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皇。没错，这便是他的绰号，不独一、很中二，但也承载了整整两年的回忆。
以他的意思，王八翻身来到了崭新的城市、崭新的学校，自己的绰号也当崭新得发亮才对——不，他甚至不允许再出现绰号。虽然自己那充斥着王霸之气的名字也很使他感到窒息，但比任意一个绰号都要好太多。
可惜以现在这绰号的传播速度，它很有可能在第三年、第四年、第五年继续发挥自己那无二的作用。
不信任何宗教的少年背负着“教皇”的名号，乍一听很感人，实则和智商缺失是一码事。
已矣！还是一心只读圣贤书使他快乐。
此时教皇登临宿舍楼顶，俯瞰天下。
视野开阔，和在地面上毫无相似处。这种雄浑的意境让他切身体会到为什么损友只比他高了一厘米就喜若屁崩。要知道这宿舍楼才五层高，换做城里随便一栋摩天大厦，那感觉怕不是等同于姚明看潘长江。
身边的女孩一袭绸缎裙子的装束。她有些好奇地看着教皇脖子上挂的“珠宝”——系在平凡绳子的纯银钥匙。
教皇自然也感觉到她在看，顺着目光和她对视。
“真不错呢，银色的。”女孩猜到面前的男生不可能会先开口，故而先行发起话端。
这纯银制的钥匙，在初中时被班主任调侃其作用是“打开智慧的大门”。
——那我家等于智慧？那时候他面部跟着笑了，心里却骂了一句“傻D班主任”。
“啊，要我介绍来历吗？”教皇很是殷勤。
虽然嘴上说着没脑子的烂话，眼睛却已经确认了很多事情——这女孩一身裙子的真实颜色本应是纯白，其外笼罩的薄薄轻纱在日光下却反射银光、飘舞着淡淡的粉红；女孩身材未发育完毕，不过“初具规模”这种评价用起来还是不误的；女孩很漂亮，漂亮的比教皇梦中情人还能高两个等级；女孩鞋子有点像靴子，袜子比较长，二者都崭新洁净，鞋底边缘也没有任何污垢，可见她没弄脏床；手指修长，能当手模；几个能集中体现性感的部位肌肉都很发达，而且身体柔韧度大概很高，力气可能也不小；黑长直，优秀；双腿不粗，但也不细的像竹竿，配合高个子显得恰到好处——
教皇打量女性的顺序是身材、脸、其他，已经练就了一双秒读各项数据的双眼。因为不怎么关心那些方面，所以暂时没有目测三围的能力。
其实主要是为了不一直盯着别人看，避免不礼貌的行为。同时，现在的他不会对14岁以下的女孩这样看，因为《洛丽塔》中的“性感女孩”的年龄是九到十四岁。
在教皇的火眼金睛全力运转的一秒中，女孩一直在沉默。一秒后她才给了“要不要介绍来历”这个问题的答案：
“回答吧。”
教皇有些警觉。像是野狼嗅到了火药味。
这三个字需要思考一秒钟？以之前那番对话中女孩的思考速度，说这三个字要想一秒钟肯定是有她自己的用意。想到这，教皇开始严肃了：
“家父托人铸的我家正门的钥匙。纯银，品质如何我不清楚。意思是要给我‘家的感觉’，同时刻了些符号保我平安。这就是全部消息。”
这话他越说越觉得好笑。
为什么要有这种小鹿乱撞的糟糕感觉呢？就算眼前女孩听的认真，也不至于把摆正的心态搞歪吧？
女孩听完，点点头。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移开视线，向远方看去。
“三个问题。”她开口。
教皇转脸看她。“请。”
“到了很高的这里，你有什么感想呢？”
她的薄唇中流出这样的话。
感想么……讲真教皇心里有很多。有关登高的诗文佳句、或是登高古人的感想都在他脑子中回荡，什么“登高必自卑”、“一览众山小”，比比皆是。
但如果推心置腹，说出属于自己的、真正的想法的话……
对人，尤其是对女孩，该坦诚时就要坦诚。正如一直坦诚没有好下场，使劲欺骗也不行。欺骗和坦诚是相关联相融合相统一的。
“既忧虑又不忧虑。”
这是他的真心话。现在的他确实很忧虑——楼顶没有下去的方法；但既然身边又有着这样一个神秘的女孩，他就不可能真正忧虑的起来。
他把这五层楼的高度想象成摩天大厦、想象成五岳之巅。正合他之前刚入学就听说“高材生”的实验班设在五楼时的思考。
“世界上有聪明人、笨人、强者、弱者。”他说到。
“笨人觉得太高太难爬，所以忧虑，然而聪明人却乐在其中；弱者觉得爬上去可能掉下来，所以忧虑，但强者偏偏喜欢这种刺激。聪明人这样是因为他有脑子，强者这样是因为他有胆子。有脑子的人忧虑太高会难以下来，但有胆子的人却视之为易，浑然不惧……”
女孩的神色从些微的讥讽渐渐变得认真。
“我啊，不笨，也不能说聪明，有时候软弱，有时候强硬，随时局的变化而变化自己，时不时改变个志向、坚守个品节……心粗成不了大事，因为怕的事太多所以不敢破坏规矩——”
教皇自嘲地“切”了一声，满面鄙视自己的笑容。
“我就是这样的人。所以我说我‘既忧虑又不忧虑’。”
听完，女孩沉默了一会。
然后她一脸恭敬，称赞道：“你的话乍一听或许有些矛盾，实际上都在坚持着真正的道理。你有着世界上最大的智慧，还请原谅刚才我的怠慢。”
教皇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个效果。
“诚实的好处真多。”他低声嘟哝。
自己刚才一席话确实是肺腑之言。从没对任何人说过，也没想过哪天能给人说出来。现在话已出口，他的心舒坦了许多，效果也出乎意料地让人满意：“很荣幸被漂亮女孩称赞，原谅你。”
对方态度是真的真诚。如果这时候再说“你之前哪里怠慢了？”“没有没有，我才没什么大智慧”，只会适得其反。
听到这话，女孩笑了一下。
仿佛刹那间无数朵蒲公英被风吹开，在阳光下闪耀出比钻石更美的银色。
“第二个问题：你觉得什么是缘分呢？”
第二关。她抛出了一个重磅问题。
这是暗示吗？这在暗示什么！——不可以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下看见山就想水，所以，教皇老实地解读：
“我不是很懂。”
五个字，精辟地对缘分完成了解读。就算她称赞自己“大智慧”，那也不是可以耍小聪明的理由。
但对方不会就此放手：“‘不是很懂’其实就是说还有点懂。希望能把你懂的那些说出。”
她笑盈盈的，大眼睛一定是在说：你什么都明白，快在我面前装一波。
咳咳。教皇微微咳嗽了一下。
“好。仙石化成猴子，这是石头和猴子的缘分吗？”
“不是。”她很干脆。但她转念一想后，又说道，“或许是的。还是你来讲清楚吧！”
“猴子是石头变的，猴子和仙石本来就是一个东西。上一秒的‘我’和下一秒的‘我’难道有缘分吗？不过假如我梦到自己化为蝴蝶，却完全可以说我和蝴蝶有缘——‘我’变成了蝴蝶，‘我’其实算是上一秒的蝴蝶，那么，从以上两个例子来看，缘分这种东西，是‘心里想，它就是，心里觉得不是，那它就不是。’”
女孩听得瞪大双眼，看得出她相当认同：
“厉害，第三个问题：现在这情景算不算缘分呢？”
又在暗示了！“一而再”，如果接下来出现第三次，那就直接表白。
单单是看着这个美丽到让人难以正常呼吸的少女就心里发痒，恨不得下一个瞬间便确立起关系然后把她关家里自己欣赏。
“信，则缘。”他不方便多说了。
自己这种文绉绉的表达让他脸红、还想笑。
太阳早就被淡淡的云彩遮住，阳光不毒不微、恰到好处。
不知不觉间，远处的时钟塔所指已多出了七分钟。
“看来没有第三次了。”这句话教皇莫名脱口而出。
对方或许是想告别了吧——女孩先自己一步看了眼远处的时间。这种已确认的心理让他说出了收不回来的话。
“嗯？”女孩和意料中一样对“第三次”表示疑问。
“啊，其实，很开心。”教皇没办法说出告别的话，也理解“没什么”这样的敷衍了事下场会很惨很惨。
但他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能暗恨自己的嘴管的还是不够严。
女孩清楚，眼前的这家伙不够坦诚：他在跟别人说话时，会憋住相当多的其他的话。如果憋不住，他可能是世界话最多的男人之一。
自己三个问题已经问完，说“第三次”这种莫名其妙的话只能证实他的大脑里肯定在处理直接话语外的更多思想。
“第三次”算是他这个“恶习”的失误表现吧。
但她不会在意的。
她刚才看向时钟塔，只是因为想看而已。她不想知道时间，也不想就此和睁开眼后看到的第一个人分开。
眼前的男孩说心里话时，真的很像个孩子。这是她有点喜欢的地方，也是她的在意之处。想理解，想弄清楚，想……
“很开心，嗯。”她赞同他的话。
别离别，就这样将就，聊得无聊……怎样都好。这样聊下去吧。聊到天黑，聊到那无情的使命到来。
可是，那份使命还是到了。
就在她刻意回避离别时，一条使她怒火上头的消息传达到了她的心中。
“抱歉，我……该走了。”
她低垂的睫毛盖住双眼。这份歉意，很难传达给男孩。也无从得知他是否会恼火、会开始讨厌她。
“啊。嗯。那告辞。”这是教皇满心自责的话语。他想着“也许对方有急事吧”、“我太蠢了，不知道哄女人”，不再说话。
顶多是再看看这个连联系方式也不可能要到的女孩，把她印在自己的回忆中。永远不忘。
哪怕是一生无二次的短暂相遇，也有着让他竭力去记住的美丽。
“山水有相逢。”女孩说到。
这是……某国产动画大作第二个大电影中的台词？
“你想喊着‘我一定会回来的’然后一定回来杀小羊吗？”他的烂话中夹杂着哀伤，但他还是在脸上强行堆出了笑。
女孩“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怎么可能啊，聪明的羊杀之无益。”
“是因为抓起来不易，吃起来口感差吗？”教皇问。
“不，聪明的羊最好吃。”
离别时，留下了第三次暗示。
上天就这么作弄老实人。
接下来教皇就被传送到了自己宿舍的厕所中，连手对手接触都不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