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梦幻。
这是我唯一未曾设想的结果。“唔,唔喔”千言万语,堵在了喉咙里,无法组成有意义的音节。我怎么都想不到,老板居然会给出这样的答案。他居然让我回去休息养伤,还是带薪!
他是在试探我吗?还是又有什么阴谋?不对,威利很少玩儿阴的。他不会是认真的吧?噢噢噢噢……
泪水涌了出来。我居然控制不住留下了眼泪。威利抓着我的衣服把我提领起来,好像看穿了我的担忧一般,关切地一再安慰我前所未有突如其来的幸福感将我冲的晕头转向。我无法感知现在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只是慢慢地,被他们引导着,裹挟着,就穿好了外衣,拿上几个剩菜,已经走到了酒吧门外。
冽寒的风把我吹醒过来。脑袋热烘烘的,还有一些晕眩。我赶忙回忆刚刚的一切。
——威利确实说叫我回去休息,带薪的。
——威利一直在关切地查看我的伤势,还摸了摸我的脸。
——威利答应了我继续工作,送走我的时候也没有反悔。
……
天啊。
怀揣着几乎要溢出来的感激和幸福,我回头深深看了一眼酒吧烂锈锈的招牌,低头过紧身上的衣服,朝着家的方向,拖着一瘸一拐的脚走去。我要快些回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索菲……还有,好好休息一顿。
当人的注意力高度集中搞得时候,身体上许多负面的反应都会被忽略。然而放松下来之后,这些问题不会消除,只会积攒在一起爆发出来。我的疲惫与疼痛,以及也许是病还没好全带来的毛病,都在此刻爆发。
恶心。
难受啊……
拖着一条腿,像是残废一样墨迹。我只知道自己在沿着道路一直走,也勉强可以确定自己没有走错路。但是这条走了几年的小巷,却异常的漫长。好久之后我较为清醒的片刻,环顾四周才发现平日里快要走回家的时间里,缺财走到了那帮乌萨斯学生混子的活动区。
路两旁的红砖墙上用油漆画着一些我看不懂的乌萨斯政治标语,还有各种怪谲的图案。图案大多该在标语上,或者干脆结合原本的标语大字恶搞搞出奇怪的下流的图案。
我觉得这些图画比标语顺眼的多,因为我不识字,看不懂他在写什么。
垃圾桶也冻结在路边,偶尔会露出一双幽幽的眼睛,藏在桶盖之间的缝隙里往外探看。那应该是一些野猫在哪里躲避寒冷。这种生物瘦骨嶙峋,丑陋不说还异常狂暴,还是不要招惹比较好。就算我能把它给弄死,也不会在一大群野猫手里讨到什么好处。只有走投无路的流浪者才会对它们下手。
当然不仅有躲在垃圾桶里的野猫,还有坐在垃圾桶上,靴子鞋跟把铁皮垃圾桶砸得邦邦响的惹人厌角色。
他妈的,这么冷的天,他们为什么还在这里晃悠。
是那群混子。我之前说过,这条巷子的危险因素之一。大概率来自于附近的学校,主要成员是一群愚蠢又富裕的乌萨斯叛逆青年。我从与他们厮打,用不要命的气势换来了双方默契的无视。彼此相安无事,最起码我希望是这样……
但是这帮整天游手好闲的人,生活就是浸泡在“无聊”之中,能找茬的时候绝对不会就这么算了。那脸上画彩条的家伙眼睛不错,隔老远就看到了我,也察觉到了我的一场。我瞄到他像是**的猴子一样眼睛一亮,哐当从垃圾筐上跳下来,开始对我阴阳怪气。
“哟,我看是谁来了,这不是我们天不怕地不怕的斯内克陛下吗?”他走过来,围着我转悠。他的小弟也十分自然地拥簇在他身后,坏笑着走过来。
我暗地深吸了一口气。为了什么他们今天胆子又肥了?无非是看见我伤了一条腿。于是豺狼闻到了老弱病残的气味,就垂涎着寻觅。这是同样的道理。
“滚。”我低喝到,不抬头去看他。我担心身上的痛已经在眼神中留下了自己察觉不到的弱点。对付这群可憎而危险的混蛋,必须提高警惕,不能露怯。
否则不仅今天难以逃脱,以后也会矮一头。从前的“默契”立即撕毁,我会沦落到被他们打劫的猪猡一个层次。
“嘿,嘿嘿。”他跟个煞笔一样地嘿笑着。他身后的两个家伙也跟着笑起来。说真的,这个样子笑的只有傻子和疯子。这有任何笑点在吗?我埋着头往前走,不管他们。
“别急着走嘛。让我看看,来,让哥哥看看。”但是他们居然硬是把我拦了下来,推搡着。我暂停了迈步,努力思考对策。
不妙啊。
彩条的臭脸越凑越近。我已经能闻到他没刷牙口水发酵的口臭味。心里盘算着,是这样继续僵持,还是用额头狠狠砸他的鼻梁,再一次、再一次用行动告诉他们我不是好惹的。
可是战斗力受损,跛着一只脚……盘算的时间,其实也就默认成为了僵持。他的脸又刷的一下挪开了。嘴里继续巴拉巴拉说着屁话。
“让开,别挡路。”我依然竭力保持着言语的平稳情绪,说出这样不会被看出软弱的话。但是豺狼的鼻子能够从食草动物的唾液就发现出异常,他们也似乎敏锐地捕捉到了我的弱势,继续肆无忌惮地笑着,靠近着,压迫着。
没法了!我必须主动下手了。他妈的,还是免不了做过一场。痛归痛,我可不想出什么岔子……在他再一次一边说着不干净的话一边把脸凑近来调侃我的时候,我将怀里的剩菜连着袋子朝背后一抛,接着咬紧牙关埋头蹬地,朝着他的脸上狠狠头槌过去!
咔啪。
我听到一声脆响。彩条应声而倒。两个小弟愣了一瞬,接着兴奋地扬起拳头朝我挥来。乌萨斯人就是这一点难搞。别的混子遇到我这样猛然先发制人,多少气势弱三分。这群东西,开打反而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起来。
回避,然后反击!
想要快速向后移半步,然而落下的那只脚小腿却痛得使不上劲儿来,一拐朝着右后方踉跄。这个破绽被打架经验丰富的他们稳稳掌握,其中一个人哗啦滑步上来,朝着我失守的肋下就是一记膝撞。
呃——
我觉着自己半条命都快被撞没了。还好他的经验仅限于打架,而不是什么格斗高手。否则发力技巧再刚猛一些,我的肋骨当场就能断两根。就算如此,这一撞也让我胸闷气短,几乎有一种窒息的错觉。双腿进一步失去力量,身体在重力的牵引下后倒,大脑一片空白。
不行,不能倒下,倒下就全结束了,会被摁在地上揍,揍到牙齿都掉光。我对自己眩晕的大脑不断下令,它终于再危急关头恢复了运转。
起来,给我起来!
连退几步,我才站稳。而对方已经开始乘胜追击。他见我连连后退,得意不已,追着再次冲上来一脚飞踢。我看清了局势,超侧前方反冲破坏他的距离感,咬牙用胳膊硬受了这一腿。伴随着刺骨的剧痛,他的一条腿被我捞在手臂里。
那么,给爷死死死死死死!!!!!!!
一脚掀翻了金鸡独立的混子,我愤怒地跳起来朝着他胸口补了一脚。他痛不痛我不知道,反正我的脚震得很痛,痛得厉害。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又从背后将我扯到。我大衣的衣领是扣到了最上面一颗,来抵御寒风。现在被人一把揪出,勒得我立马呼吸困难。我下意识放下那条腿,转而试图抓住那条在背后扯住我衣领的手。然而这一举动让我面前空门大开,弱点暴露在敌人面前。
彩条在地上撑起来。他摸了摸脸,把鼻血淌开来,看着像个鬼。手上黏滑的血迹和铁锈的腥味似乎点燃了他装满大粪的头脑,他甩了甩头,立马凶神恶煞地朝我冲过来。而我虽然抓住了背后那个揪住我衣领的手,却因为仰着身子使不出力来,依然被他拖行,无法挣脱。情急之下,我忽然顺着他揪我衣领的力道向后一退,接着螺旋转身面向他。
多场斗殴的经验告诉我,绝对不要用这个姿势跟人缠斗:对方扯住了你的后领,你转身面向他,整个上半身依然被对方单手压制。要是继续试图挣脱,且不论结果能否成功,把头和上肢暴露在对方四肢攻击范围内白挨一顿是少不了的。于是我主动沉身,向下一蹲,顺势抱住了他的腿。
接着,拼尽全力站起来,往右边一掀!
“啊啊啊啊……”他立马失去了重心,啪的一下摔在地上,扎扎实实,甚至于吐了一口唾沫。
好,接下来转过身去应付……
“看!你看!”我听到摔到地上气都喘不匀的家伙,正在急促地,断断续续地奋力说话。能听出他真的很努力,并且非常困难。他在说什么?
被我摔在地上,五脏六腑都受震荡,几乎退场的这个家伙,还在竭尽全力传达什么信息。
虽然确实很让人好奇……但是我可不是那种打架途中会被分心战术所迷惑的人啊!
可别小瞧我!
我毫不犹豫无视了他,转身去应付彩条即将到来的攻势。然而,原本面向着我气势汹汹快走过来的彩条,也停下了脚步。
“咳咳,看,哥,看他咳咳。”
那个喘气困难的家伙还在努力说着。看我?看什么?
脸上凉飕飕的。那家伙拽我衣领的时候,一把把帽子也扯住,我怀疑已经扯坏了。彩条直愣愣瞪着我,我不甘示弱,朝他瞪回去。今天发挥格外好,轻易打到了两个人。再把他给解决掉,就可以捡回我打包的剩菜,回到我和索菲温暖的家了。
“脸,咳咳。”他终于说完了他要说的话,停下了聒噪。场中忽然陷入了沉默。我捉摸不透彩条想要干什么。如果不想再打,那就这么结束把,你也回去给你脸上补补妆,看你脸上的彩条都花了。
呵呵。
“呵呵。”
不是我。是彩条,忽然神经质地笑起来。
什么玩意儿……最讨厌这样预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他在发什么疯?
“哈哈哈哈哈哈,我就说你为什么力气这么大,原来,哈哈哈哈……”
彩条狂笑着,突然拔足朝我冲来。他一手摸向怀中,一手从斜上方擂向我的脸。来得好!我看得清楚明白,适时抬手架住了这一击。接着一侧身子,一拳挥向他血淋淋的鼻子。二次遭受重创,我想他也就——
噗——
我低下头,看到一把刀子正从我的腹部抽出来。那一把刀,我现在还记得,有拇指多宽,是一把颇袖珍的刀,也许它的正确用途是削水果。那把刀,刚抽出来的时候钢面干干净净,接着血就从伤口涌出,哗啦一下把它整个染红。
这时候,可怕到无法描述的感觉才从腹部缓缓传到了大脑。彩条他被我架住的那一拳只是障眼法……可我没有领悟到。他从怀中摸出刀,从斜下方捅进我的腹腔。
耳边响起了刺耳尖锐的警铃声。由远及近,又时远时近。
“草,有条子,快走?”
“那他怎么办?”
“你管他!快走!把……捎上……”
耳边的声音开始断断续续。
腹中金属冰凉的触感正如他来时一样飞快地去了。我失去了凭依,捂着肚子,重重摔在地上。
脚步声。
“流了…多血…”
“是他?早上遇见的时候还没……现在……脸上。”
“抓了这个……指标该够了。”
“不行,得送医院。”
“送…为什么?你在发什么神经?”
“那些‘老板’可不会对死人……活得才付钱。你不想……‘外快’吗?”
“也是……”
哒哒的脚步声。接着我被移动。
我的瞳孔在涣散。我的知觉在丧失。
我的心跳在减缓。我的血液在趋于枯竭。
我失去意识,逐渐接近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