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银装素裹，大雪封山，流风回雪呼啸。
“师父，如果有哪一天，我们师徒二人正和往常一样恩爱和睦地在路上走着，突然有人毫无情调地跳到我们面前，而且那人喜欢徒儿，还是个超级醋坛子，拿着剑架在徒儿脖子上逼问师父是谁，如果徒儿说不出来就要砍了徒儿，师父会怎么做，师父会不会救徒儿呀？又或者徒儿要怎么做，师父才不会生气呢？”
“说话就好好说话，能不能别把手放在为师屁股上？”
鹅毛般的大雪从渐暗的苍穹中弥漫而下，盖住了趴在地上的师徒二人，砌成了两座小小的雪丘。
“我看师父穿得太薄，这不是怕师父的屁股着凉嘛，给师父暖暖。”
云淼淼恋恋不舍地把手从荆珂的屁股上收回。
“师父，您倒是为徒儿解解惑呀。”
“明明是你的手凉的像个冰疙瘩似的！”
荆珂没好气地瞪了云淼淼一眼。
“而且，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为师到时候肯定会拱手相让，如果她不要，为师还要倒贴她十两银子，如果不够，那为师就再倒贴百两，还不够，就再……”
“可是师父，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这个时代已经不用银子了，银子不值钱。”
“是你问为师要怎么做，为师如今告诉你了，你又拆为师的台，你还要不要为师给你解惑！”
荆珂气呼呼地揪住云淼淼那早已冻得通红的耳朵，狠狠地拧了两圈道：
“这就是为师的决定，你爱听不听。”
“所以说师父还是要救徒儿呀，师父好温柔。”
“谁说要救你了！还是请你去死吧！臭小鬼，不许这么跟为师说话！”
荆珂闻言面露慌乱神色，甚至染上了桃红，想要松开云淼淼的耳朵，却被云淼淼抢先按住了手，将荆珂的手死死地按在了自己的脸上。
“师父，你的手好暖呀，要不然，你捂着徒儿的屁股吧。”
“为师要是捂着你的屁股，谁还看这树底下逮兔兔的簸箕？”
“徒儿真的好冷……师父……”
“不是你非要说什么想吃烤兔兔，想吃也就罢了，还非要拉着为师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架簸箕抓，为师看这能抓得到兔兔才见鬼了！”
“师父……我……不吃兔兔了……”
“淼淼！”
荆珂忙不迭从雪地里跪起，从那雪包中抱出身体冻得发硬的云淼淼。
她想给云淼淼加一身衣物，却发现自己仍是那件千年前的仙丝黄纱，虽坚韧如丝铁，却丝毫没有御寒之效。
再一想起云淼淼体内无论如何都压制不住的道海，荆珂晶莹的凤目里止不住闪出泪花，落瓣成珠，一颗颗落入雪盖上。
苍苍白雪地上多出了一排脚印，直通向那藏在山涧之中，早已废弃多年的山神庙口。
山神庙内早已没有神龛，只留下了一尊被蛛网覆盖，手尊琉璃宝塔，怒目圆睁的山神塑像。
两人本就在山神庙外不远处，为了这次野营对山神庙略加整顿，备好了野炊用的火料与热汤。
云淼淼恢复意识的时候，荆珂正静静地坐在他身旁，一手握着他的手掌，另一手转着铁签，认真地看着烤架上已然烤焦黄的兔子。
为了给云淼淼一个惊喜，荆珂御剑寻遍尺素山，才终于捉到这一只雪兔。
篝火苒苒地跳动着，映得荆珂的侧脸格外的红。
“师父，我就说能捉到兔兔吧。”
“丢人不丢人？明明道海都有了，只要想就能破到八重天上去，却非要把自己困在这二重天，结果被冻成这样，哼，为师看你就是活该！日后出去的时候，别说是为师的徒弟。”
“师父，您就别揶揄我了，明明师父都知道那道海……”
“好好好，为师知道！”
荆珂将已然烤熟的兔肉从架上取下，抽出短刃割下一根兔腿，转脸侧手递给云淼淼。
“剩下的你要是还想吃，为师再给你烤。”
“师父，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云淼淼坐起，按住了荆珂递兔腿的手。
“什……什么问题……”
荆珂略带惊慌地看着云淼淼。
“徒儿此前在雪地中问师父的那句。”
“为师不是已经回答过你了么。”
荆珂的脸依旧通红，却不知是否仍是趁篝火之余热。
“放开为师的手。”
“不放，师父此前那种随口说的话才不算。”
云淼淼认真地看着荆珂，丝毫没有玩笑意。
“除非师父正面回答徒儿，否则徒儿才不放。”
“可为师也没经历过……”
荆珂知道若不回答，她这徒弟真的不会松手。
而让她在这种情况下呵斥他，她又不舍得，于是只好侧开了通红的脸。
“如果，为师只是说如果，你别可别当真！”
“徒儿不会的。”
“如果为师是那持剑之人，为师觉得，只要在那时，你能给为师最爱的东西，为师可能就会收了剑吧……”
荆珂轻咬樱唇，望着山神像前那团熊熊之火，双目盈盈，映着火光。
“手心手背都是肉，能做到那种地步，是徒儿你的能耐，为师渴求的不多……”
倏得，荆珂转目看了一眼云淼淼的眼睛，又连忙转开。
“只愿为师是那手心肉，应该就足够了。”
“师父，你说的是真心话吧。”
云淼淼笑盈盈地抬手抚起荆珂落至额前的鬓发至耳上。
“为师不是说了是如果！”
荆珂看着云淼淼，双目明灭闪现后再次现世时已然没了那盈盈的潋滟，化为了满目的责怪。
“你若再胡思乱想，别怪为师不顾师徒情分！”
“如果师父承认刚刚说的是真心话，那徒儿可是有礼物给师父哦~”
“就算你给为师什么，为师都不会承认那是真心话！”
荆珂再次别开了脸。
“师父，你看这是什么。”
像是变魔术般，云淼淼从身后拿出了一根山楂糖葫芦，放到了荆珂面前。
“你这是从哪来的！？”
“师父只要承认刚才说的是真心话，徒儿就把糖葫芦送给师父。”
言语间，云淼淼的手中又多出了几串。
确认荆珂的眼神完完全全被糖葫芦吸住之后，云淼淼坏笑着将荆珂的眼睛勾到了自己的眼前。
“好啊臭小子，明明带了糖葫芦，为什么不早拿给为师！”
“师父想吃的话，就承认刚刚说的是真心话！”
“为师不会承认的！”
“那徒儿就全都自己吃咯？”
荆珂幽怨地瞪了自己这刻意使坏的徒儿一眼，戳着食指，声音几不可闻：
“除了这个，今天你说什么为师都答应。”
“真的吗师父？”
“只要不违人伦！”
“师父整日教徒儿经书礼义之道，徒儿都记着呐！徒儿不想要别的，徒儿想要师父抱着徒儿睡！”
“这……”
“师~父~”
“只今天一晚！”
那一夜风雪飘摇，北天呼啸，朔风吹撼之中，山神庙被晃得震动，岿然不动的神像之下，荆珂侧躺在睡袋里，怀中的云淼淼正枕着她的小臂，环抱着她的柳腰，轻轻地打着微鼾，神情放松，睡得格外香甜。
荆珂用手轻抚着云淼淼那被篝火熏得通红的脸蛋，无意识地勾起嘴角。
这小鬼，才十二岁就如此古灵精怪，若是长大了，又不知道会祸害多少女孩子。
如此想着，荆珂略有不甘地捏了捏云淼淼的脸蛋。
这是我的徒弟……
我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徒弟……
他会知道我是怎么把身外化身放入他道海里的么？
为什么会有点舍不得……
如果真的发生那样的事，我……
究竟会是什么心情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