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米诺斯的铁匠有不同看法

作者:斐竹SIX 更新时间:2020/7/17 22:32:00 字数:4277

然后,我就加入了整合运动。

一个受尽折磨的感染者,加入了整合运动,只为了让这个世界感受痛楚,非常合理。呵呵。

整合运动曾是一个普通的感染者组织。和无数的感染者组织一样,卑微地在地下运作。他们也一样不断地进行着毫无意义的非暴力活动进行抗议。

然而游行示威会被军警冲散赶走,静坐会被吐口水。信件会被退回来,发布帖子都会被辱骂十几层亲戚。

大家总是心中对当前的景况满怀怒意,却无可奈何,亦无所作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多少成员离开,多少成员失去。正如所有感染者组织一样,虽然聚在一起,也只能舔舐伤口罢了。

直到那个人出现。

“起来!谁想要这么一直畏缩吗?”

“拿起武器!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让他们知道感染者的尊严比他们更重!”

那个女人,我们的领袖,塔露拉,她改变了这一切。她拥有怪物一样的力量,如同天神一般降临,将敌人烧成灰烬。

“妥协,只会步入死亡;反抗,才会给这片大地带来希望,然而反抗,改变不了你们的命运……”

“但却有可能改变未来!”

“我不能拯救你们,只有你们自己能拯救自己。有人愿意随我来,就站起来,跟我走!”

然后人们就站起来,一个接一个,最后是全部,并跟她走出去。

感染者终于正视了自己用生命换来的强大。一路粉碎敌人,粉碎那些歧视我们、欺辱我们、迫害我们的人,一路吸纳那些迷茫的组织。

终于,整合运动整合了茫然无助的感染者,成为了唯一最大的反抗力量。

用撬棍砸爆那群狗东西的防暴头盔。

用燃烧瓶点燃富丽堂皇的市政大楼。

“这样才对。你们应该为自己的感染者身份感到骄傲。”

她说着,身形在冲锋的感染者人潮之中隐去。

用大剑斩断监狱的球笼和镣铐。

用火球轰开那些拒绝感染者入内的超市的大门。

不要问为什么引燃烈火,问为什么寒冷和黑暗犹存。

不要问为什么子弹上膛,问为什么还在剥削压迫。

不要问正义的事业有没有明天,问今日的世间为何不平。

……我喜欢这样的整合运动,你呢?

……

"你们太凶狠了。"烟鬼摇着头,砸吧着嘴巴,一边吐出烟圈来。“年轻人,不要这么暴力。”

“呵,可是我们的全部生存权都是暴力换来的。有些人就是贱啊,重伤不落到他身上,他就不知道什么叫做尊重。”斯内克冷言。

“那也不至于就把别人头砍掉……”烟鬼漫不经心地说着。大家都已经习惯他了:一方面是习惯他像个湿柴堆一样,无时无刻不在冒烟;另一方面则是他经常会说一些惹恼我们的话。

在整合运动里,嘴里时常叨念着宽恕非感染者是一种非常讨打的行为。也许有个别非感染者曾对某个人施以援手,但总的来说,他们从来没有宽恕过我们。如果有,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烟鬼,忒瑞斯,那个丰蹄老头给了我极深的印象。不仅是他总是毫不在意地跟我们说着近乎于挑衅的话,还有他那往死了抽烟的态度。这不是比喻或者夸张,他好像真的准备把自己抽死。他有时候会发出剧烈的咳嗽,听起来就像是有一团黑泥堵住了他的肺,咳很久也停不下来,也咳不出什么东西。然后坐直了,抚胸舒缓自己的呼吸,等疼痛挨过去之后,他感到自己从鬼门关前晃了一趟。于是他抽了一支烟压压惊。

“那不是正好吗?这样我就不是因为源石病而死了。”

他漫无目的的样子,仿佛失去了生趣,什么都难以引起他的关注;但又不是很迷茫的那种,不像那种眼睛失去光泽的人。如果非要说的话,用“看破红尘”来描述比较恰当。连队长都不知道这号人是为了什么才来加入整合运动。

考虑到烟鬼的特殊性,他被安排做后勤,不参与作战。他正乐的如此,总是在临时驻地一边1抽烟,一边摆弄他的小炉子,没事就叮叮当当地砸一块烧红的铁。

“找找手感而已。把刀拿过来吧。”他从我们手里接过需要修补的武器和防具,嘴里啧啧有声。“啧啧啧……你看看你看看,卷刃了吧?非得剁下来?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必呢。”

我不回答他的话,我知道和烟鬼说再多都是浪费时间。我至今也没想明白一个小型机床造东西修装备的技师靠打铁找手感是什么意思。

忒瑞斯把铁块夹起来,随便放在毡台上任它冷却。他真只是反反复复敲着一块铁块玩儿而已,并没有想把它打造成什么东西。直到彻底玩坏,才拿去重铸。我看着那块亮的发橙的铁块发呆,努力辨识它是否是一个月前所见到的同一块。我把注意力放在这里,以熬过忒瑞斯的喋喋不休。

……是的,烟鬼的话不仅逆耳,而且还很多。他的嘴巴闲不下来,一边手上修补刀具一边嘴巴一张一合,以是像个烟囱一样,鼻子嘴巴甚至耳朵没完没了地冒出烟来,甚至将他的一对角都隐没。

“没有必要行使额外的暴力。我们只需要获得我们需要的就够了。有必要吗?造那么多杀孽,以后是要还清的。”

“那就还吧。”年轻气盛的少年人还是忍不住驳回去。“我不在乎。”

烟鬼略微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依然趴在机床边上操作。“……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们或许想自己受过了那么多苦,报复回去是应该的。或者你觉得不用额外的暴力立威,他们就不会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这群感染者,本来就没有太久好活了。就算你让他们都敬畏你,抢夺了豪宅美食,又能怎么样呢?”

“‘我们已经是感染者,所以’……?呵。”我还是把后半句话憋了回去。我有求于他,正在找他帮忙修理武器,多的话还是不必说出来罢了。但是他毫无例外已经领悟到了我的意思。他摆摆头,吐掉烧到末尾的烟头,用脚碾灭,不再劝说,好像是暂时放弃了。

“言尽于此。下次别在杀这么多人了。”他叹了口气。“那些人也有家庭,他们只是奉命行事。”

我只得报以冷笑。

我想我注定无法和烟鬼达成共识。他根本不明白……或许,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感染者,被流放的感染者。除了被人排挤以外没有受到过其他影响,又或者因为手中的技艺而被人假意尊重,病情恶化体表出现结晶之后才被赶走。

总而言之,他没有受过什么催心彻骨的磨难。他无法理解我们的想法,只觉得我们狂热。是,我们确实狂热……

这个世界上唯二能让人狂热如此盛烈的东西之一,就是仇恨啊。

他根本不懂感染者。虽然他自己就是感染者。

他根本不懂“我们”。

他把刀交给我。我道了一声谢,转身离开。

……斯内克离开房间不久,另一个人推门走了进来。来者是一位金发的丰蹄族少年,头上有一对向上的牛角。他推开门,见只有忒瑞斯在小板凳上抽烟,于是有些疑惑。

“忒瑞斯大叔,你看到斯内克哥了吗。”

“哦,是阿萨啊。”忒瑞斯摘下烟,吐了口气,又叼上。“刚出去。你要找他?”

“嗯。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叫做阿萨的少年钻进来。他和众多整合运动的成员一样,平常也穿着战装——实际上他们也没有别的衣服可换——他的四肢关节上绑着插片和绷带,胸腹和后背也垫着一块板子,用布潦草地绑在身上,最后罩上一件外衣。他把面具挂在腰上。浑身上下的打扮灰扑扑的,并且布满划痕。虽然有些沧桑,但是精干扎实,一身黑色劲装还有些帅气。他手上还拎着一扇不知道什么东西组装起来的盾牌,上半截包了一层铁皮,下面又露出工程塑料防爆盾的材质来。

“不知道。大概是又去找弑君者了吧。”

“什么?”阿萨咧了咧嘴。他谨慎地开门张望了一下,确定没人,才把门关上,一副要说悄悄话的架势。不少人都要来找烟鬼修理武器,所以烟鬼的小作坊不论临时营地搬到哪里都是热门地带。阿萨必须确定待会儿门会不会被突然推开。

“斯内克哥又去找弑君者大人了?你说他是不是……对弑君者大人有意思啊?”

“非得有意思才回去找弑君者吗?”忒瑞斯对这个话题感到无聊。然而毫无疑问阿萨很来劲儿,小伙子兴奋地耳根子有些泛红。

“不不不,弑君者大人有些……恐怖。大家除了报告,都有些怕见他。但是斯内克哥这么频繁地去找弑君者大人,这其中肯定有问题!”他煞有介事的分析。

“大概吧。我觉得他们俩挺般配的。”忒瑞斯掐灭了烟。

“你也是这么觉得吗?只是可惜……不知道斯内克哥能不能成——”

“是。我觉得他们俩很适合结伴下地狱。”

……空气凝结住了片刻。忒瑞斯看着阿萨呆滞的脸,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对对方的冲击有些过于大了。他叹了口气:“算了,忘了我说的吧。这对你来说还太早了。”

他知道阿萨是被整合运动捡来的,是个孤儿。自己说的话与塔露拉,与整合运动的教旨,与弑君者的灌输相悖。阿萨信赖着他,他不必急于把自己的想法硬塞给对方。这样动摇他的世界观,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不,叔。”阿萨从震惊之中缓过来。他为斯内克辩护着:“不能这么说。弑君者也好,斯内克哥也好,队长也好,大家都不是坏人。如果不是走投无路,谁又会被逼到这种地步呢?斯内克他还保护过我,我知道……”

忒瑞斯又叹了口气。“太表面了。我们从未走投无路,只是想要谋取更高,更‘正常’的权益而已。阿萨,你以后会慢慢明白的。”

“一旦一个人的行事过于极端,那么他的过去就会绑架他的未来。阿萨,你会慢慢明白的。”

……

这座商场已经被整合运动所占据。

这座商场有地上三层,地下两层。它占地七千多平米,是一座超大综合性商城——按照原计划,大概是。很可惜,这个商场的规划赶不上实际的变化快。因为某些复杂的原因,这个城市北部的经济区在一年内迅速转移向南部,北部成为了经济荒原。太古集团在计算发现已经没有可能收回本钱之后,果断选择了停止后续追加投资立即止损。于是这座只有光秃秃的水泥而没有任何装修或者商家入驻的“商城”以它半成品的姿态长久停留在了这里。

而现在被整合运动占领,作为临时据点。

这一次,我们在这里停留得额外得久。我能猜想,也许接下来要进行什么大动作。

我在顶层的会议室见到了柳德米拉。她果然在哪里。会议桌上铺开着一张巨大的地图,地图上丢着几只色笔。她双手撑在地图上,低头看着,尾巴焦躁地摇摆着。我确信自己进门悄无声息,但她还是立马转头看见了我。

“回来了?”

“是,老师。”

“任务完成了?”

“是。全灭。”

我觉得她在笑。虽然她总是带着面罩,我看不见她的嘴巴,但是她的眼睛里仿佛有笑意。她看我的时候总是带着一丝玩味的神情。我不太确定这一丝玩味背后是否隐藏着什么。

借她的刀处理完老板之后,加入整合运动之前,我求她收我为徒。

她很强。我看到了她的战斗。我根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老板就那样倒下了。虽然在竭力反抗,但是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我也想变强。我心中的火焰给了我无穷的热与动力,可是我没有发泄的途经。我做不到她那样强大的战斗,那样畅快淋漓地将力量释放出来。我快要被烧坏了。

她打开卧室门之后沉默了片刻,转身再看向我的时候,眼神中就出现了那种捉摸不透的神色。我偷偷观察过,她看向别人的时候,从来没有这样的神情。唯有跟我却露出那样的眼神——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柳德米拉没有答应我,也没有拒绝我。她只是要求我去做一些事,如果我做到了,就教给我如何用刀,如何战斗。

“那就开始今天的练习吧。”她说。我默默跟在她身后,随她去训练场。训练场其实就是地下车库。一个灯泡勉强地挂在顶上,昏黄的光在开阔的车库里显得不太够分量。

她站定,朝我摆摆手。

“记住我教给你的……‘身’、‘眼’、‘刀’,让我看看你会了多少。”

不用她说第二次,我提着刀,没入阴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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