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是个被抛弃荒野的孩子。
十数年前,那年的篱皇还不是篱皇。
那一年,前篱皇病危,当时的他年少热血,前篱皇还健在时他却出去镇守边疆,如今前篱皇病危,作为前篱皇唯一的子嗣,他自然要赶回来接手篱皇的事物。
路过荒野时,他看到有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姑娘拖着一把比她身高还要长的剑走在荒无人烟的荒野里,当时的篱皇于心不忍,便将她带在身边赶回篱宫。
待他赶回篱宫时,前篱皇正好驾崩。
那一日起,他便正式成为当代篱皇。
而她,便是从那时起便成为篱皇的小尾巴,篱皇也是直到处理完所有事情之后才发现,她纯洁的跟一张白纸似的,同时,又冷得像一块冰。
叫什么名字?不知道。来自哪里?不知道。为什么会在那里?不知道。
她唯一展露出来的,只有她那妖孽一般的用冷兵器的天赋和与生俱来的怪力。
所以,十数年来,她所知道的大部分东西都是篱皇教的,可以说,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就是篱皇。
但,篱皇没有教过她该如何与人相处,以及许许多多应知的人情世故。
所以,她不知道该如何待人。
她只知道,这个时候不应该待在他身边,但是她不知道应该去哪里。
那就回去吧。她想。
至于篱皇会怎么对待她,她不在乎。
她此刻唯一想到的,只有篱皇,还有那个不知道能否称之为家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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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篱皇生性凉薄,猜忌心很强,排异心也很强,只要是有所怀疑,那便会盯得很紧,但凡有一点异常,就会以莫大的罪名加身。
后来,就再没人见过那个人。
虽然从传闻来看,似乎有点夸大,但遗憾的是,这,就是事实。
虽然篱皇曾经也是一位疾恶如仇的意气风发少年郎,但权与力就像是潘多拉魔盒,你未拥有时,它会诱惑着你,当你手握权与力时,它又会拉你堕落到更深处,它对人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在不知不觉中将人拉入深渊。
当他手握权与力时,一切就都已经变成过去式。
他开始变了,变得如同传闻里说的那样,曾经的他最讨厌的样子。
他也意识到了。但他已经放不下了。
权与力就是这样,还未察觉时一直改变着一个人。当察觉到时又已经晚了,一个人早已面目全非,甚至已经变成自己曾经所厌恶的模样。想割舍,又因为享受惯了权力而割舍不断。
但这也不是绝对的,潘多拉的魔盒都善有希望,何况权力?
但篱皇没有扛过来。
所以,哪怕她是篱皇一手带大,已经成了篱皇想要的样子,哪怕全天下人都背叛了她也不会背叛,但,篱皇不信。
但当她衣衫带血地站在篱皇面前的时候,篱皇依旧盛怒,以勾结外敌的罪名将她武器收缴,打入死牢。
甚至没多看一眼她身上的伤口便挥袖离去。
刑部畏于她的威名,又敬于她的盛名,踌躇着不知该不该动手,她却主动把佩刀交了出去。
那把陪了她从幼时一直到现在的兵器。
最终,还是刑部部长硬着头皮上前说:“将军,得罪了,能请您跟我们走一趟吗?”
她只是淡淡地点点头:“带路。”
一路无言。
总算到牢门前,刑部部长终于忍不住问:“将军,皇上是想让您死啊,您就没想过逃走吗?”
“我的命,他救的。”她语气依旧平淡,越过刑部部长自己走进了牢房,“他想要,还给他便是。”
语气平淡如常,可是为什么就是会给人一种感觉呢?
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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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两日,她就静静地坐在一处,除了吃饭,没有再动过。
看守她的狱卒也知道她的事迹,他们大多数都很敬佩她,为她的遭遇感到不值。
有一些年纪比较大的,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她的一切他们都看在眼里,所以,他们更替她不值。
更何况,试问,有谁会耗尽她所经历的全部年华,用了十年的时间在生与死之间挣扎,就只是为了布一场名为忠心的局,却又在几近成功的时候自乱阵脚?怕是没有人吧……
看着她宛如石雕一般坐在牢房里,他们不止一次想劝她越狱逃走,但都忍住了。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当篱皇亲口宣判她的死刑的时候,她的心就已经死了。
那是生命的唯一弃人而去的绝望。
没有人能扛得过的绝望。
狱卒们唯一能做的,就只有丰富她的牢饭,哪怕她一向不兴口腹之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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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行刑日。
斩首台下,早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斩首台上,她低着头看着地面,枷锁加身,双手被绑在身后。
行刑人将红布缓缓在额头上绑上红布条,饮一口酒,手中酒碗狠狠地砸在地上,竟摔成粉末!
他恨恨地把口中酒喷在手上斩首大刀上,澄亮的刀身映着正午的阳光,在喷洒的水雾中映出一道彩虹。
他慢慢地举起斩首大刀,每一个动作都很小心,像是怕惊扰到什么,但又像与她的郑重告别。
他也在替她不值!
但他能做的,就只有慢一点,慢一点,再慢一点。让她再多看一眼这人间风景红尘万丈。
然后……
安心上路!
愿你来世身不逢乱世,做个无忧无虑的少女便好。
将军,走好!
“斩……立决!”判官无语哽咽,手中令牌扔出去时,万籁俱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定格在台上跪着的那个人身上……
将军,走好!
“啪嗒”
令牌……
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