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建议隔离十四天

作者:斐竹SIX 更新时间:2020/2/21 21:34:49 字数:2967

乌萨斯有一句谚语,叫做穷人是没有好日子过的。

随着后来我阅历的增长,对这句谚语的理解也有了质上的升华。但是不管是现在还是从前,我都毫无疑问读懂而且赞同它。

因为它足够直白,足够浅显易懂。

穷人有好日子过吗?可能会有那么一两天吧。就算是像我和索菲这样的境地,不也每天都有一两小时的快乐时光吗?

这种快乐危险而短暂,如同在屋檐上滚动的硬币。任何一点小小的外力,就能将平静运行的美好扰乱击碎。

我病了。

对于穷人家来说,疾病已经与天灾无异;而我们这种局面,恐怕连一场小病都很难熬。虽然不至于就这样死掉……

被威利打了那一巴掌之后,工作了一晚。取了药,回到家,一切如常。

那天晚上,索菲的欢笑声一如既往地抚慰着我的心。我的心每天都在遭受摧残,它早已不娇嫩了,遍布着伤疤和老茧,很能扛得起压力。但是这不代表我就不会痛苦了。

尤其是脸。对亏了冰袋的帮助,脸上的肿稍微消下去了一些,似乎没有那么夸张了,这让我有余地撒谎来减轻事态。

还好有索菲,她就是我的药。

一夜安眠之后,第二天清早便开始感觉身体有些不舒服。不过我没有太在意。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不过是“没休息好”那种程度的不适,哪怕是卡卡塔那样擅长养生的人也会偶尔经历吧。

一日照常。再一日,状况加剧了。

一觉醒来,肌肉脱力的感觉比起昨日何止严重了十倍。昨天还是“没休息好”,今天已经是“居然无法提起重物”的感觉了。脑子里也混沌的厉害,隐隐约约的疼痛里有混合着暗暗的热度。鼻腔深处和咽喉似乎肿胀起来,呼吸时候空气流转也不太顺畅。而且左脸不知道和病症又产生了什么奇妙的叠化,大半消肿的脸内里痛觉却久久不散,明明之前是碰到才疼,现在不碰都疼。

但是我依旧披着衣服上班去了。索菲看出了我的身体状况,我想一定是。尽管我竭力装作正常,还是没有瞒过与我朝夕相伴的她的眼睛。

从起床开始,到吃完早饭出门,她破天荒地半句话都没说,只是一直盯着我,有什么话想说,又无法说出口的样子。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她想让我休息休息。她看出我的病症似乎有些严重了。

但是我的情况她是知道的。

休息几天?哪怕是稍微开会儿小差,威利也会劈头盖脸砸过来。更不要说休息几天,休息几天之后,我绝对没有可能保住这份工作。甚至我在想,我能不能讨到这个月上半月打工的工钱都难说。

也许我应该考虑去卡卡塔那里看病拿药了。尽管我一直舍不得多花一份看病的药钱,但如果却因为这丢了工作,那就得不偿失了。

因为浑身乏力,脑子又晕眩不灵光,这一天的工作我都完成得很差。不论是给客人点单还是送餐,都有些磕磕绊绊。好在同事们帮着打掩护,没有闹出太大的乱子来。威利不会在意我,虽然昨天打过我,所以也没看出别扭,只觉得我今天有些笨拙。

回去以后,我倒下了。

人类是有极限的。

越是想要坚持,痛苦和昏暗就会越卖力的侵蚀人的精神。

在短暂的人生中,我不断抵御着——如同苦海泛舟抵御暗无天日之下的狂风巨浪那样抵御着——生活的苦难。时至今日,却依然只需要一场小小的感冒便能击垮我的心智。

人类是有极限的,我……

“哥,你都开始说胡话了。”

索菲?

我努力地辨别着。这是谁的声音?听起来很熟悉,很亲切。对,就是索菲,我相依为命的妹妹。

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搭在我头上,还有液体从额角滴落下来。我设法睁开眼。如果可以睁开眼,说明我有能力分辨幻觉梦境和现实了。大概。

我慢慢睁开眼。

先是一条缝。眼皮也没有力气,软软的耷拉着。仅仅撑开一条缝,让暖黄的火光从屋顶反射一点进来,就是我的极限了。瞳孔开始收缩聚焦,眼前的一切逐渐从亮斑便会具体的事物。

我明白了,我现在是躺着,并且是刚刚清醒过来。我偏过头,看到索菲的脸。

她手里捧着一个小碗,里面装了冒着热气的水,另一只手拿了一根小棍子在搅拌着。

“你醒了吗?来喝点糖水。卡卡塔爷爷说你躺了太久,又有些发烧,不补充点能量,可能会……我去给你拿了药,你放心休息着吧。我去拿药。我还煮了土豆。家里没别的了。”

我伸出手去接住碗。我看到了自己的手臂。它没有变化,一点变化都没有,看起来和从前一样。但是以前我能抱着大件货物去后厨,也能一手托起三份酒品小菜,现在我感觉拿起一碗水都在用力。我虚弱的像房门外冬天的枯树,雪花都能压断的枯枝。

润了润嗓子,糖水还有些烫。甜味和温度让我慢慢恢复了一点活力,我才开口。一说话,变形的声音就让自己吓了一大跳。

“索菲……咳咳。”

我赶紧调节了一下嗓子,才继续说话。“索菲,你去卡卡塔的诊所了?这么远的地方?”

如果要走捷径,那索菲一个女孩子,天知道遇上那帮流氓之后会发生什么;但是不走捷径,又意味着要绕小半座城区,她要在寒风里行走一个小时,她的身体经不起这样。

“对啊。”她背对着我,正在往房屋中央的小火炉里添柴。添完柴,她又开始继续打扫,一面回答我,语气里的淡然有点刻意。“不就是老哥你带我去过一次卡卡塔爷爷的诊所,还画了一张地图给我认路吗。当时做那些,就是为了紧急情况我要自己去,又怕我找不到路吗。”

“那不一样!我就一点小毛病,没有必要……索菲,那地图是紧急情况……”

“咳咳。”

这一声不是我在咳嗽。

我浑然一惊,原本还因为沉睡而昏昏的大脑如同春雷炸地一般被唤醒。我仓皇地掀开被子爬下床,抱住索菲,想把她掰过来正面面对我。

“索菲?你没事吧?”

“咳……我没事。回去!”她猛然提高声量,把我吓了一大跳。我愣愣地听她的话坐回床上,下意识盖上被子。

患病的我对寒冷有着更敏锐的觉知。刚刚穿着单薄的衣物掀开被子。我此刻才后知后觉感觉到了寒冷。

索菲转过头来,一脸委屈。迎着她背后的火光,我看到她眼角居然挂上了泪花。我一时有些茫然无措起来。

“我没事,我能有什么事情,我还没有病到不能出门的程度!倒是老哥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差点死掉了啊!这还不算紧急情况吗?”

“我……”

我无言以对。

我不知道,或者说,我没有想过也不敢想象一个小小的感冒会如此致命。又或者,长期吃不饱饭,过度劳动,休息不足的我,只是不敢去想生一场“小病”会如何而已。

索菲扑在我怀里。我感觉她哭了,但是努力憋住不发出声音。我知道眼泪是会在人与人之间相互催生的,我也努力憋住不哭出来。

“好了,索菲……别哭了……”

“臭哥哥!为什么不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我自己能照顾自己,用不找你护着,呜呜呜……”

“好啦,好啦……”

我疲惫地缩回被子里。

好啦。或许,命保住啦。但是工作肯定是丢啦……

那里去找一份新工作呢?别人会要我吗?能像威利那样按时发钱吗?

运气好些,遇上爱贪小便宜,每次发工资都扣掉些零头的吝啬鬼。运气不好的话,也许会被骗做工一个月,却在月底拿出一份所谓的合同在我脸上指指点点,最后把我轰出去。

我当初走遍了这座城,如果我有的选,我会在威利的酒馆里打工?

家里的口粮还够撑多久?

我的病什么时候能好过来?

我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力气……

明天,或者后天,还是要去威利那里看一看。向他服软,跪下道歉求情,能不能不要把我赶走……

思绪纠缠不清,我重病中微弱的脑力迅速消耗干净,疲倦如同潮水拍打着海岸,用仅存的清醒吃下药,我再一次昏睡过去。

……

在索菲的精心照顾下,又过了两天,病大概是好了。

头昏脑热的症状都减轻了,力量也恢复了七八成。但是总觉得身体里充满了砂砾似的,浑身都是不自在的异物感,要说为什么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既然说不出,问题也不大,便不能再拖着了。

混账老板打我的左脸还在隐隐生疼。然而之后我居然不得不要去找他求情。真是该死。

有一些不好的预感,也说不出为何。但是总之,该出门去了。

我看了看还没有醒来的索菲,披上大衣,轻轻掩上了门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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