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斯内克已经认定自己必死之时,一旁忽然冲出一个人来,豁然撞开了木箱钢条,从侧面出其不意地撞向巴登。巴登从未料到有这一出,竟然让他的手了!
是……阿萨!
斯内克即使认定自己必死之际也没有放弃求生的决心。他抓住阿萨冲撞巴登的一刹那,拼尽全身气力终究是成功站了起来,狠狠一拳砸向巴登的脸,另一只手锁住巴登扬起的持刀手的手腕,一拧一抜,竟是将刀夺了下来。
阿萨是醒着的,巴登和斯内克都知道,但他们都没有想到且都没有认为阿萨还有余力战斗。阿萨只是个孩子——虽说其实斯内克也同他大不了多少,但是潜意识里,巴登没有把阿萨等同斯内克一样,当做一个战士看待。
没人想到这个丰蹄族少年也有这样的坚毅和爆发力,居然带着浑身的伤悄悄藏了起来,在战局最关键的时刻,勇敢地发起冲锋!
可阿萨终究带伤。一时勇气带动的肾上腺素消退下一点,被抑制的疼痛马上又开始给他警告。撞击巴登的肩膀如同散架,断手的固定还算完好,内脏的震伤却愈发严重了。巴登向后跌去的同时顺势抬脚朝着阿萨踹出。
阿萨没有斯内克那样的反应与机变力,他胸膛硬生生吃了这一脚。若不是巴登站立不稳,力量无从生根,这一记窝心脚定能把他肋骨折断。阿萨面色登时苍白如纸,向后连退不已。然而斯内克接上了攻势,从旁侧追击而上,调转夺来的刀刃,竖劈而下!
局势,一时间竟然再次翻转。巴登失去了兵器,只能左摇右闪;斯内克手持利刃,步步紧逼。攻守逆转,持刀者占据了绝对的上风。
如果假设巴登面对的是一个胡乱挥舞不懂刀的常人,他还可以冒着危险尝试夺刀。但是斯内克的攻势密不透风,他只有狼狈逃窜的余地,如何敢伸手?
斯内克一步步前踏,利刃破空发出锐响。巴登紧盯着刀路,一步步后退。不时,竟然退到了仓库门口。斯内克停了攻势,后退半分,冷冷凝视着巴登。
一来,他需要一点时间休息,连续的挥刀让他肌肉消耗很大,再这样让巴登躲下去,可能会让刀速变慢,真的给他夺刀的机会。二来,之前巴登也是将他逼到了门口,现在攻守逆转,门口这个看似无路可退的死胡同,若是巴登复刻他的路线走墙跳跃到自己背后,落地后比自己更靠近阿萨,直接冲过去对阿萨动手……他还不怎么好处理。
巴登呼哧呼哧喘着气,也借机努力恢复。他双手慢慢伸向自己的衣兜。
“斯内克……阿萨。很好,你们两个,居然能把我逼到这样的绝路。”
斯内克谨慎地举起刀,并不急着冲上去。现在他是优势,得警惕巴登玩什么花招。“哼,你想不到的事情还很多。”他有些犹豫。虽是这么说,他是优势的一方——但是他身上的疼痛和汩汩的血流一样在警示他生命的流失。是否该动手了?
斯内克试图用言语瓦解巴登的心理防线。
“巴登……你是个可敬的战士,你已经用实力赢得了我的尊重。你想怎么死?我给你个机会选择你自己的死法。”
“哈?呵。”巴登仿佛听到了什么十分好笑的话。“小家伙……你确实够格和我战斗了,但是就凭你?”
阿萨拖着乏力的身体跟了过来,斯内克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听他的步频,稳定均匀,似乎还有战斗力。
巴登还有什么底牌?为什么在他脸上看不到一丝惧意?
不管了,不能再拖了。斯内克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盛。他抢先一步冲上前,即将举刀结果巴登的性命。就在此刻,巴登从衣兜里取出了最后的底牌——那是一只已经断掉的损毁的法杖。从存放的位置看,似乎就是在阿萨冲撞凑巧时破坏的。当着斯内克的面,巴登飞快地掷出了法杖依然无用的杖杆。再斯内克劈开杖杆耽误的瞬息间,他两指拈起裂出尖角的源石,扎进了自己的手臂!
“我能取得如今的功绩,以至于成为将军……老板的心腹,可不仅仅因为我的刀法射术,还有我的源石技艺啊!”巴登笑了,他在狂笑。他原本是和其他那些监工不同的,他只是以监工为假身份隐蔽而已;但当他把源石碎片刺入体内的时候,他就必定与过去的荣耀告别了。
但是无所谓,他根本不在乎。他知道自己留存在这里的意义,留下就意味着回归乌萨斯的几率渺茫。老板交代给他的任务,已经让他看懂了自己的命运会在何时终结。他只不过是选择终结的方式而已。他怒吼着,喊出了斯内克听不懂的话。
“既是心腹,也是弃子!”
斯内克不明白他在喊什么。他只顾将手中的刀挥下。然而巴登只是抬起手——
斯内克忽然感到手中的刀重了数倍,不可抑制地歪向地面。这一歪,已经无法砍中巴登,他便试图收刀。谁知收刀时忽然又变得轻盈无比,错愕之下,斯内克居然被自己的力量带动后退,让出了一条空档。巴登趁虚而入,一拳捣向他心窝。
这是什么诡异的力量!斯内克心中大骇,但是行事仍不慌乱,回手再斩。巴登迅速侧身,轻松躲开了这一刀。旋即他弹出一脚,精准踢中了斯内克的手腕。斯内克手中的刀刃脱手而出,而且以一种羽毛才会有的速度在空气里缓缓飘落,眼看着就要被巴登顺势抓在手中。
糟糕!那种异常的感觉笼罩了他的身躯,他的身体无比沉重。斯内克感到自己使出了两倍的力气才能正常行动——然而巴登速度丝毫不减,眼见着定能比自己更快抢回刀来。他一咬牙,放弃夺刀,向后空翻中一脚踢出,正中刀柄。腿的力量到底比手大,即使是被巴登的法术笼罩,依然更快抵达目标。刀子被踢中,像箭一般射出,直接插到了靠近仓库顶端的墙面上。
斯内克向后跳开,站到了阿萨身旁,摆出一个似是而非的架势来。他表面上波澜不惊,事实内心已经慌起来了。
跟从弑君者学刀的这段时间里他进步神速,甚至达到了能和巴登这样的战士斗到如此地步的水平。虽然底牌上还欠积累,但是不可不说一句强。这份强悍的刀法是他拼命苦练外加天赋异禀的基础上得来的——简单说,学刀已经耗费了他全部、彻底、所有精力,他从未学过徒手格斗,弑君者也从未教过他……
巴登抬起的手挪了挪朝向阿萨,打了个响指,阿萨闷哼一声,倒了下去。这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斯内克甚至来不及回下头。等他注意到的刹那,阿萨已经悄然倒地,发出痛苦低沉的喘息。
“你对他做了什么?!”斯内克愤怒地喊出来。热流激荡,他的大脑依然保持着平静的高速运转,但是情绪却激烈汹涌。他“平静”地“愤怒”着,终于产生了脱节的不谐感,但是他没空注意那么多。
“我所掌握的源石技艺,能够改变一定范围内施加于物体上的‘重力’。”巴登收回手到自己面前,欣赏一般看了看。源石还插在他右臂上,伤口流下小蛇样的血红,源石莹莹闪烁着不祥的光芒。“你能抵抗住,不错。但你的朋友内脏被爆炸震伤,是很难抗住重力变大的……”
“你真的是个难缠的家伙……”斯内克咬牙切齿地说着。他默默忍耐着身上加重的压力,却敏锐地感到自己身体似乎正在适应这样的重荷。肌肉有节律地收缩着,他有一种预感,自己甚至可以完全接受这样的荷载。
可惜巴登没有给他说废话拖时间的余地。斯内克手中没有利刃,他也就再无顾忌。巴登提拳便打,沙包大的拳头直直轰来。斯内克仓皇应对,退避不迭。
但是拳和刀是不同的。
持械格斗,只要你手上还有兵器,对对方的威慑力不减,纵使败落脱逃,对方也畏惧你杀出回马枪,不敢追击;而拳则不同。徒手格斗,不可溃退,一步退,便是不不退。从第一步没有章法的后退开始,威势便“垮”掉。斯内克退了一步,巴登的拳脚就紧跟着如暴风雨般压了过来。他要么硬抗一波再某躲避反击,要么就只能再退一步……
斯内克后退了。没人教过他拳,没人教过他“打死不退”的拳法心诀。他退了,接下来雨点般的拳头落在他身上。
额头中拳!眼前白光爆闪,金星乱窜,不消十秒就肿起鸡卵大的胞块。
肋下中拳!胸肋断裂声响,四肢发麻,剧烈的痛苦使人昏厥。
膻中中拳!气门一霎中断,头晕目眩,视线被黑幕笼罩。
鼻梁被迎面一拳打折,鼻子瘪了下去,呼吸又变得更加困难一分。斯内克双手抱头,下意识地用他曾经面临街头混混时自保的技巧防守。但他旋即有一丝清明,觉得自己应当反击,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于是他伸出右手去,还没挥到人,没有防守的右侧太阳穴就中了一捶,捶得他几乎灵魂出窍,知觉丧失。
有那么一瞬间,暂时失去视觉的斯内克感到自己又能看见东西了,能看到整个库房,俯瞰,能看到正在打斗的巴登和自己。
——不行,回来!
他再度抱头鼠窜。终于抓到了一个机会,他猛地冲上去,环抱住了巴登。他腾不出手,干脆张开了嘴巴,狠狠咬住了对方头皮。
这是他能想出的最后办法了!
缠抱却是给了斯内克一丝喘息的机会,但也仅仅是一丝而已。巴登当即转变了攻势,用膝和肘对斯内克的躯干发起更疯狂的攻势。咚咚咚沉闷的撞击声响起,终于斯内克没有力气抱住巴登,松手跌落。
他吐掉一团连着头皮的头发,还有一口混杂着黑绿色液体的血来。
巴登站立着,头顶的血哗哗流下来,在他脸上分叉。他愤怒的五官像个杀神。
斯内克注意到了。巴登在施放法术和战斗之间只能专注去做一件事:他躲避时有余力施放法术,但是对斯内克发动攻击的时候却没法用法术加持。
但是注意到这点又有什么用呢?他都快死了。
意识在逐渐模糊。
巴登冲上了,狠狠踹了他一脚,把他百十来斤的身体踢出去一米多。他又追上来,又踢了一脚。他想踢第三脚的时候,斯内克扭动身子躲开了。他翻了个面,在地上试图爬行,但是太慢了。一地都是他留下的血痕,和呕出的绿色汁液。
巴登走在他旁边,伴着他爬行。他跟着斯内克往仓库里那个方向,直到斯内克的动作慢慢变慢,手指扣不住地面为止。
“你在爬向你的同伴吗?你想和他死在一块儿?”巴登嘲笑道。他现在是胜利者了,理所应当发出了胜利者的笑。
眼看斯内克爬不动了,他用脚把斯内克翻了个面,扼住他的脖子把他提了起来。斯内克用手试图掰开他的手掌,但是他已经虚弱无力,即使双手也无法动摇巴登的手掌。呼吸急促起来。巴登慢慢地增加手上的力道,进一步让进入他肺里的气流变小。
“你很看中你的同伴?或者说……你的同伙?你们这帮暴徒,你知道你们毁了多少人吗?”巴登说着,面色又开始阴郁。
“嗬——”本能依然在驱使斯内克扒开巴登铁箍一般的手。耳边传来的话语拉长了,无法理解。
“呵呵,你看,那你的同伴也很在乎你。他冲过来了!”巴登笑着说。阿萨站起来了,跌跌撞撞,再一次冲了过来。他含胸合肩,用一种橄榄球运动的姿势冲撞过来。但是这一次巴登早有防备,而阿萨速度也更慢了。巴登干脆抬起脚正面蹬去。阿萨吃了这一脚,整个人都僵直了,重重摔倒下去。
巴登的头上冷汗直冒,嘴唇也是去血色。他很清楚这是什么——源石病初期第一波急性症状马上就要开始了。不过没关系,只是两个即使什么都不做也马上就要死掉的敌人而已。
“看!”巴登把斯内克单手举起,此时调换了一下方向,让他看向阿萨。“你的朋友快死了!快去救他啊?什么?你也动不了了,哈哈哈,你也在吐胆汁了,你也快死了啊,哈哈哈哈哈哈!”
斯内克无法呼吸,眼角流下眼泪。他根本看不见东西了。
“……整合的暴徒。我玩够了。”巴登精神状态似乎也受到了影响,时好时坏。转眼,他又阴郁起来。
“下地狱吧!”
阿萨已经气若游丝,斯内克也濒临极限。就在此刻……
“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