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风凄凄,吹散了大同城的十里寒烟。暖阳点点洒下,拉起了一串的霓虹。
此刻已是过了辰时,但大同城内的一户户人家依旧大门紧闭,肃静的大街上只有一队队士卒在往复地巡逻。而红尘阁内外则有大队人马忙进忙出,对比之下显得纷乱嘈杂。
“钟大人...赵总兵他也...”说话的是一个脸色苍白的老书生,他正声音发颤地对着一个官轿行礼禀报。
“辛苦陈老了...我们先回府吧。”官轿内的声音同样中气不足,说出这几个字仿佛抽走了他浑身的力气。
轿外被称作陈老的老书生连忙点头应是,招呼着几个随从抬轿子后,自己也上了坐轿,他也不想在这里再多呆哪怕一刻。
这轿子里的人正是大同知府钟士季,钟瑛离的父亲。
昨夜的行动钟士季只知道是九州阁要办事,具体情况他一概不知。
自从范家豪遇刺,可卿姑娘又和他的儿子一同消失之后,钟士季就被九州阁列为了怀疑对象。
尽管九州阁也不相信他或者他儿子胆敢对范家豪下手,但在九州阁得知钟瑛离和可卿曾关系密切后,九州阁依旧派人依旧搜查了钟府,虽然最后也没发现什么证据,但九州阁依旧将钟士季边缘化了。
今早,钟士季是在王参将慌乱的求救声中惊醒的。从王参将那零零碎碎的只言片语中,钟士季才知道昨晚的大概情况,然后赶忙调集人手前往了红尘阁,在确认那黑衣少女已经离开后,他和王参将才赶了过去。
尽管早有准备,但是在看到红尘阁内外如同修罗地狱般的场景后,钟士季和他的师爷陈道明还是把刚吃的早饭吐了个一干二净。
红尘阁内外横七竖八躺了莫约一千多人,死的好看些的也至少是血色全无犹如干尸,难看些的甚至找不到完整的身体。
“陈老,这下我该如何向九州阁交代...”钟士季神色落寞地看向了一旁的陈道明,说出这句话仿佛抽干了他全身的力气。
陈道明虽然也是第一次见这么血腥的场景,不过他好歹也算是人老成精,见多了风雨,此刻已经微微镇定下来了,在沉吟了片刻后便说道:“听闻九州阁的少阁主范儒封快到了,为今之计也只有备足厚礼,做低姿态了。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这事本身就和我们没太大关系,向来那少阁主也不会太过为难大人。”
“但愿如此。”钟士季叹了口气,顿了顿又问道:“保护现场的命令还有必要的搜查都吩咐下去了吧?”
“已经吩咐下去了。”陈道明点了点头,同时心中感到了些许宽慰。他已经辅佐钟士季将近二十年了,虽然平时的钟士季像个“儿子”知府,但在此危机时刻钟士季还是拿的出一份果断决策的。
“哎,那就好,其他应该没什么遗漏了。”钟士季微阖双眼,揉着太阳穴,最后又只用他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道:“只希望离儿不要牵扯进这件事就好。”
...
大同城的戒严直到当天的下午才算解除,每一家百姓几乎都被搜查了一遍。
虽然城内士卒都知道以凶手的实力不可能还藏匿于城内,但他们依旧乐此不疲地去做了,只因精锐的士卒几乎一役皆没,接过巡查任务的老兵油子是明白这其实是捞油水的机会。
大同城外早就因为半日的锁城排了长长的队伍,不论城里发生些什么,都不会影响商人的热情,只是犹豫闭城太久,这些商人都有些急躁地在那门口大声嚷嚷着。
“避让!九州阁行事!”伴随着一声脆声厉呵,一队声势浩大的人马横冲直撞地奔向了城外的队伍。
刚刚还冲着守门士卒叫嚣的商人一听是九州阁,都很默契地从中间向两边避让。
滚滚烟尘飞扬,让这一队人马直直地就冲到了城门下。
“请留步!”守卫城门的队长自然也早就听到了那一声九州阁,但出于职责使命,他还是硬着头皮拦了上去。
“九州阁少阁主驾临你也敢拦?”当先一名青衣蒙面骑士身背一张亮金色古琴,此刻翻手举起了一块明黄色九州阁信玉,语带不耐,听声音却是名女子。
“是是是,大人请。”那队长凝神一看玉石,见果然是九州阁特制,也自知算是完成使命了,赶忙识趣地退到了一旁。
“驾!”那青衣骑士也不多言,继续驱策着他的高头大马当先开路,在他身后是一驾驷马共策的华轿,那华轿之后还有十名气势磅礴的骑士。
竟然都是真罡境!守城的队长在见到那十名骑士奔驰而过的气势之时也是心中一跳,暗道这九州阁果然是大手笔,少阁主在北方出行都要十名真罡境高手保护。
“主人,我们先去哪?据留守分舵之人报信,我们分舵的精锐几乎都死在了红尘阁。”那当先的青衣女骑士在分岔路口翻身下了马,单膝跪倒在华轿之前恭声问道。
“先去红尘阁,再让这里的知府过来见我。”轿子中传来温润如玉的声音,语调听来让人如沐春风,却又字字珠玑,显得成熟老练。
“是!”领命后的青衣女骑士一抱拳,再翻身上马后当先开路而去。
钟士季也没想到这九州阁少阁主来的居然这么快,他回府后才堪堪洗净呕吐的污秽不久,范儒封的人就已经来叫门了。
叫门的人也不讲什么礼数,直接就在钟府门口喊着:让你们的知府跟我去见少阁主。惹得一众路过的人都好奇地站在远处指指点点,互相嘀嘀咕咕地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偏偏钟士季也不敢有什么不满,赶紧整理衣冠之后就赔着笑脸开门去迎,这一幕惹得那些看热闹的人都不由得暗自咂舌。
“原来是九州阁来人...有失远迎,请赎罪。”钟士季管不得那许多恼人的目光,在见到来人的气势之时他已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他虽然修为低,但也认出了来人是个真罡境的高手,心下最后一丝怨气也消散无踪,抱拳礼更是做的一丝不苟。
“你就是知府?跟我去见我家少阁主。”来的人也不废话,讲完这一句后就在那默默等着钟士季的下人替他驱了马车来。待得钟士季上了车驾,就一夹马腹当先而去。
...
“报少阁主,大同知府带到。”
“嗯,你下去吧。”
听得外头一个年轻人和刚才带队人的对话,钟士季心想外头这年轻人应该就是那位少阁主了,赶忙又整理了一下衣冠仪容,然后才掀起布帘下了轿,冲着明显是众星捧月的一个背影一揖到底,恭声道:“大同知府钟士季,见过少阁主。”
“免礼。”
范儒封温和的声音让钟士季心下稍安,收了礼后才向范儒封看去,而此时范儒封也回了身。
只见得那范儒封四肢修长,眉清目秀,身着白色劲装,神态从容温和,咋看之下还有一股浑然天成的书生气质。
范儒封一只手上正把玩着一个米粒大小的蛊虫,此时也是直奔主题,但听得他语气幽幽,不急不缓地道:“知府大人,不知城内军中是否还有幸存者?可否传来让在下一问?”
“幸存者倒是有几个,不过...”讲到这,钟士季又看了一眼范儒封的脸色,见他依旧面色如常才继续道:“不过他们都没看清那凶手的面容,只是看身形和声音猜测是个女子。”
范儒封似乎并未感到失望,继续淡淡问道:“他们可曾见到那女子功法的样子?”
钟瑛离心道还好自己把该问的都帮人家问了,不然自己还真难求个好印象,赶忙回道:“王参将说那女子行动快若闪电,只见血影一动,就已经杀到了他们军中。还有几名逃脱的士卒说那女子会吸取他们的血气,若不及时远离,很快就会浑身血气亏空,瘫软无力。”
“嗯。”范儒封点了点头,继而把手中的蛊虫一收,直接翻身上马。随着他的动作,那十一名骑士也紧随着上了马。
“有劳知府大人再帮在下一件事。”范儒封随手掏出了一块碧绿色的九州阁玉石丢给了钟士季,继而道:“找几个见过红尘阁可卿姑娘的人,让他们去我分舵详细描述一下可卿姑娘的样子,赏银我九州阁出。办好后,你就是我九州阁的阁使了。”
说罢,范儒封轻呵了一声“驾!”,继而娴熟地策马而出,向着南城门而去,其余十一名亦是紧随其后。空留那端着玉石,还不明所以的钟士季原地发愣。
“主人,我们这是去哪?”青衣女骑士是范儒封的琴奴,此刻也只有她敢来问范儒封,按照规矩,他们这些护卫只用跟随主人即可,无需多问原因。
“自然是去追那名女子了。”范儒封微微一笑,继而又道:“这大同分舵的副舵主倒也不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还知道留下追魂蛊。只是没想到啊,没想到...”
“呃...主人没想到什么?”青衣女骑士听到前面恍然大悟后又被范儒封最后两句弄得有些迷糊。
范儒封朗声笑道:“只是没想到我们这次居然捉了条大鱼,正邪两道都在寻找的那个永和郡主,魔教的堂堂圣女姜沐雨,居然是流落红尘,卑于尘土,可悲可叹啊!”
“少阁主如何得知那女子就是魔教的圣女?”青衣女骑士依旧未曾明白。
范儒封倒也不觉得青衣骑士愚笨烦人,耐心地说道:“在见到红尘阁那诸多尸体之时我就有了猜测,大多数人都身体完好,只是脸色苍白毫无一丝血色,这与八年前圣都一役中魔教教主姜断空血祭圣都城后的死者记录相似。”
“你们只听过传言,未见过真正被抽调干血气的尸体,倒也无怪认不出来。家父当年花重金炮制了一具尸体,进行了仔细的研究,我也有幸了解了一番,所以明了。之后又加上那知府的佐证,我就基本可以确定了。”
青衣女骑士这才明了地点了点头,然后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问道:“主人,六个多月后就是除魔大会了,阁主临走前让您出场主持,而现在大同分舵又需要您的整顿,不如您就留在这,让我们去追吧?”
“除魔大会?”范儒封皱了皱眉头,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就是除魔卫道会整出来的那个?”
“是的,宁阁老那次的洛都行动一举捣毁了魔教花宗总舵,抓住了不少的魔教教徒,到时候就是我们九州阁扬名立万的时候了!”青衣女骑士严肃地答道。
“无妨,那女人还没跑远,此行不会花多少时间的。何况那女人还是他们的圣女,若是由我亲自活捉,那这九州阁里的几个老顽固还敢不听命于我?”范儒封说到此处不禁是意气风发地一夹马腹,带着队伍便转朝西南的远乡山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