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罗斯塔终究是因为失血过多昏迷了过去。他感知到有人在给他的伤口清创固定,有人在对他使用医疗法术。
在他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意识到刚刚所听到的巨大轰鸣和喊杀声并不是幻觉。
他一直想象又不敢想象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
矿场被推到了。
所有的围墙都被推到,所有的铁蒺藜、墙钉、铁丝卷,所有那些为了防止苦工逃跑而修建的不人道的设施都被拆除。
没用的器皿被统统砸碎,武装的监工武装被大家从他们身上剥夺,再将他们抬起来,扔进了冶炼厂的硝酸池。当然,此时没有有空怀恋万卡。
火被点燃了,又被扑灭。领导者出现的不算晚。在完成最初的破坏,即对矿场上层建筑的清算之后,接下来需要保护现存的物资。不能破坏,破坏是不对的。现在矿场的一切都是我们感染者自己的了,哪有毁掉自己的东西的道理?
苦工们兴奋地砸开了库房。也有人小聪明觉得这时候应该表现表现,才能在新组织里获得好未来,于是听队长的命令跟着他们去收拾厨房寝室那些多数人觉得“不重要”的地方。
柳德米拉——组织里的兄弟只叫她队长或者叫她代号——“弑君者”,出于一丁点好奇,顺着科罗斯塔所指的方向寻找了下去。
她很快找到了一栋突兀的小楼。她已经见过很多次这样的小楼了,所以她一眼就看出来——这座小楼看起来只像是一个普通的精致的小别墅,实际上进可攻退可守,宛如一座碉堡。弑君者一眼扫去,就看到了那些突出的其貌不扬的一个窗口,或者一个阳台。那就像是拒马、或者箭窗,都是防守要点。
那里原本很隐蔽。可是若是意识到那里就是火力点,也就隐蔽不起来了。她尚在阴影之中,已经确定了楼上守卫的有几个脸上写满慌乱的监工。敌明她暗,想失手都难。
“祈祷吧……”红发的“狼”冷笑一声,拉了拉兜帽,身形隐没在绿化野蛮生长的灌木和杂草之中。
正门前守卫着两个人。他们很害怕。
先是一个萨卡兹人不知道发什么疯,拼了命拖了几个伙计下水。早已习惯了安逸的他们三魂七魄吓去一半。
接着忽然矿场就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感染者杀穿。于是原本准备拉着斯内克回来享受的老板变成了赶紧收拾东西跑路。
“兄弟,我们会没事的吧?”他声音有些颤。他后悔死了,以前怎么没建议老板把门口的树全部砍了草全部推掉?现在他看到什么风吹草动都怀疑是不是感染者们已经杀过来了。
“你把心放下吧,我这里看得清楚,没过来。”
楼上的人大声说。
“呼,那就好。我们会没事的,老板说了会带上我们——”一股血腥的味道直冲鼻子,他僵硬地转过头。和他一起守门的监工脑袋已经在地上滚出去几圈,身体一边倒下一边喷着血,喷满了他半边身子半边脸。
“呃……”
没有感情的刀光流过他的脖颈,他捂着喉咙倒了下去。楼上的人背后一凉,两条腿依然打着战。
他结结巴巴地,语气里带着一点期望。“我按照你说的做了,求求你,放过我吧。你要我说什么,我都做了。看在大家都是感染者的份——”
弑君者感到烦躁。她狠狠飞起一脚揣在那个人髋骨上,那人撞破了玻璃从楼上飞了出去。
“哪壶不开提哪壶。”弑君者摇了摇头。她咧嘴笑了笑,表情变得相当恶劣,用她粉红的舌头舔了舔嘴角。
“‘老板’……哼,你跑不掉。”
……
斯内克被扔在房间里没有人管了。
像一个被小孩抛弃的布偶一样。
老板原本是准备玩弄他的——着他很清楚。他知道老板行进的步速、笑容、气味和温度达到某种程度的时候,就要开始做什么事情了。那种事发生过太多遍了,以至于他已经熟悉了这一切,甚至连发生之前的前奏都记住了。
但是他被带到房间之后,老板出去了一趟,似乎开始慌乱了。他被扔在卧室,掩上门。门没有开过,他一直等着。
斯内克趴在地板上。
斯内克侧耳倾听。他的耳朵贴在地上,隐约听到了一些声音。
他推门走了出去,正好看到了老板在慌张的奔跑之中两腿忽然爆出一串血花,接着翻滚出去撞翻了衣柜的一幕。
“呃啊……”老板额头爬满了汗水。他掏出法杖,朝着背后胡乱轰炸。隐秘的法术飞弹射出去,噼噼啪啪在墙上柜子上砸出一个个小洞。
而那个代表着死亡的身影丝毫没有延缓接近的脚步。她一步一步走来,身体在微微的烟雾之中时而模糊时而清晰。朝她射去的飞弹全部擦肩而过,甚至没有打坏她的衣服。
“走开,你快走开!”老板尖叫到。他的双腿正从血线源源不断渗出鲜血,他好像已经没办法从地面上爬起来了。他只能举起双手,竭力维持起一个屏障来。
“呵。”她扬了扬手,老板全力制造的屏障泡泡一般破碎。弑君者走上前,一脚踏在老板胸口。看不清她的动作,只能看到她拿刀的手再次一动,老板的手臂也爆出两道血线,接着耷拉砸在地上。
弑君者俯下身子,身体前倾,重量压在踩在老板身上的前腿上。她尾巴不自觉地摆动着,似乎很愉悦。
她似乎在欣赏老板的表情。
布满冷汗,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表情有什么好看的?
斯内克不再停留在门边。强烈的情感冲击着他,终于冲破了疯傻的人格防线。他走了出来。
老板在折磨下的表情?一个油腻男人绝望的表情?
他也想看。
“你好。”
柳德米拉转过头,横起匕首。
“你是什么人?”
“可以把他交给我处理吗。”斯内克没有回答那个略显简单的问题,因为回答起来实在有些复杂。“可以借用一下你的刀吗?”
“很快的。”斯内克补充道。
刀在她手上转了转。她思索了一下。接着她轻笑了一声。虽然面罩遮住了她的嘴巴,但是她的眼睛……
好漂亮。斯内克想。
柳德米拉看着这位或许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少年,饶有兴趣地将她的刀抛给对方。斯内克伸手抓住了刀刃,没接住刀柄,手上割开了一个小口子。
“给你十分钟。”
清冽的声音,就像甘泉一样。斯内克想。
“谢谢。”他一边道谢,一边走上前抓住了老板的头发,拖进了卧室。
……
过了一会儿,穿着一身洁净新衣的斯内克走了出来,把刀还给了弑君者。此刻他的目光充满了侵略性,让弑君者微微有些不习惯。但是却比刚刚更加鲜活。
刚刚的少年像个机器,眼神之中没有任何个性和思想可言。他借刀,他把老板拖进卧室,仿佛是一个程序在跑一串代码,而非处于某种欲望,比如复仇。
奇怪的家伙。
“谢谢你。”他连连道歉。“抱歉,刚刚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别的什么都想不到……”
“你做了什么?”弑君者收下刀。
“……”斯内克沉默了摸约一秒。“……没什么。只是……很普通的杀掉了他。”
“没有那么普通吧。你进去之前,杀意已经让你失去了正常的智力。”弑君者冷笑着说。她很快意识到自己有些莫名的兴奋,说出了多余的话。
她不应该说那么多的,本也不会说那么多……可是有种说不清的东西促使她继续逼问。
她想逼迫这个少年,好让对方露出真实的一面,露出——
某种她希望看到的东西。
那是什么?难道是同理心?难道是眼前这个家伙,让她想起来自己的过去?
“真的没什么。不如我们来自我介绍吧,我叫……喂,喂!哎。”
弑君者径直走向卧室。斯内克试图劝说她,可他站在原地没动,任由她走过去。
好浓的气味,是放血吗……
弑君者想象着,推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