈的眩晕从他的意识深处嚎叫着窜了出来,阿里的思绪顿时一阵翻江倒海,眼前泛起白色的光芒,鲜血从嘴角涌出,斜挂在脸庞上。

阿里从来没有感受过如此强烈的,来自内心深处的伤害,大脑仿佛要从里到外完全崩裂,而对此状况的无能为力又为他平添了一抹灰色的恐惧,唯一与这种感觉相近的,是6年前的一次奇遇。

一个身着沙漠白袍的老者进入村庄,风尘仆仆,却突然用同样无神的眼珠,盯着阿里。

那种感觉至今仍让他记忆犹新,意识一阵瘙痒,好像自己的思想受了他人手指的一阵轻拂,一切的未来,流淌的命运,在老者面前暴露无遗。阿里呆站在原地,为突如其来的古怪感受而困惑不已。老者却慢慢向他走来……

“莫忘,茉莉之芬芳。”

老者在他的耳边低语着。

又是一阵直钻心的刺痛,阿里吃力地叫了出来,从胡思乱想中挣脱,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去对抗体内新出现的毁灭冲动。

他花了好长时间才缓过劲来。

“异能……精神攻击……”

阿里在心里暗暗想着。

两个骑摩托的敌人没有跟上来,他们慢慢松着油门,一前一后地退回到萨利姆的皮卡旁边。

“老大!这一下没干掉他……”

使用异能的光头佬朝萨利姆这么说着,语气里略带一丝不安与愧疚。

萨利姆却好像并不在意他的失手。

“小子命还挺硬啊?”他轻蔑地回了一句,然后转过身子,隔着皮卡后座已被打碎的后窗朝货斗上叫道,“瓦伊德!给他来点猛的!听见没有?!”

名为瓦伊德的强盗以野蛮的欢呼回应,握着方向盘的罗伯特也明白了老板的用意,一个大脚轰向油门,一马当先,带领着四辆越野车逐渐缩短着和阿里之间的距离。

眼看就要追上,萨利姆突然摇下车窗,朝最近的一辆吉普车咆哮着下令“把火箭筒拿出来!!炸他!”

后座的强盗闻声而动,很快抽出一把老式的RPG-2火箭筒,把车窗全部摇下,托举着并不算特别沉重的弹筒把半个身子探出窗外,他半眯着右眼,开始瞄准。

车辆在并不算平整的沙地上颠簸,意识还正模糊着的阿里也使劲用残存的最后一点理智催促哈马拉特跑出不算完美的Z字,用一枚火箭弹瞄准这样的点目标并不算简单,但强盗毕竟是个老手,他深吸两口气,手臂上抬,轻易地将准星套在了体型硕大的哈马拉特身上。

“哈马拉特!!”阿里大吼一声,一下子猛拉缰绳,恰好赶在火箭击发前那短短的一秒。

阿里的话音未落,射手便毫不迟疑地扣下了扳机,助推药首先被点燃,一阵沉闷的爆响传来,火箭筒的后部迸发出明亮耀眼的尾焰,将被其喷到的车体熏上深沉的碳黑,弹体瞬间被抛出发射筒,短暂飞行了0.1秒后张开6片用于稳定姿态的弹翼,顺着瞄准线朝哈马拉特硕大的臀部猛扑过去。

哈马拉特嘶叫一声,一下子仰起身体,两条前腿高高举起。无比艰难地慢下速度,火箭弹几乎是擦着她的甲壳飞进沙漠深处,一头撞在哪个沙丘上,掀起一阵爆炸和不少的沙尘。

刚逃过一劫的阿里和哈马拉特却因此与身后的强盗车队急剧地靠近,在皮卡车货斗上手握着机枪的瓦伊德舔舔嘴唇,把一阵狂风骤雨般的大口径弹药直轰向哈马拉特。

子弹接二连三地撞在哈马拉特厚重的甲壳上,像一次又一次的锤击,直打出道道蛛网似的裂纹,动能顺着坚硬的几丁质外骨骼直接作用在哈马拉特的肉体上,她因疼痛而狂叫起来。

霎时阿里精疲力尽的大脑里竟也闪过一丝后悔——倘若我没有开那一枪呢?如果我开了第一枪就快速离开,是不是就能躲过他们的追击呢?要是我没有看着那个骑摩托的异能者呢?诸如此类的疑问在此等危急的关头却从阿里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又是一辆越野车加速超上前,几乎与一边尖叫一边奔跑着的哈马拉特并驾齐驱,阿里已经能看到强盗手中的步枪正瞄准着自己,而身后的枪声却没有间断。

他又一次举起挂在肩上的栓动步枪——他父亲留下来的遗物之一,开始朝着眼前的越野车还击。

第一发,距离打中差了十万八千里,子弹呼啸着飞向天空,阿里咬牙拉动枪栓,退出弹壳,把下一枚子弹推进弹膛,继续瞄准。

大概两秒之后,阿里打出第二发,子弹斜射着穿过车门,被削弱了动能的弹头钻进强盗的小腿,他发出一声痛呼,但仅仅搅碎了几条不重要的血管,伤口汩汩地渗着颜色并不鲜艳的血液,并没有给他造成严重的伤害。阿里趁机给步枪又上了一发弹药——除了身后怒吼的重机枪和两辆还没追上来的越野车,一切似乎渐入佳境。

第三发子弹却又一次打歪,弹着点没有偏离目标太远,但却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后视镜上,子弹将镜片撞得粉碎——但没有多大用处,反正强盗们也从来不看这玩意。

阿里再度拉栓,心里有些急了,第四发只经过了随意瞄准后便扣下了扳机。

这次,越野车突然炸开,外壳从里至表猝然裂开,带着震撼人心的巨响化作一个绽放的火球,暂时阻挡住了其他车辆追逐的步伐,甚至机枪也停了下来,阿里暗自松了一口气。

匪徒们无一不感到十万分的惊诧。

阿里感到一丝不对劲。

步枪的撞针并没有砸到任何东西,自然,阿里的肩膀也并未感受到一丝后坐力。

他突然想起自己的枪里只装了三发子弹。

预想中自己打爆越野车的的第四发。

根本不存在。

——

“打得漂亮!”哈里夫长长地吹了一声口哨,而一枪打爆油箱的C班老班长阿克巴姆却颇为镇定。

二排早在四分钟前就以急行军的速度开进到了这片区域——这里简直就是绝佳的伏击地点,一望无际的沙丘环绕着中间一片盆地似的沙海,如果把部队布置在沙丘顶上,俯下身子,即使是最精干的侦察兵,在沙丘底下朝这边扫一眼,也保不准能发现他们。

罗曼诺夫刚刚才以身作则,率先爬到沙丘顶上,用望远镜快速朝沙丘那边两公里外的商队遇袭地点看了看,然后索性直接从那上面滚了下来,随手拍拍制服沾上的沙子,就开始他的作战布置。

强盗有四辆越野车,一辆机枪皮卡,看起来都离开了他们打劫的商队,反而正在追着另一个落单的虫骑兵不放,这个虫骑兵是什么情况我们暂且不论,但麻烦的是——那些抢匪正朝着北方,也就是二排所在的位置赶过来,商队遇袭的地方稍微偏西一些,紧赶两步,也还是能从沙丘的这一边绕过去。

因此,A班留在原地,爬到沙丘顶上摆开战斗阵型,在隐蔽好自己的同时用步枪瞄好那些强盗们;罗曼诺夫率领的B班将会借沙丘的掩护跑到商队遇袭的西侧,再翻过沙丘去,正好会出现在强盗们的正后方;而阿克巴姆班长带领的C班一开始跟着B班一起行动,但中途会和他们脱离,直接冲到沙丘上对强盗射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如果计划奏效的话,朝C班冲过来的强盗中途会把侧翼完全暴露在A班的有效射程之内,同时B班的人马又能从后面轻易地追上他们——在近身作战中汽车可不一定能占到便宜。

于是C班在来到预定阵位后按照计划开始吸引火力——骑兵们从沙丘上直接冲了下去,直到坡底才开火,卡宾枪的子弹断断续续地飞向大概八百米外的强盗们——对于仅仅装备了机械瞄准镜的骑枪来说,在这个距离想要打中什么东西几乎是不大可能的,因此大家实际上也只是粗略地对着远处汽车的影子随意开火,但老班长阿克巴姆却不一样,他手上的VK半自动步枪上还装着一具GS-2瞄准镜,四倍的放大使这名经验丰富的射手可以瞄准一些特别的地方——比如汽车的油箱。

在大家都射出子弹后,阿克巴姆才打出他的第一枪,然后快速扣动扳机连开三枪,一枚幸运的子弹顶破越野车的油箱盖,擦出的火花引燃汽油,并用爆炸的形式释放能量,越野车在烈火中消失了。

目的达到了,虽然强盗们也花了点时间意识到C班的存在,但他们也很快采取行动,转向朝C班冲了过来,阿克巴姆收起步枪,“C班!上坡!”他这么喊道,骑兵们纷纷调转方向,让战虫快速爬上陡峭的沙坡,然后原地下虫摆开阵型,皮卡上的重机枪这时朝着他们开火,12.7毫米子弹横扫而过,爬的最慢的新人齐亚兹自然成了靶子——他的身体被两枚大口径弹药接连击中,人们只看到一团血雾和一些肉块,齐亚兹便只剩下了半个身子,从虫背上跌了下去,虽然他的虫只是甲壳上被打出了一片裂纹,但此刻也因疼痛和骑手的猝然离世而尖叫起来。

强盗的车开到一半,又是一轮子弹从北边射了过去——这次的效果要好得多,毕竟这完全是在步枪的有效射程之内,A班开始了他们的攻击,弹头打穿车辆的外壳,窜进发动机或是人员的身体,一辆车突然冒出黑烟,就此趴窝、还有一驾驶员不幸被击中,失去了对车辆控制,撞上了一个小沙包,车体就这样整个翻了过去。

抢匪们这下慌了神,C班却也在这时再次开火,皮卡车的机枪手被击中了,身体直接从货斗上跌落下来,在沙地上滚了好几圈,全无生气,余下的一辆越野车和皮卡掉头正准备逃脱,却正面撞上了罗曼诺夫气势汹汹的B班。

“射击!!”罗曼诺夫大喊一声,B班的士兵便在飞驰的虫上举起卡宾枪开火,那两辆车自然成了集火的对象,越野车的前风挡玻璃被步枪弹彻底粉碎,三枚子弹和碎玻璃又一同深深刺入车手的身体,结果了他的生命。

最后剩下的那辆皮卡灵活地向右一转,朝着东方开足了马力,企图逃窜,罗曼诺夫尝试追击,但对方确实有着机械化的优势,他没能追上,只得就此作罢。

这时,骑兵们才注意到,精疲力竭的阿里和伤痕累累的哈马拉特仍在那里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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