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今天城里的天气怎么这么好啊。
他的心中是这个想法。
好天气,指晴朗。晴空万里、一碧如洗,本应发自内心地庆贺;如今,良好的天气成为嗜血的虱子,在啃噬人类肌肤的同时,助长能切实吸出人血的蚊虫的气焰。
九月份,是已入秋。既无云层,则太阳公公带给地球的爱便再无阻碍。于是午饭后,一天的温度疯涨起来,且朝着最高者发展。
此时此刻,设想来一出清凉的阵雨,就可以通体痛快,感受秋天之美。
然而天道无情。
老天爷劝不得、诫不得更骂不得。
苦口婆心地劝以“赠人玫瑰手留余香”的道理,让他老人家覆手变个阴云密布的美景出来:既赠天下芸芸众生一场降温增压清新空气的大雨,又谋了个众生感恩戴德的情谊,这般互惠互利的好事,他不做。身成五体投地之状,多番哀求,他也绷着脸不发言语。
由此可知必须要坚持唯物论。尤其是要坚持辩证而正确的意识形态。
天朝的圣人不语乱力怪神。那些西来的上帝、佛祖、主的信徒,圣人见之一定会以为羞耻——
他的思考回路很焦虑。
忽地,他转念一想:
说不定老天爷是个妹子!
我可去她的吧,敢情这妹子还一傲娇?
说起妹子,天朝此处人口多,女孩子多,单身女孩子也很多,会撩妹的绝活大哥更多。但是“撩妹达人”这种神奇的称号可以授给除他之外的任何人——没有他。
首先他没有强制他去专一的女朋友,其次他不丑不笨不穷。精确点讲,他是个财不外露的山村型公子哥,容貌很好,智商很高。
比智商更高的是他的情商。因为自幼成绩优异,脑子好使,同学来问题,他没有说过一句:“这种题你都不会?”——别人来问,态诚意真,说明这人确实不懂。他在合理估量对方的成绩后,能给出让对方满意的回答。所以他人缘很好,前几天刚下公交车遇到的小学女同学还跟他一如既往地巧笑,给他热情暗示。
说到底还是有些比女朋友的命令更具强制力的自卑:他感觉自己“眼拙嘴笨,反应迟钝,不懂暗示,存在感低”,优点无分文,缺点满屋堆。请记住,仅仅是感觉而已。
有些人会对这种人评价道:人类总是看不清他自己。实际上并非如此。只有自以为是的孤僻哲学家才这样废话。那些哲学家在自己追求的羊肠般的“智慧之路”上走得太远,乃至忘却了光明处的“大道”所在。
大道的用处如下:
有些老师常批评同学们“自我感觉良好”,而他总是不被包括在内。
从未飘过、踏实得很。
交代出一个人全部的特点和性格是很难的。看看另一个他不是撩妹一哥的原因吧:对任何种类的矫揉做作怀有敌意。
一些人为了吸引注意,想尽千方百计出洋相,最终为同性所耻笑、为异性所嫌弃。做人当表里如一。一个人内在是君子的品质,那么他在何处表现出来的都会是君子的行为。
刚才是套路之言。他可不是个君子。君子之事何其难也?一个人的性格如果是君子,那么给他冠上“君子”二字,就不用再多交代什么了。
人知好色而慕少艾,对于没女朋友这件事,他还是很不爽的。
“那个,其实,那个,我,我看上你了!”
滚。这是他面对班里一个胖女孩对自己表白内容的真实想法。
当时班里仅仅两人。门口许多双眼睛在偷窥,闪烁着好奇的光彩。
人自幼便知好色。对方不是什么少艾,是胖菜花。
在这般让人窒息的环境中,他低声道:
“那个吧,请允许我们一起好好学习。”
心意他领了——不,他连对方的心意也不想领会。
“命运给了我一次又一次的机会,我却可以凭实力单身了有十四年。”
那个胖女孩在女生圈人缘很好,所以,自那之后,就算莫名其妙地收过两次情书,也没有少女对他当面表白了。
罢了,把问题换回现实点的——
真热。
没有艳遇的夏季很不唯美。
他是这个城市的一所重点高中的学生,高一。
才刚刚开始他崭新的高中之旅,就遭遇了意想不到的尴尬:
“嘿,教皇!”
某损友见面便直呼他昔日的绰号。
几位舍友齐刷刷地看向我:
“哦,可以叫你教皇啊。好听!”
不,这绝不是他的本意。取其“两只脚的禽兽”之内蕴——“教皇”这个听起来很中二的称呼是在初二时被其他九位舍友们强加的。他一直被如此喊了两年。
而今军训尚在进行时。
早早地吃完午饭,掌管宿舍钥匙的他要去给大伙儿开门。前些天都是他最早抵达,今日也不例外。
宿舍钥匙被他塞在校服衣兜里。上楼,拐弯,找门,把钥匙**黑锁的菊花里一拧……
“思春了吧,看什么东西都有点奇怪。”他低声骂自己。
至于为何要锁门,舍友们大抵是害怕自己贵重的财物被校园职业扒手摸去吧。
虽说左右隔壁室都没有“锁门”这一概念,但他还是可以翻着白眼挤着微笑做出理解的。
门开了。
宿舍里很凉爽,但并不清新。
空气里残余着的是一个暑假无人打理而留下的尘土的味道:这股味道或许在他们住宿超过半个月之前都不会散去。
然而今天这味道有古怪。
真的很古怪。
难道是谁喷了空气清新剂?一种让人着迷的香气……天,怎么感觉这是……
他应该爬上床摸一下手机静一静。
刚刚爬上床,他就看到了他床上睡着一个女孩。
打开方式肯定不对。
他退下去,随即再度爬上床。
真的,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不会看错。他觉得自己应该轻轻的去拿他枕边的手机,不打断这个女孩香甜的梦。
但这家伙一个翻身,把他拿手机的希望击个粉碎。
他粗暴地拍了两下她的肩膀。
她美丽的眼睛欲开还闭。
真的很美啊……超越他梦中能够梦到的一切美人。
但生于此世,人不能因为有其颜值便胡作非为:试问,若我无关于你,你会因为我有出众的相貌便在我饥饿到想吃人肉时把自己的一只胳膊砍下赠与我么?亦或是洗净脖子待你来啃食?
假如,彼子其美真的到了能让某某为之卖命的程度,那应该是多么“完美”啊。
不过怎么说呢,眼前这个女孩,美到真的有能让他去卖命的“本钱”。
“明明有机会为她而死使她高兴,却没有抓住为她而死的机会使她难过”,弄得事后自己悲痛万分,死亦不足以缓解痛苦。宁愿死也不肯痛苦,这时候人就会主动赴死了吧。
以“德”服人,莫过于此。
眼前的女孩,无论怎么看,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无论专注地看哪个部位,都找不到瑕疵。美的极致并不是完美,也不是单纯的惊艳。不过惊艳又完美的人,确实举世无双。
接下来直男本色出现:被动发动技能“钢铁化”。
“喂,这是我的床。”
他很直白了当地强调道。
这种好事让我遇见了么。或许这就是命吧。他暗暗想到。
引起女孩注意需要说话的艺术。但惜他对此艺一窍不通。
这位同学,你的睡态像是求人吻你。他想用下睡美人的老老老梗,但话到嗓子眼里卡住不复出。
——虽说自己一窍不通,但七窍既已通六窍,临场发挥个三分还是有效果的。
“该起床了哦,同学。人都在路上日光浴,您却在梦乡享受凉阴,资源分配不平衡。”
这番话让她的眼睛渐渐睁大。
幽深的黑瞳像是墨汁点出的,温柔得让人痴迷。
“这里……”
这才是女孩子该有的声音。既不发软发嗲,也不沙哑浑浊,不显得成熟,不显得奶气。
听这话,原来她自己也没弄清楚情况么。在辩证唯物论盛行的国家也会发生“幻想佳人,迷迷茫茫,身娇气弱,唯上我床”这种独在唯心世界里才得以发生的事么?
遇见这般情况,正常女性通常都是给身边的陌生男性来一巴掌。——哎,接下来要被打了吧。打就打,只要别一下子打毁容那就都是男方血赚。
然后她一下子抓到他的手。
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
血亏。被抓这一下,他知道自己身为男方的气势尽数乱掉。看来对方不好惹,比他懂得多。
她很认真的看着他,像是要透过他的脸看到他的后脑勺。
女孩有一张极致合乎全体人类审美标准的五官,却不显得虚假。线条柔和,皮肤白皙,给人的感觉只是个漂亮到显眼的友善女孩。
眼角余光扫到她修长的腿。
线条爆炸!
他顿时吞咽了一口口水。
“我说,虽然你是美女但我也不是可以乱摸的!我要守节,守节!”
他自己也弄不懂他怎么想的,说出口的话相当怪异。
气数紊乱或许就是这样。
一想到“守节”二字,就应当想起宋儒们提倡的“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这就是趋近很多男人理想的现实世界吧,大男子主义被全天下公认为合乎天理,女人只是附庸。身为男人,他也有憧憬的意向,但世界上已经有那么多吃着花着家里男人的血汗却在网上发着伸张着“女人地位应该更高”的女人。大男子主义什么的,想想便罢,万万不可言传。
突然她笑了一下。
他感觉刹那间,由心脏至整个躯体都被这个笑容击败了。
手莫名其妙地松开。
一时间,他坦荡了起来:
“知道么,霸床如霸粮。无床无粮人都会死。”
听了这话,女孩的眉毛微微挑起:
“可是我认为我在床上睡觉要比吃粮食重要。”
这个回答很难再接下去。
“哎,女孩子睡得好,皮肤细腻;睡多了,脂肪堆积;吃得好,健康好身材;吃得少,不该减的地方就会先行消失,而且会病恹恹的哦!”
他试图威吓女孩。
“说的对。但是多睡,丰腴是种美,少吃,羸弱也是种美。有些地方不能强求,对吧?”
教科书式回答。
他完全输了。
“注意点吧小姐姐,这里是男生宿舍!”
杀手锏在此。
女孩的眉头轻锁起来道:“男女有别……”
嘿,你还知道男女有别——男女授受不亲就不明白?要知道,嫂子的手该摸就摸,是权,但乱摸陌生臭男人的手,这就是不懂礼貌。他给自己开了个只有读书人能懂的玩笑。
“那该怎么办?”女孩发问了。
那还真不是个办法,不是么?求我我就给你生路——窗子可以紧急跳出去。
他思维渐渐邪恶起来。
这位漂亮女孩子肯定没有跳窗的胆子,这时候身为男人,就要带她一起飞下去。
对他来说,从二楼窗台上下去,只要落地姿势掌握好,对身体的冲击并不是很可怕。
“所以我可以”给你指出一条明路——
话才刚说到一半。女孩突兀地拉住了他的手。
第二次!这是他人生中第二次被同年龄段的女孩子主动拉手,第一次也是刚才的她所给予。
如果有机会,他或许会真正产生恋爱的想法。
他还沉浸在“要不要恋爱”的迷梦中。再睁开眼时,他感到一阵凉风袭来,还有他目前最讨厌的强烈阳光。
这里是……什么建筑的顶部。
远处的那个,是食堂;再远点的,是教学楼组;视线的最外端,是标志性的红色校园时钟塔。
这里是男生宿舍楼顶。
自己刚才是不是被打晕了?他在疑惑:莫不是瞬间移动?
世事难料,超自然的故事并不稀罕。所以,这位男主角的超自然故事,就此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