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本来不存在文明,人只是野兽中的一种。
一位伟大的哲人曾总结,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换句话说,人与动物的唯一区别就是人的社会性。这实在是太精确了。
抛却社会属性的外壳以后,人类就是动物,仅仅是动物,一种保命无能,捕食不精,弱小的动物,欲望支配人的一切:饱食,交配权……
包裹上社会属性的外壳之后,人依然是动物,仅仅是动物,一种道貌岸然,文质彬彬,卑鄙的动物。他们不仅依然贪恋物欲,还会将这种欲望巧妙的掩饰起来。
黄!赌!毒!
我们接受的教育已经让我们明白那是有害无益的事情,为什么依然有人趋之若鹜。因为这是人类最本能的渴望,最强盛的欲求。越是简单粗陋的获得感,越让人满足。尤其是缺乏自控力的人。当然,对于已经形成社会的人类来说,直白地追求交配或者财产还是太过于骇人听闻了。于是他们找了个很好地借口,披着“娱乐”的外衣,修建起了能够充分服务不同水平的设施,从夜总会到洗头房,从麻将馆到赌场。
一个族群里总会有一些明白人觉醒了,他们提出要管控这些,否则这些东西会毁掉整个族群的未来;但是底下总是会有人宁愿自己溺死在令人上瘾的快乐之中的。快乐是最烈的毒药。极少的人才会用自己坚定地意志抗拒住这些简单易得的快乐。
伊冷弗斯科城郊的秘密赌场,整个乌萨斯都能名列前茅的销金窟,每个夜晚都人满为患。
这个名为拉西奇的赌场开设在地下,以一处废弃的天灾防护设施为依托扩建而来。原本只能目及钢筋混泥土、红色油漆画出刺眼指示标识、隔一定距离就会出现一个物资点和隔离通道的设施被改造成了金碧辉煌永不黑夜的地下天堂。
“对于口袋里还有筹码的人来说,拉西奇没有夜晚。”
进入拉西奇,必然得使用深井电梯通道。几处深井电梯是明面上唯一和地面联通的关节,所以赌场可以轻易把握内外的关卡。拉西奇采取不严格的会员制——你没有看错,是“不严格”的会员制。一定程度的会员制给了赌客们一种独特高贵的优越感,而不严格又使得“会员”像是韭菜一样源源不绝。大多数会员真的只是给荷官送KPI的无情机器,在拉西奇香槟的甜腻空气中慢慢死去;一些“高雅”的前来消遣的贵族则没有这种顾忌,他们有着充足的本钱度过偶尔放纵的狂欢夜——但是似乎也并不是没有最后红了眼的贵族……
塔露拉穿着晚礼服。黑色的纱巾和锦缎交叠,使得她的脖颈和背部肌肤白如羊脂,又将她衬托出一种沉郁的气质。她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无聊地拨弄着老虎机的拉杆。机械转动起来,一边发出额外特意制造的呱嗒声。机器上的小彩灯不断放射五颜六色的光。
三个窗口里转轮胡乱转动,最后停在三个七上。小彩灯的颜色忽然都变成红色,整齐闪烁了起来。音响也发出了吹口哨和欢呼的音效——这种声音尖锐刺耳,如同一个喉癌患者再大笑。然而却在赌徒耳中如同仙乐一般动人。
“中头奖啦。”
但她没有去接槽口瀑布一样滑落的筹码。旁边的侍者会把筹码收好给她递过去,不会让别人捡走,拉西奇的服务很到位。更何况,她根本不是来玩儿这些的……就算是,也不会玩儿老虎机那样预设好概率的毫无技术含量的“游戏”。
她的目标还没出现……
她的目标出现了。
一个人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中。那是一个金色头发的女人。赌场里的女人不少,荷官庄家之类除外,还有很多穿梭在人群中的交际花。她们和赌场没有什么关系:她们品本事钓凯子,赌场不会管;她们怂恿赌徒给赌场赚了钱,也不会拿到分红,反而自己可能遭受报复。
相传如果身边的美人给你带来了好运,那么当然要塞给她一些好处,好运才会延续,否则就会消散。这在赌场成为了“不能在赌局中喝多了水去上厕所”一样深入人心的传说。即使是最抠门儿的客人,如果在吉祥物来了之后连战连胜,也会毫不吝啬地给自己的女伴儿塞一手小费;就像是在高级餐厅塞给侍者一样自然。她们能够靠这个获得一笔不错的收入——前提是运气真能站在她们那一边儿。
否则如果凑上去之后反而让人连赌连输,那就是灾星了,说不得还会被迁怒……
一来二去,干着活儿的女人们相当专业。她们能够凭借毒辣的眼光鉴别谁手气红火,谁马上要倒霉……这是一种结合心理学和概率学的玄学。说到底,还是玄学。
那个女人走得很急促。她埋头走着,步频快到接近于小跑。她慌乱地在人群之中穿梭,有意识地往人多的方向去。略微远处,两个赌场里的保安正在靠过来。她属于属于库兰塔的挺拔耳朵微微抖动,已然将其内心的不安暴露而出。
塔露拉不必追赶,她有意无意走到了那个女人的必经之路上,将其截烂了下来。
“抱歉,请让一下——”收到塔露拉的阻拦,那个女人微微侧了侧身,试图从她身边擦肩而过。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塔露拉忽然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她用力一挣,感受到了手上强劲的力道,心中大骇。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塔露拉用力一拉,轻松将她揽到了怀里。
“为什么要这么慌张?美丽的女士,为什么不慢下来,与我共度漫漫长夜?”
她本来还想挣扎,却瞥见追逐她而来的保安见此迟疑地停下了脚步,于是缓和了下来,但还是压低声音警告。“放开我!”
“哦,是我太粗暴了。”塔露拉优雅地将她扶起,松开了手。“那么,请让我重新邀请你——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就叫我……茱莉亚就好了。”
“好的,‘茱莉亚’。”塔露拉顺手从一旁的侍者手中取下两支酒递给对方一支,又放上一枚筹码。“有你在我旁边,我一定会大杀四方的。”她就在一旁坐了下去,自然地就像是她之前就一直在这里赌钱一样——实际上她也才刚刚过来,恰好有空位。庄家和其他几家抬眼皮看了她一眼,就不再举动。
茱莉亚学着一路上见到的那些大概是陪玩的女人一样站到塔露拉背后。她悄悄地谨慎地瞟了两眼,没有看到有人再追来,不禁松了口气去。塔露拉挽了挽袖子,一副要大展身手的样子。她朝茱莉亚一伸手,茱莉亚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这是身旁一个侍者把装着塔露拉筹码的盘子塞给了她。塔露拉没有管愣神的茱莉亚,直接抓了两个大额筹码出来,摔倒桌上,脸上优雅的神态慢慢被源源不断从深处所涌出的暴发户气质所遮蔽。见到她拿出筹码,桌上的人终于正视了她。然而有的面露不屑,有的表情诡异,还有一个一脸恍然大悟——这个人之前试图邀请塔露拉然而被拒绝了。
“亲爱的,你说压哪一个好呢?”塔露拉环住了茱莉亚的腰肢,将她朝自己搂紧。茱莉亚根本无法对抗这个女人手上奇怪的巨力,被她强行摁在了身旁。她脑子里开始越发混乱起来。是的,她甚至料想过最糟糕的情况,如果被赌场抓住正着可能要遭受屈辱的**待和审讯……但是她没有预想到占她便宜会是一个让她无力反抗的女人。女人!?
“就,红吧。”茱莉亚含含糊糊地说着。
她根本不懂赌博。不过索性她猜对了。
她们现在所坐的桌位,乃是轮盘赌的专位。乌萨斯人尤其好这一口:不论是拖着断腿背着债要搏一搏的烂赌鬼,还是优雅的端着酒杯搂着女伴进VIP厅的有钱人。也许是雪原催生了他们狂野的个性,也使得他们狂热于这种简单直白的交换。不需要计算牌面,不需要研究对家心理,只要一颗小钢珠在轮盘中滚动,最后决定的甚至是一个人的身家性命。
——所以有时候他们会用铳来玩“更刺激”的“轮盘赌”。
塔露拉吹了个口哨,将两个标着100的金黄灿烂的大号筹码放在了红色区域。她面前有一个三排十二列的表格,格子里对应着轮盘上带号码的色圆;同时表格左右上下还附有一些独立各自,填有红色黑色、单数偶数等等诸多额外下注选项。
这一大环形桌其他人也陆续下注。庄家环视一圈,将轮盘转动了起来。