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内克的尾巴感受到了一点冰冷的触感。那是……他断掉的刀。
他用尾巴卷起断刀,以意想不到的角度斜刺里撩出。巴登扼住他的左手直接断裂。
失去外力支持的斯内克向后摔倒。扼住他脖子的左手也松弛开,随着惯性向后抛飞。血浆洒下来,刚好淋了他一身一脸。
巴登整个肩膀都被这一刀由下而上从肩锁关节出切断,婴儿脑袋大的断口急促喷涌出大蓬鲜血,射出一米多远。地面上画出一颗血树来,枝叶繁茂。
他的脸登时变得苍白,无法自已地倒退几步,接着跌坐在地上。巴登咬牙切齿地缓缓举起颤抖的右手,对准斯内克。他试图发动法术伤害对方,但是他的法术在战斗时分心尚且无法操作,更何况再这样断臂剧痛的影响下?
然而就算没有巴登的操作,斯内克也已经在垂死的边缘。他双目不能视物,斩出那一刀是他最后的底力凭着直觉的运动——他倒在地上,后脑勺结结实实在水泥地面上弹了一下,更深的眩晕和缺氧以及疼痛导致的昏厥混合在一起;求生求战的意志又支持着他知觉不灭。斯内克的意识在消散与不消散的边缘挣扎。
尝试了二三次释放不出法术,巴登当即选择了放弃。他面色惨淡,然而又带着几分释然。他在地上摸索到了一片尖锐的硬物,开始割裂身上的衣服。
“斯内克,斯内克……呵呵,到这个地步,我不得不承认,你还是有一手的……但是,你以为你赢了吗?并不!”巴登撕下布条,一头叼在嘴角,用右手艰难地包扎只剩半截肉桩的左肩。“我会死,但这不是我输了。将军他……老板,早就计划好了。如果我们能坚持到援军来,那么皆大欢喜;如果等不到,呵……”巴登包扎好了手臂,居然连滚带爬慢慢站了起来,朝着斯内克靠近。
虽然睁不开眼睛,但是斯内克能够感受到这个人的呼吸和心跳声,从而判断他的位置。他能感觉到巴登缓缓逼近。他也动员起力量,试着朝远离他的方向爬行。
然而这两个人伤得都太重了……一时半会儿,谁也追不上谁,谁也摆脱不开谁。他们用一种比蜗牛还慢,一动三歇的节奏前进着。蠕动,蠕动都算不上,如果这是游戏,可能只动了一个像素。
就这样慢慢,慢慢。忍耐着会使常人崩溃的痛苦,进行着无效的努力。
“按照老板的意思布防,你们绝对攻不下来……可是,你们的大部队却好像正巧打算在这里汇合……该死,你们的人越来越多,还有了萨卡兹佣兵用得那种炸药……我已经做好‘最后的准备’了。”
巴登的头上没有止血,血流还在往他脸上滚,手臂包扎后也依然再滴血。他失了一条手臂,也失了半边平衡,走路相当困难,歪歪扭扭,因而整个人如同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他发出了阴森可怖的笑声:
“呵呵呵……知道‘最后的准备’是什么吗?老板不希望我们落到你们手里,但是,如果被俘虏,一定会有人叛变……所以!我把所有炸矿的炸药都聚集起来,就在这里的地下。在这仓库旁,其实我们的营地也在那里……我每天都要去重设倒计时,如果我们输了,我就会在人最多的是引爆……即使我死了,在你们来营地搜刮资源的时候,也会迎来最后的爆炸。”
斯内克听不清后面巴登还说什么了。他的听觉也开始消减了。触觉也一样衰弱,他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还在向前爬行。他依稀记得耳边的声音很杂乱,接着传来了爆破声……
……
仓库的一面墙轰然倒塌。巴登心中最后的希望落了空——即与斯内克同归于尽。反而,他平静下来。
“很抱歉,您的计谋无法得逞了。”坚实的墙面被冻得发脆,然后轻易砸破。落在地上的不知道算是砖块还是冰块,砸碎还滑出去一大截。浓郁的寒气从破口涌入。“雷管已经被拆除,炸药也被我破坏了。”
“呵,没想到我竟然有幸能见到大名鼎鼎的雪怪小队。”巴登颓唐坐下。他不再追逐斯内克,也无力再走动了。“死在你们手里,不算掉价,动手吧。”
竖着两只耳朵浑身散发着冷酷寒气的卡斯特女孩只是又看了他一眼,接着对身后招呼。
“有伤员,快。”
……
“恭喜你,好运的家伙,你捡回一条命。”
一睁眼,就听到烟鬼讨厌的声音说出令人讨厌的话来。
斯内克有些恍惚,不过忽然想起来,这不是他第一次睁眼才对。已经醒来有一会儿了。
因为受伤严重的缘故,他连续昏迷了好几次,每一次都要好半天才能寻回断线的记忆。身体恢复不错,他甚至可以下床来走几圈,自己举着点滴那种;但是脑子就不好说了。整合运动暂时还没有放射类的医疗设备,医师仅仅是根据他不断昏迷的情况做个判断——正常人都会觉得这样动不动就陷入昏迷的家伙——大脑的情况很不妙。
但是斯内克总能再醒来。而且他能够感觉到一股潜在的暖流在游动,好像不会太久,最多半月一月的,就能恢复如常。
是,他很好运。斯内克吐出一口气。他想起来什么,扭头看向一旁的病床。
阿萨安静的躺在床上。丰蹄族男子魁梧的躯体此时非常安静,并不像往日那样总是束缚着强烈的活力似的。他双目闭合,鼻子上插着输氧管。
阿萨始终没有醒来,医师说他处于持续性植物状态。也就是Persistent Vegetative State,植物人。
从得知这个消息起,每次醒来,斯内克都会被守在病房里的忒瑞斯阴阳怪气一遍。
但他说的没错。斯内克确实好运,可阿萨……并没有。
“斯内克醒来没有。”弑君者推门进来。忒瑞斯老于世故,还没至于当面讽刺自己的上司,缩在角落里不做声。她看到了斯内克,就径直走过来。
“感觉好些没?”
“呃,好些了。”只是普通的回答,斯内克却有点紧张。他坐在病床上,甚至下意识把床单攥在手里。
忒瑞斯坐在阿萨床边靠墙角的地方,冷笑着朝这边看着,目不转睛。这当然不是两个床位的病房,整合运动的伤兵营搞这种东西荷载量会不足;所以全房间病床上躺着坐着的床下守着的,都看了过来。
“……”弑君者感到气氛有一点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为什么。她被这心思一打岔,想不起要说什么,只好随便找一个话题。“抱歉,我有任务在身离开了。如果能早点赶回来,你就不会受这么重的伤了。”
弑君者斟酌这话没什么毛病,但她感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更加灼热了几分。怎么回事?
“那什么,没事,塔露拉大人的任务要紧……后来霜星大人来的挺及时,我不是活下来了吗……”斯内克磕磕巴巴地接话。
“哼,那个家伙,还把敌人给放掉了……”好像很来气似的,弑君者捏了捏拳头,随口说道。
接着她感到这些视线越来越热切了,甚至耳边出现了哦哦哦的幻听……
“那家伙断了一臂,逃出去又能活多久,霜星也许只是不想动手而已……”
进行了几段毫无营养的对话,弑君者终于忍受不了,匆匆祝他早日康复后便离开。这里都是一群作战受伤的伤员,如果不是,她早就发火了。
斯内克回味着刚刚的感觉。有些奇怪,原本想问的事情也没有问出来。但是不打紧,当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快点恢复健康,恢复战斗力。
脑袋一清醒,如同杂草的野望便丛生。他想法又多又混乱,终于选择埋头睡下去,不再考虑这些。
睡去,如同死去,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只有活人才有烦恼。每当早上从梦里活转过来,烦恼也就开始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