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比赛依旧进行得如火如荼,运动场上的助威呐喊不绝于耳。雨后的天空,厚云并未散去,徐徐地遮住青翠的山峦,颇有几分调皮的意味。言和坐在休息区,右腿的一部分盖着纱布。
『天依,不用这么守着我吧?』言和手臂趴在桌子上,向端正地坐在身旁正处理申请单的天依抱怨。
天依瞟了眼想不耐烦的言和,手里的笔“唰唰唰”地在申请单上写上几个字或一句话,『谁守着你啊?我是为了防止你偷偷溜出去参加比赛。』
『不就是守着我嘛。』言和歪了下嘴,嘟嘟喃喃,『啊,好无聊啊~』
『我这有一本五三。』
『我谢谢您勒!』
『这一笔尽写百态炎凉多悲怆,痴者我愚者我呕心沥血满纸荒唐……』天依放下笔,抄起手机,按下接听键。言和原先正望着白中夹绿的空濛的远山,现在把视线转移回了自己的身旁。
接通电话已有一分钟,天依却一声不吭,只是一味听电话那头的人不停地说,左眼时不时挤两下。
『言和,我现在有点急事,要回家一趟。我已经叫了阿绫来,你别乱走。』天依认认真真叮嘱言和,然后挎起桌上的书包,步子扬起一溜烟,没影了。
言和挥舞起自己的右手,高喊:『注意安全!』
几分钟后,阿绫赶到了休息区。这里一个人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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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参加高一女子五千米决赛的选手到起点集合。』学校的广播里传出星尘甜美的声音。
言和一身休闲打扮,在一块空地上这走走那遛遛,活动活动筋骨。
操场的那头传来一个磁性的声音:『言和!』
言和扭过头,看见冷雨带着仓促的步子小跑而来。
『麻烦你了,冷雨。』言和一边活动关节一边向冷雨表示感谢。
对于言和突然叫自己来见她以及要求自己一定要带上医疗箱,冷雨很困惑,『言和,你叫我来是干嘛呢?』
『也没什么啦,就是以防万一。』言和右手卷起裤腿,露出被包得严严实实的右小腿,左手食指指了指比赛起点,看了看冷雨,又向医疗箱挑了个眼神。
『WOC,感情你喊我来是为这啊!』冷雨惊到起跳,整个人瞬间精神了不知几倍。
『多个人好互相照料嘛。』
冷雨又气又急,谈吐完全没有了平日的冷静,『你要是伤口裂开了,不对,是一定会裂开!到时候怎么办?全校人看你拖着一条血淋淋的右腿跑完?』
『半途而废总归是不好的嘛。』
『拜托,这不是半不半途而废的问题,这关系到你的健康,不是吗?』想起昨天的场面,冷雨平复了下波涛汹涌的心,努力劝道。言和沉默了,热身的幅度却没有丝毫的减少。
『请参赛选手马上到起点集合。』
『……好吧。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坚持这么做,但是放任你不管我做不到。』冷雨撇了撇嘴,叹了口气。
『放心,我不会和天依透露半个字的。』言和摆了摆手。冷雨哭笑不得,脸上像是打翻了杂货铺,表情既微妙又丰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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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放心吧,我会找到她的。』阿绫挂了电话,往四处又看了看,可惜依旧是除了裁判和观众,什么都没有。说心里话,阿绫不想干这活,因为天依和言和最近走得太近了,这让她感到不安,甚至滋生了一点点敌意。不过,既然答应了天依,就得好好做好。
『言和到底在哪呢……』阿绫正寻思,一个白头发的高个女孩走上了起跑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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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姐正在房间里忙得焦头烂额,房间的门打开了。
『姐……我……我回来了……』天依左手扶着门框,上气不接下气。
『天依,很抱歉在这个时候把你叫回来。』洛姐抓起手头边的一本厚厚的资料往背包里塞,『大姨和大姨夫今天早上接到一通电话,是你在爱尔兰的三姑夫打来的,说又添了一个男孩,而三姑夫碰上重要的出差脱不了身,叫大姨和大姨夫去帮忙照看。』
『然后我的导师一小时前通知我晚上赶火车回到学校。』洛姐把桌子上大大小小的书分门别类地放进背包的格子里,『所以我想问问你,需不需要叫爷爷奶奶过来照顾你一段时间,还是说去亲戚家住。如果是后者的话就要开始收拾一些日用品了。』
天依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右手放在胸口,止不住地大喘气。
『姐,我先给你煮晚饭吧,饿着肚子赶火车不太好。』天依歇了一会儿,系上围裙,走进厨房。
『麻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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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依戴着手套在厨房满是泡沫的水槽里搓洗碗筷。等到她出来,洛姐已经出门了。餐桌上躺着一张纸条,上面有一串号码,署名是一个女人的名字。那是天依一家旅游的时候经常聘请的保姆。
天依一边伸懒腰一边走到沙发前,纵身向后一靠,一股柔软的感觉窜进天依疲倦的身躯。
天依小憩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亮屏幕,发现有许多个未接电话,是冷雨打来的。
『喂,冷雨,什么事?』天依回拨,瞬间接通。
冷雨巴不得沿着信号现在立刻把天依拽到身边,『会长!言和伤口裂开了!我现在在市医院。』
『我现在就去。』天依语气平静。
她换双鞋子,小跑到一辆出租车旁边,拉开车门钻了进去,颤抖地说:『师傅,麻烦去市医院。』
『这是我被封藏的思念,思念那双明亮却无神的眼……』车内的收音机正在播放一首老歌。天依望向忽暗忽明的窗外,被晚霞染红的云向着这座城市缓缓飘动。
车子停了下来,司机扭过头提醒:『姑娘,医院到了。』
『谢谢。』天依回以微笑,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十元钞票递上前,然后下车披上路灯昏黄的灯光跑进了医院的电梯。
冷雨正站在病房门口踱步,看见天依赶到,喜上眉梢,『会长,言和在这间房里,医生刚刚说没有大碍,等下就可以回家了。』
『谢谢你啊冷雨。』天依擦了擦额头上豆大的汗珠。
冷雨摆摆手,表示举手之劳而已,『那我先回去了。』
『嗯,路上小心。』天依目送冷雨,直到电梯门关闭。
天依深吸一口气,打开房门,看见言和躺在床上,双眼紧闭,一动不动。她慢慢走到床边,找了张椅子坐下,目光一直落在言和有些发白的脸上。
“咚咚咚”,三声敲门声过后,一位护士推着推车走了进来,把盛满饭菜的餐盘放在桌子上。天依猛地起身说了声谢谢,护士点点头,出去了。
天依感觉视野开始变得模糊,于是轻悠悠地把脸埋进被褥里。
『嘿嚇,天依。』言和突然睁眼,一个手刀劈在天依头上。
见天依没动静,言和于是开始玩弄天依的头发,『冷雨不是说了我没事了吗,你整这么严肃干什么嘛。』
言和话一说完,周围又安静了。
『喂!天依……』
『呜……』褶皱的被子漏出一丝呜咽声。
『天依?』
『呜啊!』天依把被子推到一边,开始嚎啕大哭,窗户的玻璃抖了抖。
言和大惊失色,两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天依拉进怀里,压着嗓子说:『不要哭那么大声啊。别人会有意见的。』
天依完全把言和当餐巾纸用,一边哭一边擦。差不多了,声音小了下来,开始给言和喂饭。
言和不敢吭声,十分老实地吃完了这一餐。饭后两个人不聊天,大眼对大眼地互相看着对方。分针走过四分之一后,天依离开了。
言和躺床上心里乱得慌。思前想后了一小时,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她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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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月早已高高挂在漆黑的天空中,给这个灯火通明的世界作点缀。天依挂断电话,把手机和纸条塞进兜里,继续往旅行箱里放衣物。十分钟之后,天依关上大门,提起旅行箱开始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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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谢谢你送我。』言和拄着拐杖站在小区门口,从忧郁的脸上努力挤出一丝微笑。
大叔的笑声十分爽朗,『哈哈,举手之劳而已,别客气,能帮到大小姐的朋友,是我的荣幸啊。』
管家升上车玻璃,沿着空荡荡的马路疾驶而去。
言和拄着拐杖转过身,缓慢地朝一栋楼走去。
『言和,你家怎么走?』一个少女冷不丁出现在言和的身旁。
『呃,我想想……等一下』陷入沉思的言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扭过头,看见天依戴着鸭舌帽,披着长外套,提着旅行箱,十分诧异,『天依,你准备去哪?』
『我刚刚不是问你了吗?』天依上前接过右手的拐杖,左胳膊缠住了言和的右胳膊。
『不是,你……』
『别废话,赶紧想好,我现在叫一辆出租车。』
『……』
接下来,言和糊里糊涂地上车,糊里糊涂地走进家门,糊里糊涂地洗漱,糊里糊涂地躺在了自家的床上,旁边是熟睡的天依。
『诶?诶!诶!!!』
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呢?以后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